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一見也沒關系,若是不合適便直接和季伯母說好了,她也不會強求。
但他搖了搖頭,沉默不語。
我一撫掌,忽然想起來他與凰月青梅竹馬的情誼,可他難道想入宮為妃?
不大可能。
這便是症結所在了,他有心上人,但是卻不能和心上人在一起,甚至不能說出來,也難怪這麼苦悶。
有些難辦,這我也沒有辦法,隻能拉著他散散心,便寫,「騎馬去?」
「你的身體好了?」
我對他聳了聳肩,這點傷算得了什麼?往常又不是沒有帶傷上過戰場。
太久沒出來放風了,自打能下床就在書房練字,在廊檐底下喂鳥,我的骨頭都快散了。
一上馬就感覺精神頭起來,忘了是為了給季文牧解悶,不僅騎出了城,還騎到了兵營。
將營裡兵器都耍了一遍,府裡不是沒有,但梁濟日日看得緊,走快點他都要提醒我兩句,更別說摸到這些家伙了。
待我興致消減下來,天已經黑了,季文牧說這個時辰城門都關了,我和他便在軍營歇了一宿。
到半夜胸口的傷處就開始隱隱發疼,我沒大在意,第二日起來,痛感便有些尖銳。
我沒和他們說,讓季文牧直接呆在軍營,自己回府。
原本暢快的心情在見到在廊檐底下拿著根草逗鳥的人後蕩然無存,霎時間,不僅傷口在疼,神經瞬間緊繃起來,我似乎忘記了一件事。
梁濟見到我,笑起來,「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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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過來,「正巧早上的藥也快要煎好了,你回去換身衣服就來喝藥吧。」
我連忙點頭,錯過他之後就捂著胸口進了門。
傷口疼的有些厲害,但我不敢和梁濟說,不聽大夫的話並不是一件明智的舉動,和大夫對著來更是蠢上加蠢,況且,我現在已經感覺梁濟不像我想象中那樣純良無害,純良無害的人怎麼能完好安全地遊歷各方?
我換好衣服後去找他,見他手裡端著藥便爽快地一口喝下去。
入口一剎那,極致的味道刺激得我頭皮發麻。
怎麼會這麼苦?
苦的想把頭摘下來。
我聽到梁濟的笑聲,他說,「將軍真是痛快人,我還沒來得及說。」
「我問了下人將軍昨日出門的時間,料想你必定來不及喝藥,給將軍配的藥都是按療程算好的,缺了昨日那一碗,今天的就需要做出變動,所以將軍喝到的這碗喝之前的都不一樣。」
苦的我眼淚都不由自主流出來,盈滿了整個眼眶。
「變動倒也不大,隻需多加一味黃連,本想提醒一下將軍,但是沒能快過你。」
他歪著頭,好奇地問我,「苦嗎?」
我的臉皺成一團,抽了抽氣,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把嘴裡那一口給咽下去,對著他含淚搖頭。
我不是一個怕苦的人,往常的藥可以一口喝掉,但這碗苦的非比尋常,我花了半炷香的時間,藥都要涼了才堪堪喝完,他到底給我加了多少黃連?
「將軍真是女中豪傑。」
我勉強對著他露出一個笑容,但眼前景象已經被眼淚糊成一片了。
朦朧裡他伸出了手,翻過我的掌心,在我的掌心之上放了一個東西。
我眨掉眼淚,看清那枚蜜餞。
「知道將軍不怕苦,也不愛吃甜,但我喂小孩時習慣準備一顆蜜餞,將軍要是不嫌棄,就吃了吧。」
不嫌棄,一點也不嫌棄。
我把蜜餞放進嘴裡,甜絲絲的味道瞬間衝淡了厚重的苦味。
我的眼淚又不由自主出來了。
怎麼會有人不愛吃甜?
