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顧岑愣住了,小心翼翼地捧過,久久無言。


「傻啊……」


我嘆了口氣,重新吻上去,邊吻邊走,最後,壓著顧岑倒在他床上。


顧岑按住我作亂的手,眼眸滾黑,「阿予,我感冒了。」


「沒關系……」我踢掉鞋子,「你說過我畢業就可以的,現在……我都碩士畢業了……」


下一刻天旋地轉,顧岑反客為主。


我還嘴硬,吸吸鼻子,「賣力點,不然沒小費。」


顧岑笑了,「好,不好不要錢。」


太陽西沉,雲叢裹挾著黃昏,將大地染上一層溫柔。


室內窗簾半垂,地上亂成一團,我翻了個身,發出含糊不清的囈語。


顧岑被我吵醒,湊過來吻我,「睡覺還不老實?」


湿熱的氣息噴吐在耳側,痒痒的,我半睜開眼,嘟哝道:「給錢,賞。」


顧岑被我逗笑了,「謝謝小姐。」


我終於被他捉弄醒了,臉色後知後覺地漲紅。


我把顧岑吃了。


大一開始惦記,一直到七年後,才吃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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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吃是好吃,就是有點廢牙。


昏黃,一切都慢下來,我懶洋洋地倚著顧岑,給他講我在深圳的事兒。


顧岑就靜靜聽著,一言不發。


我講得索然無味,於是問他:「這些年你怎麼過的?」


「努力賺錢罷了。」


「對不起……當時我是氣糊塗了,才說那句話。」


顧岑搖頭,「阿予,你不說,我也會努力賺錢。我想娶你,讓你過上好日子。」


「那你現在可以娶了嗎?」


顧岑眼神瞬間亮起,「你答應?」


我指尖在他胸前畫圈,「你求婚的時候我再告訴你。」


12


我和顧岑開始談戀愛。


許幽給我豎起大拇指,「真不愧是你,直接把顧總給睡服。」


我笑著把項目書砸過去,「管住嘴,安心掙錢得了。」


時值中午,顧岑還在開會,我坐在他桌子對面,鞋尖兒輕慢地挑過他的小腿。


正在開視頻會議的顧岑突然喉結一滾,給了我個警告的眼神。


他工作起來,和當年沒什麼兩樣,嚴肅刻板,弄得我總想欺負他。


一旦惹起火,就往門外跑,樂此不疲。


我沉浸在快樂裡,突然腳腕被人一把抓住,我猛地睜眼,發現顧岑已經關掉了視頻。


「你幹什麼……」


顧岑勾了勾唇角,「你說呢?」


我逃不掉,被他拎到身邊,嬉笑掙扎間,不小心碰落了一本日歷。


裡面掉出一張火車票。


我撿起來,上面赫然是:桉淮——深圳,30 多個小時的鐵皮火車。


時間是去年的 6 月份,我骨折的時候。


「你去過深圳?」


顧岑抿唇,像個犯了錯的孩子,「嗯。」


也就是說,那晚我在學校裡,看見的那個人,真的是顧岑。


「你……是去看我的嗎?」


「是。」他心虛地移開眼,「你說你骨折了,很疼,我看到那條博文了。」


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我捧住顧岑的臉,強迫他直視我:「你一直在關注我嗎?」


「嗯。」


「那為什麼不聯系我?」


顧岑嘆了口氣,「我那時候,為了創業……負債累累,不敢見。」


「你明知道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顧岑認真道,「我不能讓你同學看到你和一個連火車票都買不起的窮小子在一起。」


「我願意!」我激動地加快了語速,以蓋住心底的痛,「大學期間,有多少人指點過,我沒有在意啊!」


「人都是會變的。」


一句話,突然壓在我心頭上,把愧疚榨出來。


我不該對顧岑說那句話。


「我不和窮人談戀愛。」


這句話像一把刀子,劃得顧岑遍體鱗傷。


顧岑說:「我看著你好好的,就知足了。」


「你去過幾次?」我聲音從喉嚨裡擠出來,剌得嗓子生疼。


「三次。」


見我執著得盯著他,顧岑道:


「第一次是你說自己水土不服,吃不慣南方菜,第二次是你被人尾隨,坐在警察局,第三次,是你骨折……」


他沒有細說,再問,也問不出什麼來。


我摸著火車票,「你……當時沒錢?」


不然為什麼要選擇 30 多個小時的火車?


「嗯……當時公司周轉不靈,我……身無分文,買票錢還是問人借的。」


「我聽說,你之前的公司資金鏈斷裂。」


顧岑赧然,「在火車上,錢被偷了,沒追回來。沒有辦法的事。」


「你傻不傻啊!」


「你說疼。」顧岑眼神澄澈,「我就來了。」


我心疼地抱住他,小聲說:「我就是討債的。」


顧岑親親我,「阿予,遇見你之前,我曾想過離開這個世界。」


「為什麼?」


「都說讀書可以改變命運,我努力學習,可即便考上清北,補貼加起來,仍然不夠我媽的手術費。每天七八份零工,出去吃飯,攢十年,都湊不夠那個天文數字。當時是你在咖啡店裡甩給我的一千塊,讓我媽挺了下來。」


