第55章

合心蠱的解藥,像是一把鑰匙,放出蕭蘅心裡壓制已久的猛獸,牢籠一開,誓要撲向楚昭遊不松口。


窺見天光的猛獸可不會管鑰匙真假。是真的,為他抵擋一切風雨,鎮守山河;是假的,靠近籠子假裝開門的人也會被撕碎吞下。


蕭蘅看著唇紅齒白的楚昭遊,眼前這個人每一寸眉眼都長在了他心坎上,一言一行都是他喜歡的樣子。


他是如此珍重而隱秘地愛著護著,怕他磕著碰著,傾盡所有,甚至怕自己死後江山不能安穩五十年,保他一生無虞。


在過去屢次爭吵中,攝政王學會了讓步,哪怕是這種情況,他也願意給楚昭遊再一次思考的機會。


楚昭遊無端覺得攝政王的目光克制而兇狠,不太像高興,他緊張地抿了抿唇,“朕說的是實話。”


“先帝的地宮被人炸開時,屍骨也被張太監從棺椁裡拖了出來,朕在地上看見了一個鐵盒,裡面有個銅卷,寫了關於合心蠱的事。”


蕭蘅反應極快:“他怕我鞭屍,留了些東西求情?”


蕭蘅眸色一涼,狗皇帝對自己的屍骨倒是護得緊,可惜他怕髒了手。


話說一半最真,楚昭遊開始編造:“是的,銅卷上說,如果攝政王看了解法,就得讓先帝入土為安。合心蠱的解法附在後面,是一張藥方,朕背下來了。”


蕭蘅盯著楚昭遊的眼睛,仿佛一眼能看透他有沒有撒謊,“距離你看見解法,半個月過去了,如果今天不是出了苗若秋的事,那陛下你——”


是不是不打算說出來?


“沒有!”楚昭遊否認,“隻是藥方上有很多朕不認識的藥材,朕覺得奇怪,讓陸淮善先幫忙找一下。”


蕭蘅垂眸評估了一下,直覺這一句就沒有上一句可信度高。


他忽然劫起楚昭遊,幾下掠到了書房上空,穩穩地停住,把楚昭遊放下來。


他攤開一頁紙,毛筆蘸了墨,遞到楚昭遊手裡:“寫下來。”

Advertisement


完全不給楚昭遊思考的時間。


楚昭遊拎著筆,心裡犯難,他知道的藥材名並不多,唯一記得的藥方,就是太醫院給的宮廷止吐秘方。


他靈光一閃,下筆如有神。


憑什麼就朕喝止吐藥,多突破下限的東西,你攝政王也給我嘗嘗。


楚昭遊報復性地默寫孕婦止吐配方,但也沒有傻到完全照搬,寫了前面幾行藥材之後,他就開始瞎編了。


“玉米棒、地瓜葉、馬鈴薯莖……”


這些尚未引進大楚的重要農作物,楚昭遊一直想找個機會說出來,也算他能為大楚百姓做的一點微薄的貢獻。


蕭蘅:“你再編一個試試。”


楚昭遊跳腳,朕怎麼就編了,這明明是利國利民的好事!


“真的有,那上面還畫了他們的樣子!”楚昭遊又拉過一張紙,把記憶中的農作物一一畫了出來,生動形象,若是遇到了,一看便知。


喝完止吐藥,再吃一個烤地瓜它不香嗎?


朕完全是為了攝政王考慮!


“銅卷上面記載,這些藥材並非珍稀,隻是不在大楚本土生長,需要遠渡重洋,去海外尋找。朕聽說沿海商人經常出海,將這些圖大量印刷,分發至每一條商船,重金懸賞,半年之內必有消息。”


蕭蘅眼神復雜,楚昭遊編得有模有樣,連圖都有,看得出這幾種藥材都有其特殊之處,不像憑空想象而來。


楚昭遊相信,若是攝政王下令尋找,發動群眾的力量,隻要這個世界存在這些物種,很快便能有消息。


有一個算一個,也算造福百姓。


“行,本王立刻將這些圖送往沿海。”蕭蘅將楚昭遊的藥方抄寫一份,連帶那些圖一起交給暗衛。


楚昭遊見攝政王還是將信將疑,下血本道:“若是攝政王合心蠱發作第二次,朕隨你處置。那天朕打開鐵盒,那麼多龍威軍都看著,你大可以抓一個問問。攝政王,能不能信朕一次?你我立場不同,但朕可從來沒想過害人。”


蕭蘅看著楚昭遊認真執拗的眸子,心裡的某個角落忽然松動了一下。


他一直忽略了一件事。


楚昭遊是和他爭吵之後,才去的皇陵,那次因為趙夫人說立後的事,吵得兇,他從來沒見過楚昭遊那麼生氣,甚至以為他們就要這樣僵上幾個月。


可後來去皇陵找楚昭遊,他半夜闖入寢室,強行要和楚昭遊睡一張床,小東西態度突然軟化,沒生氣沒發火,第二天還幫他去借衣服。


蕭蘅恍然,難怪那天晚上的楚昭遊看著有些心虛,想來是剛剛得知先帝給他下了合心蠱,心裡愧疚,理解了他的苦處。


楚昭遊這算是在親生父親和攝政王之間,選擇了站在他這一邊了嗎?