以後我最愛吃甜。
「將軍這麼適應,那我就放心了。」
聽到這話,我心裡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立刻拉過他的手,「以後都要喝這個?」
他的秋水眸眨啊眨,「是啊,我方才說了,缺少了一碗,以後的藥都要調整。」
我的靈魂都因為他這句話變苦了。
「將軍英勇無比,傷未好時都能逞現上戰殺敵之姿,區區碗藥,必然算不了什麼。」
他抽回他的手,兩手端正地交織在身前,對我莞爾,一如初見的溫文爾雅。
我卻隱隱看到,他在的那半邊天都是黑的。
13
喝了大半個月的黃連湯,度過了暗無天日的大半月,傷勢基本完全恢復後,梁濟給我端來了最後一碗藥,我已經習慣了這種相處方式,他卻突然和我辭別。
我望著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心中便若有所失,「這麼著急離開。」
他隻是對我笑了笑。
我嘆息一聲,「你有志向,那我也不留你,隻是,日後我怎麼尋你?你也不會一直在雁南呆著吧?」
「尋我?」他似乎有些詫異,面容怔愣,想了想後,說,「我居無定所,想去哪便去哪,以後如何,我也說不準。」
聽到這話,頓覺失落,卻又說不出什麼。
他眼中含笑,眸中依舊純澈,「有緣自會相見。」
我將他送至城門口,他說,「送君千裡終須一別,將軍送我到這就好了。」
「別叫我將軍了,叫我柳珉就好,也可以叫我阿珉。」
他的笑意一滯,眼中流露出的情態竟有一種平靜的湖面泛起波瀾的感覺,但這變化太快,就像是錯覺,他依言叫了我一聲,「阿珉。」
我點了點頭,牽著馬,不想看他遠去的背影,便牽緊馬繩想要上馬離開。
「阿珉。」
我轉身看他,他手裡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枚平安符,表面已經泛白,看起來有不少的年頭。
「我身無長物,拿不出貴重的東西,這是我救治的第一位病人予我的,你......」
我伸出手去,他將平安符放在了我的手心,合上我的手掌,說道,「祝君平安。」
說完便回身上馬,揚鞭離去,沒有多停留一眼。
我將平安福握在手裡,望著他離開的背影,胸中好像被堵了一口氣。
「慢了他一步,竟然讓他先走了。」
沒他聊天解悶,日子果然無聊許多,好在很快我就可以回到軍營,日日訓練,倒也充實,那枚平安符便被我貼身攜帶,偶爾想起便拿出來看看,想他是否已經到了雁南。
他走了一個月後,凰月召我入了一趟宮。
她問我護駕有功,有沒有什麼想要的賞賜,在我清醒後便知她的補品良藥都送到了府邸,自然不敢在求什麼。
來回推拉半天,終於切入了正題,她說,「上次未來得及聽柳將軍的回答,不知你對你的婚事有何想法?」
我心裡一個咯噔,季伯母總算不追著我相看了,為什麼又換了一個人。
我不嫁人還是什麼驚天大事嗎?
「不如朕在朝中為卿擇一門婚事?」
「多謝陛下厚愛,隻是臣有志報國,並無成家的打算,若是成親生子,必不能再像現在這樣可以......」
她卻打斷了我,「朝中又並非隻有你一名武將,況且現今無戰事,若是這樣耽擱了卿的終身大事,朕也於心難安。」
她頓了一頓,語氣變得意味深長起來,「還是說,卿已有心上人,所以不想被朕指婚?」
這也是個理由吧,我硬著頭皮道,「陛下英明,臣確實,已有心上人。」
凰月來了興致的模樣,轉了轉腰間的玉穗,「是誰?」
是誰啊,我怎麼知道。
腦海裡兀的冒出來一個人影,但我又覺得把他說出來不太厚道,有些恩將仇報,況且也找不著他。
不過找不著他是不是就可以當成不想成親的理由?
