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但不是粗鹽,而是我提煉出來的細鹽。」


「明鶴,你一嘗便知,這細鹽的味道比粗鹽好上萬萬倍。」


說完,她罕見地雙膝跪地,放聲道。


「我知道前朝有人說我是妖女,說我出身煙花之地。」


「我確實出身不好,但我不是妖女。」


「之前所作的《將進酒》,確實不是我所作,而是夢裡一個老者告訴我的。」


「包括這制鹽之法,也是他告知。」


「他說,他是三清之一的太清仙尊,而我是他座下神女,來凡間歷劫。」


宋水韻驕傲地環視四周。


大臣們都怔了。


「好,好。」顧翎大笑,「有韻兒,實乃我大魏之福。」


他大笑著環顧四周:「眾卿家都看到了嗎?韻兒不是那裴遠鈞所說妖女,而是實打實的神女。」


我呼吸一窒。


掌心漸漸沁出汗來。


我沒有想到,宋水韻會搞這一出。


提煉細鹽,再假借自己是神仙投胎,她這一步棋走得很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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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我低估了她。


顧翎十分激動,沒有人能比他更清楚細鹽帶來的收益。


他笑得開懷:「這是朕收到過最好的生辰禮物,韻兒,朕要封你為貴……不,皇貴妃。」


皇貴妃?


他瘋了?


我還沒死呢。


下方也有大臣道:「陛下,皇後娘娘仍在,怎可設皇貴妃……」


「嗯?」顧翎眯起眼,語氣甚為不悅。


「你也要插手朕的家事?」


他回首看我:「梓童以為如何?」


「你,也不同意朕將韻兒立為皇貴妃嗎?」


我能不同意嗎?


我心裡咬著牙。


面上仍然是溫柔如水,斂首施禮。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還是皇後懂朕。」


顧翎頗為開懷。


「傳旨,晉禧嫔為禧皇貴妃。」


11.