會對謝朝月說出“你應該去感謝攝政王”的楚昭遊,果然不曾讓他失望。


忽然間,所有的仇恨消逝幹淨,曾經恨之入骨的先帝,隨著這一認知,變得微渺如塵埃。


攝政王所求不多,所顧不多,算來算去,求的是楚昭遊,顧的也是楚昭遊的看法。


臉頰一痛,楚昭遊輕嘶一聲,攝政王為什麼老是捏他的臉?


難道朕胖在臉上了?


沒有啊,今早照鏡子時還是玉樹臨風英俊瀟灑的。


楚昭遊回宮的時候有點愁,本來打算去宮外背首《江南好》,暗示自己想下江南,被苗若秋一打岔,目的沒達到,還被迫圓了一個謊。


朕說了這麼多謊,遲早得崩,他要趁早做打算。


還能找什麼理由長時間出門?


楚昭遊天馬行空地想,如果他說,替先皇贖罪,親自去沿海給攝政王找解藥,這個借口攝政王會不會感動地淚流滿面?


楚昭遊一邊思考,一邊進食,趁沒人伺候,緊張地摸了一把肚子。


崽啊,你可長慢點吧,衣服都遮不住了。


楚昭遊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更加緊張地進食。


他最近喜歡上吃枇杷,二月的枇杷果還沒完全熟透,但貴為天子總能吃到第一批成熟的枇杷,楚昭遊也不挑,酸的甜的都能吃。


很多時候,酸的更討他歡心。


枇杷酸甜生津,可以止吐預防風寒,乃是開春第一果。自崔庚把陛下喜歡枇杷這一點記錄在案後,枇杷從遠一點的南邊運到京師,第一站首先供應福寧殿。


楚昭遊心裡唾棄自己,什麼一騎紅塵妃子笑的詩他也背過,怎麼能如此墮落。


他熟練地剝著果皮,露出橙黃的果肉,去核扔進嘴裡。


朕唯一能做的,就是自己剝皮了。


三天後,他的指甲縫被果汁氧化染成了褐色,宛若一個樸實地道的農民。


蕭蘅最近時常請楚昭遊吃飯,知道的,以為他在追求楚昭遊,不知道的……比如楚昭遊,他就覺得攝政王居心不良。


山珍海味的頻率總是與體重成正比。


二月下旬,宮人都卸下厚厚的冬裝,改為較為輕便的春裝。


楚昭遊看著薛公公手裡嶄新的樣式精美的春季龍袍,抱著自己雙層加絨加厚的舊衣,留下懺悔的淚水。


“乍暖還寒,最難將息。”楚昭遊掙扎,“衣不如舊,朕覺得自己最近有得風寒的預兆。”


薛公公看著楚昭遊紅潤的臉龐,清亮的嗓音,陷入為難。


崔庚在一旁記錄:“陛下日啖三斤枇杷,美名其曰預防風寒,今日偶感風寒徵兆,可見枇杷無用,乃以訛傳訛,福寧殿應當稍減枇杷果供應。”


楚昭遊假裝沒聽見崔庚拆臺。


他發現了,崔庚此人,當真是一點君臣情都沒有,就是徹頭徹尾的攝政王的奸細。


當他崔庚激他幹某件事時,一定有陰謀。


楚昭遊寧可放棄枇杷,也不能放棄加厚龍袍。


他偏不換,走到崔庚面前,搶過筆,把上面那行“減少供應”劃掉。


朕隻是想多吃幾顆枇杷而已,又不是什麼山珍海味。


說起這個,攝政王最近打著請朕吃飯的由頭,瘋狂支出伙食費,好像換了個人似的,有時候楚昭遊懷疑蕭蘅是不是得知自己中蠱有救,心態上揚,胃口大開,一下子從無欲無求到重口腹之欲。


自己吃就吃吧,為什麼拉他當幌子!


朕雖然每次赴宴吃得多,但內心是極不情願的。


換衣季節給了楚昭遊一點危機感,他決定再也不和攝政王吃飯。


楚昭遊吩咐:“朕覺得這裡才是真正應該削減開支的地方。以後攝政王在宮裡用膳,隻需要準備一人份即可。朕要節衣縮食一陣,祈願今年風調雨順。”


崔庚:“……”


攝政王吩咐,讓陛下穿那套新的龍袍,與他共同用膳。


原因他一小官也不敢多問,反正據他觀察,攝政王今日穿的衣服,和薛公公手裡那件,除了顏色和胸前那片紋飾不同,樣式以及袖口邊緣繡樣,那可是一模一樣!


