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在孤獨無助的歲月裡,曾多少次我遙著銀漢,痴想著這小半生,到底是我夢了月色,還是月色夢了我。


但傻人有傻福,我愚鈍至此,卻竟有那麼多的人願意舍命護佑我。


如今才知,原來這世間從未曾負我。


良辰吉月,玉樹嘉妍,也定不會負任何一個心存善念的好姑娘。


11


李靜和番外


我是樂安長公主,當今聖人一母同胞的親姐姐。


不過我與這個弟弟,已經暗中較勁好多年了。


但其實,我不隻與他較勁,我還與自己較勁,與那死去的爹較勁,甚至與李氏一族所有的人較勁。


因為,我恨他們。


恨得牙根都痒痒。


這話要從我十七歲那年說起,那一年,我榮華昳麗,豆蔻初綻,初入宮便被立為了皇後。


我的夫君司馬胤是個木訥端重的男子,他敬我,信我,中意我,還把他膝下唯一的小皇子送給我撫養。


我哪裡會照顧襁褓中的嬰孩呢!初次抱那個喚作「珏兒」的奶娃娃,我手忙腳亂,心驚膽戰,一個不慎,還差點把他摔到地上。


可阿胤卻並未怪我,見我嚇得香汗直淌,他隻是摸了摸我的頭溫柔地道:「無妨,誰也不是天生便會做阿娘。」


後來,這事兒被我爹知曉了,他捋著胡須一陣仰天長笑:「女兒啊,李氏一族是榮是辱,日後就看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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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傻,那時竟絲毫未看出我爹的野心,反而拍著胸脯笑嘻嘻地對他誇下海口:「爹您放心,我會拼力護佑李氏。」


可是漸漸地,我便笑不出來了,因為我爹的權勢越來越大,僭越之舉越來越多,我幾番勸誡於他:「君臣之禮不可廢。」可我爹卻冷笑一聲:「日後誰為君誰為臣還不一定呢!」


我被他這番話嚇得整夜做噩夢,可萬萬沒想到,他竟真的敢弑君。


那日阿胤遇疾,在喝下一碗摻了劇毒的藥湯之後,倒在我的懷裡七竅流血,瞳孔裡盡是不可置信的絕望。


因為,那碗藥湯是我親自給他喂下的。


我在無知無覺之際,竟親手毒殺了自己的夫君。


手心是夫君,手背是娘家,我欲哭無淚,有冤難訴,自此便成了一個嗜酒的瘋婦。


我以為阿胤在陰間定然恨毒了我,可午夜他託夢於我,說的卻是:「靜和,孤知你苦,好好待阿珏。」


阿珏那時才三歲,還是個時常尿褲子的奶娃娃,我們孤兒寡母的頭上始終飄著一大朵烏雲,那朵烏雲是當朝李丞相,也就是我爹李顯宗。


我知道,阿珏的命就握在他的手裡,他說能活就能活,他說要死便活不了。


於是我隻能苟且偷生,唯有如此才能護住阿珏。


阿珏九歲那年,宮裡來了一個傻乎乎的小皇後,她的閨名叫阿月。


她的眼神怯怯的,一進宮就說想讀書,要做好姑娘。


我當時就被氣樂了,做什麼不好,偏偏要做好姑娘。


我三歲識千字,五歲背唐詩,七歲熟讀四書五經,八歲精通詩詞歌賦,我爹對我諄諄教誨言猶在耳,「要做個知書達理的好姑娘」,可他轉身就堂而皇之地做起了亂臣賊子。


這難道不可笑嗎?