宋水韻吃到了建言獻策的甜頭,愈加張揚。


她打扮得富麗堂皇。


娉娉婷婷坐在我身側。


傲然道:「謝嘉,我早說過了,隻有我才能給明鶴助力。」


「而你,」她笑了,笑得頗為不懷好意。


「你這個出賣親生父親得來的皇後之位,也終究是我的。」


她對後位真的很執著。


綠珠壓不住怒氣,出言訓斥:「好生無禮,竟敢出言頂撞皇後娘娘。」


「頂撞又如何?」


宋水韻氣焰囂張。


「我是皇貴妃,協理六宮,陛下賜我鳳輦鸞駕,待遇與皇後並無不同。」


她直勾勾看著綠珠:「你又是個什麼東西,來教訓我?」


綠珠還想再說些什麼。


我示意她退下。


而後看向宋水韻:「你今日就是來說這些的?」


「當日你命令宮人將我掌嘴。」宋水韻咬牙切齒。


「這仇,我永世不會忘,等你被廢後,那些巴掌,我要一個一個打回來。」


她盛氣凌人。


我深深吐出一口氣,決定賭一把。


「宋水韻,」我幹脆利落地承認了:「在這方面,本宮是不如你。」


宋水韻挑高眉毛,樂不可支。


「你怕了?哈哈哈……」


我垂眸,不去看她的神情。


「這局是你贏了。」


「若陛下廢後,本宮會自請出宮,長伴青燈古佛。到時候,希望你——」


我艱難地,一字一句。


「手下留情。」


宋水韻笑得步搖亂晃。


她伸手,毫不客氣地從我頭上摘走了一支鳳釵。


這是莫大的折辱。


我低垂著眉眼,繼續道:「我知道你能為大魏做很多。」


「陛下最近,正在憂心民生之事。」


我緩緩道來:「地方豪強貪腐,坐擁千頃良田,還想著法兒避稅,百姓過得苦不堪言。」


宋水韻興衝衝地打斷了我:「這不簡單?」


「隻要打土豪……」


她眸光流轉,睨了我一眼,適時止住了話頭,轉而笑道。


「看在你說了這些的份上,我不會要你性命的。」


她意得志滿,飄然而去。


寶華宮回散著她釵環的叮當聲。


我以手撫髻,輕輕撫過被宋水韻拔了鳳釵那處。


緩緩閉上眼。


果然。


宋水韻挑了個前朝大臣俱在的好時候,公然獻策。


她驕傲得如同開屏孔雀:「我知道,陛下苦於天下民生。」


「這事若要解決,那也簡單,隻要——」


她重重吐出三個字。


「分田地。」


我長舒一口氣。


心中大石倏然落地。


在場所有人的眼神,猝然變了。


宋水韻渾然不覺。


她笑得頗為自得。


「隻要把地主老財的土地,重新分割,再分給農民,便可解這一難題。」


她細細說完,還忙不迭地補充:「這也是神仙說的。」


她也不看看,在場的所有大臣。


哪個家裡沒有百頃千頃良田?


難道都是拿俸祿買的嗎?


這一方法,無異於在朝臣、世家大族懷裡,把肉全部搶走,


還要反手給他們一個大嘴巴子。


「妖女。」


顧翎一聲怒吼,打斷了宋水韻的話。


她茫然。


顧翎從上首下來,三兩步走到宋水韻面前,一掌狠狠打在她臉上。


宋水韻跌倒在地,一手捂著臉,眼神驚慌。


「怎麼了?有,有什麼問題嗎?」


當然有了。


顧翎能坐穩帝位,本身就離不開世家大族的支持、朝臣的擁趸。


他的兄弟姐妹,那些皇室宗親。


手中的土地比起朝臣手裡的,更是不遑多讓。


你讓他從自己手裡分蛋糕出去?


不可能。


宋水韻公開提出這些,她的下場隻會有一個。


那就是死。


別說她是太清座下神女了。


就算她是太清本人轉世,說了這些話,也得死。


顧翎若是公開贊同她,也是取亂之道。


別的不說,天潢貴胄們第一個跳起來就反。


她不知道。


在這種情況下,所有的改革都不能一蹴而就。


需要徐徐圖之。


「來人。」


顧翎指著宋水韻,目光中沒有絲毫感情。


「把這妖女打入天牢,秋後問斬。」


「什麼?」


宋水韻渾身癱軟,死死拽住顧翎的袍裾


「明鶴,你不愛我了嗎?為什麼要處死我?」


「你明明還為我對抗大臣們的,你還封我為貴妃,明鶴!」


她瘋了一樣哭喊。


她真以為顧翎愛她愛到骨子裡,為她才處置那些大臣?


笑話。


顧翎是為了他的皇權。


顧翎厭惡地踢開她:「滾,朕從未愛過你。」


宋水韻倒在地上。


一臉不可置信,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她被侍衛拖了下去。


我手撫額角,心中漾起些許漣漪。


一場大戲,終於要開始了。


12.