這廂糾結著,凰月問我,「難不成是文牧?」
我驚了一下,看向她,她笑眯著眼睛,不露出半分神色,「自你們凱旋,文牧就時常在朕耳畔提起你,朕便想,你們並肩作戰,同生共死,有了些情誼也實屬應當。」
「同生共死不假,情誼也不假,但我和小季將軍隻有十五年的同袍情誼,兄弟情誼,絕對沒有兒女私情。」
也不能拖季文牧下水,他還愛慕著凰月,怎麼能讓凰月把他指婚給我?
「哦?」
凰月微張眼睛,視線半分不錯地落到我身上,似乎在細細探究我話語的真假。
我露出我最真誠的表情,毫不躲避地任她打量。
半晌,她似笑非笑地望著我,「朕還想為你們指婚,看來差點錯點鴛鴦了。」
額頭布上冷汗,真就差一點點。
我低下頭,隱約間似乎聽到一聲嘆息,悄悄打眼望過去,凰月臉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已經消失,轉而是一種深沉而又復雜的神情。
似乎松了一口氣,又似乎被更大的煩惱籠罩。
她就望著高高的宮牆,怔怔出神。
我不敢打擾她,好半天,才聽到她的一聲囈語,「我該拿他怎麼辦啊。」
這一句話顯然不是說給我聽,我亦沒有搭話,她似乎都忘了我這個人,直到被一隻的白鳥驚回神。
白鳥不知從哪樹叢飛出來,一下衝到宮外。
她才想起來身邊還有個我,將怔忪的神情一並斂去,揮手讓我離開。
我行禮告退,她卻又喊了我一聲,「柳將軍,若你極為喜愛方才那隻白鳥,你是會將它精致地養起來,還是讓它四處飛?」
我轉回身,「回陛下,這要看白鳥是什麼鳥。若是家雀自然豢養更好,但若是鷹隼之類,它們當屬天空和自由。」
「時時有人關照不更為妥帖,放它們獨自在外,它們隨時會面臨危險。」
「陛下說得在理,這要看陛下想要的是什麼,失去獸性的鷹隼便不是鷹隼了,它們已經和家雀沒什麼兩樣。」
瞬間,凰月看起來疲倦不少,似乎被人抽走了精氣神,她讓我離開,我邊往回走邊細細琢磨了方才的對話,忽然驚醒。
她說的哪是鳥啊,她說的是季文牧啊。
14
我好像毀了季文牧的姻緣。
這不是他揍我一頓就能解決的事。
連日被這事搞得寢食難安,我瘦了大半圈,臉也日益憔悴下去。
士兵都以莫名的打趣的目光看著我,還有人賤兮兮地跑到我這裡來,說,「將軍,你這是為誰消得人憔悴?」
腦子一時沒有轉過來,我看了他一眼,聽到一陣熟悉的腳步聲。
「季文牧。」
士兵張大了嘴,「小季將軍?不是說是一個走了的......」
「走了的什麼?」
季文牧將胳膊搭在那個士兵身上,士兵激靈了一下,邊退邊說,「走了走了,屬下去操練去了。」
他落荒而逃,好像身後有洪水猛獸,季文牧瞥了他一眼,轉身看我,而我心虛,不敢和他對視。
「他走了你就這麼難受?」
「什麼?」
「你就這麼舍不得梁大夫?」
「是挺舍不得的。」
他的臉色頓時十分難看,我就更不敢和他說我攪黃了他和凰月的事情,隻好旁敲側擊。
「季文牧,如果你是一隻鳥,你是想當家雀被人養著,還是到處飛?」
「什麼鳥?」他壓低了眉毛,顯然沒明白我的意思。本來他就特別高,臉色臭起來,氣勢就更加駭人。
「隨便你想當什麼鳥。」
「我的意思是我為什麼要當一隻鳥。」
這是一個問題,我心更虛了,「隨便聊聊,你不想聊也可以。」
說完我就想離開,剛邁開步子,手腕就被人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