因著阿珏、阿月和七郎這三個好孩子,後宮熱鬧了不少,聽說他們同讀,同食,有一次偷酒喝醉了,還在一張床上囫囵著睡了一晚。


我在翡翠殿暗自感嘆:「還是做小孩子好啊!無憂無慮無煩惱。」


而我,一個注定成為司馬家罪人的深宮怨婦,隻能整日借酒澆愁。


我知道我爹遲早要造反,我一介女流無力阻他,隻能苦苦哀求「不要傷帝後性命」。


我爹對我鄭重發誓:「不過是垂髫小兒,為父會好生安置他們。」


可當江山顛覆那日,他仍是以一杯毒酒絕了阿珏的生路。


吾兒阿珏,年十齡,性質樸,德於心,善於行,我養了他九年多,雖無骨血卻親如母子,沒了他,我堪堪丟了半條命。


可是李氏心狠手辣,殺了阿珏不算,連幸存的小皇後都不肯放過。


翡翠殿裡,我冷冷地對二郎道:「要殺她,先殺我。」


二郎陰森森地笑:「不殺她也行,但長姐要歡天喜地地做公主。」


這群天殺的亂臣賊子啊!


為護她性命,我狠心將阿月趕回了千裡之外的崔氏,聽說七郎暗中在雲河縣安插了很多護衛,我想,有他在,阿月定然會無恙。


我在京城飛揚跋扈、窮盡奢華,還養了十幾個清俊的面首日夜笙歌,一時間丟盡了皇家的臉。


我爹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是他欠我的,他得受著。


阿月痴傻,我努力將她的蹤跡抹滅,她卻總是寫信於我。在信中我知道她在老家生活得很好,她成了當地的「神醫菩薩」,還有,她很想念我。


真是個傻姑娘啊!


可我比她更傻,我有喜了,不知道孩子的爹是誰,我爹大怒,當眾扇了我一個大耳光,我不服,唇角滲血,狂笑不止:「有本事你就殺了我。」


我爹氣得拂袖而去,三日後,我腹中的孩子沒了,我知道是誰殺了他。


許是殺孽太重,我爹的身子漸漸不好了,彌留之際,他顫巍巍地對二郎道:「你皇姐命苦,他日你登基,不可傷她分毫。」


二郎登基了,可他向來不是什麼好鳥,昔日可沒少撺掇著我爹謀朝篡位。


隻是沒想到他的柳淑妃比他還惡毒。


那日我去宮中給太後請安,恰巧宮中妃嫔有孕,那柳淑妃竟然在一群命婦面前明晃晃地譏笑我:「咱們這位長公主實在是沒有做母親的命,不僅保不住自己的骨血,連司馬家那短命的小子沒準也是她克死的呢。」


她說這話時,恰好我路過,我聽後不由地一聲冷笑,扭頭就把她的翡翠殿燒了。


什麼檔次的女人,也配住我曾住過的翡翠殿。


那場大火將新皇的顏面燒了個幹幹淨淨,二郎盛怒,他下旨把我送到靈臺觀清修,還斬殺了我府內十幾位美男。


哼!清修!