行刑的前一天晚上,我進了大牢。


一路暢通無阻。


宋水韻被關押在盡頭。


她蓬頭垢面,囚衣已成黃黑的顏色。


看見我來,她緊緊抓住欄杆,嗓子已然啞了:「皇後娘娘,救救我吧。」


「我再也不敢跟您爭後位了,求您救救我吧。」


宋水韻啞著嗓子哭。


我拎著燈籠,在她身前站定。


深深凝視她年輕的臉龐。


「你說,你是穿越而來的?」


「我錯了,我錯了。」宋水韻眼淚大顆大顆地掉。


「我該死,我,我真的該死,我隻想活下去。」


「你看不上尋常妃嫔的位子,眼中隻有皇後之位。」


我輕聲開口:「你知曉我們都不知道的事。」


「讀過那樣豪氣萬丈的詩,想必也見過更廣闊的天地。」


「你會制鹽,懂得分田地,甚至更多。」


「那麼,你為什麼隻把眼界放在後宅陰私?」


「即使是皇後,母儀天下,也不過是依附男人而生。」


「你為什麼不想……當皇帝?」


宋水韻愣了。


她的眼淚還沒幹,掛在臉上,十分滑稽。


「我不想當啊。」


她惶惶然地哭。


「皇帝有什麼好?當皇後被皇帝寵著,不好嗎?我,我,小說裡都是這麼寫的啊?」


「怎麼到我就成這樣了?」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她哭得抑制不住。


我從袖子裡尋出一隻小巧的酒壺。


笑著,念了一句詩。


是宋水韻在我生辰宴上唱過的《將進酒》。


隻不過,這一次,我說的是它本來的模樣。


「古來聖賢皆死盡,惟有飲者留其名。」


宋水韻頓住了。


她飛撲過來,將欄杆抓得哗哗響。


「你也是穿越而來的?」


「我就說,我就說,大家都是穿越的,你饒我一命吧。」


「皇後娘娘,顧翎是你的,我再也不跟你搶了。」


「本宮可不是穿越的。」


「怎麼可能?你……」


我淡然一笑。


「但本宮的母親,來自未來的中國。」


13.


如果宋水韻長了腦子,費心思打聽。


沒準能打聽到一樁陳年的後宅舊事。


吏部尚書的庶女,翰林學士謝清之的妻子元令宛。


婚後第四年,突然患上了瘋病。


還被謝清之親手打斷了一條腿。


元令宛,就是我的母親。


婚後第五年,她生下了我。


謝清之一看是個女兒,當即撇嘴走了,連樣子都不裝。


那時候,翰林夫人有瘋病這件事人盡皆知。


謝清之沒休了她已是仁至義盡,又怎麼可能對她有好臉色。


元令宛虛弱地抱著我。


「這孩子……便叫家……」


「jia?」婢女問道,「夫人,哪個 jia?」


元令宛看著哭鬧的我,輕輕笑了一下。


「嘉獎的嘉。」


等我長大才知道。


是回家的家。


我長到六歲,在府中沒見過幾個好臉色。


下人們捧高踩低,幾個姨娘生了兒子,得意洋洋,對娘和我終日惡語相向。


還說她是不會下蛋的母雞。


我總是一頭撞向姨娘:「不許你說我娘。」


為此,沒少吃了苦頭。


七歲時,家裡其他兄弟姊妹都開了蒙。


有的連詩都會做了,謝清之才想起為我找個女先生。


學些《女德》《女誡》,識得幾個字便是。


娘拖著一條殘腿,對他施了個標準的禮,揚起一抹淡笑。


「夫君,讓我來教嘉娘吧。」


謝清之皺起眉頭:


「就你?你個瘋婆子。」


「我在閨中時,也是學過這些的,教起嘉娘足夠了。」


她柔柔地說:「橫豎我在府中也無事。夫君放心,那瘋病,已經好了。」


我抱著娘的腿,一迭聲地喊。


「我要娘教我。」


謝清之反正不上心,痛快地答應了。


「那便你來。」


「女兒家,胡亂認幾個字就行了。」


娘緩緩應了聲。


過幾天,她遞給我一本手抄的《女德》。


我仍記得那是個豔陽高照的晴日。


她屏退下人,將我抱上床榻,手把手攤開那一本《女德》。


「嘉娘最乖了。」


她看我的目光中盛滿柔和,又像是透過我,在看什麼東西。


「跟娘讀書好不好?」


陽光灑進來,為她的臉龐鍍上一層金邊。


我點點頭。


一字一句地,跟著娘讀了起來。


「婦女解放,與人類解放互為依託……」


就這樣,我學完了《女德》《女誡》《女訓》。


日子一年年過去。


謝清之的官也越做越大。


我十三歲的時候,他坐上了首輔之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然而他的野心,遠遠不止於此。


龍椅上坐著的,是十幾歲的少年皇帝。


稚弱不堪,一擊即倒。


謝清之權傾朝野,朝中上下,皆在他掌控之中。


他劍履上殿,入朝不趨。


他陰養死士三千,散在人間。


閣權最鼎盛之時,也是我十七歲那年。


謝清之執一把削鐵如泥的長劍,在家中大笑,低呼。


「身懷利刃,殺心自起。」


身懷利刃,殺心自起。


我站在曲折回廊後,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過幾天,娘把我叫到房中。


她開門見山:「謝清之想當皇帝。」


她聲音放得很輕,面上帶笑:「嘉娘,若他當了皇帝,絕對沒有我們的好果子吃。」


謝清之最厭惡娘和我。


他若登基,我們的慘淡下場可以想見。


畢竟,在宮變時,死一兩個人,也不是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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