崔庚激|情寫下小論文,現在有些惶恐。


不換衣服就算了,怎麼還不肯一起用膳了?


楚昭遊不知道崔庚心裡想得比他還多,總之他今天抱著一筐枇杷,不打算吃晚飯。


這樣肯定能減肥。


蕭蘅左等右等,就是等不了楚昭遊,倒是等到了楚昭遊要節衣縮食的借口。


蕭蘅差點氣笑,他氣衝衝地踏進福寧殿,就看見薛公公正苦口婆心地勸,“枇杷性涼,陛下,您少吃一些吧。”


楚昭遊嘴裡含著一顆,口齒不清:“再十顆。”


他看了一眼旁邊的果皮果核,也就那麼大一堆,朕明明吃得不多。


忽然,面前壓下一陣黑影,一道冷冷的聲音落下。


蕭蘅擰著眉抓起楚昭遊的手腕,看見他把自己的指腹染得亂七八糟的,忍無可忍道:“你就不能找個太監剝給你吃!”


“把這些都收走。”


薛公公:“是。”


楚昭遊眼睜睜看著薛公公把一桌子的枇杷收走,甚至把果皮都掃了。


他一時怔住,手心被捏了一下,他一低頭,看見攝政王毫不留情地把他右手裡的一顆沒收,呈拋物線扔到薛公公即將端出門的果盤裡。


左手還有半顆,楚昭遊眼疾手快,但遠不急攝政王的速度。


“你幹什麼?”楚昭遊臉色一慍又一紅,幹嘛吃他吃了一半的。


“陛下吃得太多了。”蕭蘅嘴上故作嫌棄。


小東西不跟他吃飯,躲在這裡吃枇杷。


呵,枇杷有什麼好吃的。


蕭蘅兩口吞了楚昭遊剝的枇杷。


挺甜的。


蕭蘅四處巡視,尋找漏網之魚,楚昭遊盯著他的背影,又氣又怒,掐了一把自己的肚子。


大的又打不過,隻能非常慫地,欺負一下小的。


“換衣服,跟本王過來。”蕭蘅下最後一道通牒。


楚昭遊陡然一驚,朕可以暈倒嗎?


第49章 第 49 章

推薦書籍
我和謝沿是江湖第一殺手。 他排正數第一,我……倒數第一。 他看我可憐,時常給我留幾個人頭撿撿。 沒有任務的日子,我倆就在小破院子裡廝混。 從門口的梨花樹,到廊下,再到榻上。 一個月裡床榻壞掉的次數,比我身上的人頭數還多。 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了暗殺謝沿的任務。
2024-12-04 21:50:47
重生回十九歲,蘇菱發誓,這一世絕不要重蹈覆轍。 她要保護家人。 進擊娛樂圈。 最重要的是,不要被秦驍看上,不做他的嬌軟情人。
2024-11-11 15:08:29
本該狂暴厭世的反派主動戴上止咬器,把脆弱的晶核暴露在我眼前。 我教他向善,結果他隻學會了回家前擦幹凈手上的血。 再可憐兮兮地抬眼:「外面又黑又冷,我好害怕,抱抱我吧。」
2024-12-15 10:01:55
有身孕的第四個月,我感染了風寒。彼時外面正飄著雪,我床邊烤著火盆,被窩裏還放著湯捂子。秦暮小心地將被角給我掖好,隨後起身坐在了床上。
2024-11-19 15:45:16
都說周京臣光風霽月,聖潔不可攀。隻有程禧知道,他在夜晚和她獨處時,要多壞有多壞,要多瘋有多瘋。他道德高尚,也斯文敗類。他是周京臣,更是裙下臣。後來,程禧另覓良配,那個男人是他的死對頭……
2024-11-27 14:17:42
結婚第十年,邵文清出軌了。 他帶著出軌對象的一雙兒女來到我面前。 說孩子們可憐,需要個父親。 女兒苦苦哀求,他始終不為所動。 我沒糾纏,帶女兒離開,又怕她受欺負,並未再嫁。 多年後,女兒得遇良人。 外孫女也很可愛,我整日照顧她,日子幸福順遂。 我六十歲那日,女兒女婿說公司事忙,外孫女也要臨時補課,明日再補壽宴。 可當天晚上,我就刷到了一個同城視頻。 酒店的豪華包廂裡—— 女兒一家人和邵文清站在一塊,還有那一雙兒女,六個人圍在一起,給當年那個出軌對象唱生日歌。 女兒還喊她:宋媽。
2024-11-19 15:35:16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