愛誰清修誰清修,反正我是要照常尋歡作樂的。


京城崔氏慣會見風使舵,他們意圖攀附柳家,竟然把遠在濟陽郡的阿月接回京城許給柳家三郎做妾。


呵呵,還真有不怕死的。


果然,那柳三郎沒過幾日便沉了江,我猜是七郎動的手。


七郎的心思很重,早在多年前時我便瞧出來了,這小子對阿月情根深種,今生非她不娶。


所以他派人暗中守著心上人這事兒,我一點都不意外。


也多虧他的人來報,我才能在二郎動殺心之際及時救下了阿月。要不然,這傻丫頭的命就沒了。


可這傻丫頭明明對七郎有情,卻偏偏不肯接受他的心意。我知道她是對李氏之人有心結。


但經歷了生死之劫,寧王又自請永出李氏之後,阿月最終還是看清了自己的心,心甘情願地跟著七郎走了。


他們走後,我在靈臺觀無聊至極,我答應過阿月不能再自毀自棄,可我一天不給皇家添堵就渾身不自在。


想來想去,我決定幹票大的,徹底惡心惡心二郎。


自此,我日夜伏案,點燈熬油,終於在寫廢了八大簍紙,歷經了兩個春秋之後,寫出了一部傳世巨著——《宮廷起居錄》。


半月後,這部書流入京城,一石激起千層浪,一時間人們競相傳閱,頗有「洛陽紙貴」之勢。


雖然此書是以前朝宮廷舊事為藍本,人物也是化了名的,可人們品著品著就品出味兒來了。


是真的味兒,比如聖上有口臭、狐臭和腳臭之類的。


有好事兒之人見老百姓的好奇心如此蓬勃,一時手痒,在原本上添加了許多道聽途說令人熱血賁張的宮廷緋聞,還把書名改成了《我在宮廷不得不說的那些事兒》。


這把老百姓胃口給吊得呦……


後來,宮裡也有人開始傳閱此書,二郎一時好奇翻了幾頁,隻幾頁便氣得差點當場吐血。


因為他的身上真的有狐臭。


聖上盛怒,下旨禁書,可此舉反倒令此書更加暢銷,最風靡的時候,黑市都炒到八十兩銀子一本了。


我在靈臺觀聞聽此事之後,笑得前俯後仰,捶胸頓足,可笑著笑著,眼淚就掉下來了。


殺夫之仇,弑子之恨,我李靜和這輩子都報不了,能為他們做的也隻有這些了。


真真是悲哀至極。


我忽然想離開京城了, 我想去濟陽郡找那個始終視我如母的傻姑娘。


一別三四年,沒想到阿月和七郎的兒子都長那麼大了。


那小孩粉雕玉砌,有著一張嬰兒肥的臉,初見我, 他斯斯文文地給我行了個禮, 用糯糯的奶音給我請安:「仙女奶奶好。」


媽呀!我花容失色, 嚇得當即轉身就跑,奶……奶奶?


我都老成那樣了嗎?


可是跑著跑著,我又返回來了,哎……畢竟這孩子實誠得很,「奶奶」前面不是還有「仙女」二字嗎?


阿月一見我就緊緊摟著我的腰放聲大哭,嘖嘖, 都是做娘親的人了,還是那麼得黏人,她還撒嬌說:「阿娘,這次你可不能再走啦。」


七郎把濟陽郡治理得很好,這裡山清水秀,民風淳樸,黃發垂髫,怡然自樂,頗有盛世興景之風。


入宮前,叔父難得地來看我,並親自過問我曾讀過什麼書。


「若這」他們的孩子名喚阿玉, 是個頗有禮儀的小男孩, 他眉眼長得像阿月,可舉手投足卻像極了幼時的阿珏。


我牽著他的手走在喧哗的街上,總是恍恍惚惚, 時常有一種牽著阿珏的錯覺。


哼!當年阿月還嘴硬說自己不懂情愛之事, 可如今看來, 她和七郎甜膩得很啊!


就拿眼前的一幕來說吧, 醫署門口那麼多的病人呢,七郎卻絲毫不知廉恥, 竟然一手執扇、一手端茶地在旁伺候著阿月,而阿月也似乎早習以為常,一邊為病人診脈, 一邊扭頭任他幫著擦去頭上的汗水。


兩人偶有四目相對,那眼神竟然跟蜜糖拉絲似的,剪都剪不斷。


咳!咳!咳!更稀罕的是, 老百姓都像瞎了一般,個個神色自若, 絲毫不以為奇。


可望著這對如膠似漆的神仙眷侶, 我突然就心生了豔羨。


易求無價寶, 難得有情郎。


這世間也曾有個良人愛我如斯,他人品貴重,溫文爾雅, 即便飲下了我掌中毒酒,依舊於夢中溫柔的喚我一聲「靜和」。


若有來生,阿胤,唯願我們做一對布衣夫婦, 日有小暖,歲有小安,再也不要生在皇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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