顧岑緊緊攥著我的手,「所以你沒冤枉我,一開始,我的感情就不純粹。後來,摻雜了 40 萬,連我自己都開始懷疑,我到底是發自內心地喜歡你,還是因為錢才喜歡你。」


「後來,你走了,我兩分鍾就想明白了,卻在那時接到了醫院的電話。」


「那應該是我這輩子最難熬的時刻,短短三分鍾,我失了至親,丟了摯愛,此後五年,前路坎坷,諸事不順。」顧岑環住我,沐浴在陽光裡,卻仿佛跟整個世界割裂開來,「如果最後沒有得到你,我所有的掙扎和煎熬都將沒有意義。」


「對不起,我沒能陪你走過來。」


我側坐在顧岑腿上,他拿下巴抵著我的肩膀,埋在發間深吸一口氣,「我慶幸,沒有讓你看到我狼狽的一面。我被狗追的時候,挺慘的。」


我撲哧一聲,鼻涕和眼淚一起出來,「討厭……」


「真的,它還咬我來著……」


「咬哪了?」


「手,還有牙印兒呢…」


13


我爸見到顧岑的那一刻,茶葉從鼻子裡噴出來。


「你倆怎麼又好上了?」


我嬌羞地拉著顧岑晃了晃,「命中注定唄……」


顧岑手心出了汗,一本正經道:「叔叔,阿姨,我叫顧岑,是阿予的大學同學,目前有一家公司,無負債,有房有車有存款——」


「哎哎哎,打住打住!」我爸皺著眉,顯然一句沒聽懂,「會做家務不?」


顧岑毫不猶豫:「會。」


「會做飯不?」


「會。」


我爸瞥我一眼,「真喜歡?」


「真喜歡。」


「行,我們家陪嫁四千萬,四套房,兩輛車,和一個公司。」


「爸!你拿一輩子的家底跟人家拼有意思嗎?」


我爸眼睛一瞪,「怎麼叫拼?我那是送你的,他要拼,就來拼酒!」


顧岑安撫地拍拍我,給了我個放心的眼神。


結果一進餐廳,我拉著顧岑掉頭就跑。


我爸把我家七大姑八大姨請來了,幾位叔伯都是酒場老手,顧岑絕對站著進去,橫著出來。


平常在工作上說一不二的顧岑,來我家後秒變乖寶寶,竟然真跟著我爸進去了。


我媽把我拉出來,笑著說:「男人的事,你少摻和,我問你點別的事。」


聽說顧岑無父無母,我媽心疼得不得了,


「這孩子得吃了多少苦啊?要不然以後你們住家裡吧,我和你爸都挺喜歡他的。」


我當即拒絕了,「他公司遠,不方便。」


我還要和他造小孩兒呢,哪能住家裡?


「哦……那以後你多帶顧岑回家吃飯,平時別任性,他挺不容易的。」


「知道啦……」


我心思一個勁兒地往顧岑那邊跑,數次想去扒門縫,被制止了。


直到晚上 9 點,門打開,顧岑和我爸勾肩搭背地走出來。


我爸喝醉了會變成好好先生,笑眯眯的格外慈祥。


他拍拍顧岑的肩膀,「老弟,以後你得改口叫我爸了。」


顧岑眼神朦朧,笑著,「爸。」


我爸哈哈大笑,眼看就要把顧岑拍吐了,我急忙把他解救出來,「那個,我們先回去了。晚了不安全。」


顧岑半個身子的重量都壓在了我身上,對著後面招手:「爸媽,再見。」


「你還叫挺順口!」我吃力地把他拖出門,送到車上,低頭忙著給他系安全帶,突然顧岑壓住我的後腦勺,就吻上來。


「喂,挺眼熟的,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我氣笑了,「你親完才覺得眼熟?」


他低頭在兜裡扒拉著什麼,半天掏出手機,扯著我的衣服,「加個聯系方式吧……求求了。」


喝醉的顧岑一臉青澀,渴求地看著我。


「行,我大發慈悲,給你留一個吧。」說完,一口咬在他耳朵上,「記住了,以後我就是你老婆。」


說完,耳邊沒了動靜。


他睡著了。


還真是撐到最後一刻,要到我聯系方式再睡。


路燈閃爍明滅,被車窗割成橘黃色的綢緞,夜深了,路上車輛稀疏。


途徑一處,紅燈亮了,我停在最前面。


總算搞定了爸媽這一關,結婚領證指日可待。


我怎麼像拐了個良家少男一樣高興?


咔噠一聲,顧岑突然解開了安全,下一刻,打開門衝出去。


「顧岑!」


我嚇得魂飛魄散,拉緊手剎,開門去追。


他踉踉跄跄往前跑,突然絆倒,整個人跪倒在路邊。


顧岑對著路那頭拼命的喊:「阿予你等等我!」


我驀地抬頭,發現這個路口,竟是當年我們分別的地方。


心頭泛起一股酸澀,和痛絞在一起,愈演愈烈。


難怪他們總說,顧總有個怪癖,從來不走「團圓路」。


因為團圓路上,沒有他想要的團圓。


我抱住顧岑的上半身,拍著他的後背,「我在呢,哪也沒去。」


這是我第一次見顧岑哭,涕泗橫流,泣不成聲。


他醉得厲害,扶著樹吐了一地,渾身像是在泥沼裡打過滾兒。


我在眾人的幫助下,把他重新抬上車。


他那髒手一直拽著我的裙擺,渾身臭烘烘的,我想笑,卻笑不出來。


因為我想到五年,他也許有無數個時刻,在生意場上被人灌得爛醉如泥。


沒有我,他自己是怎麼挺過來的?


一覺醒來,躺在路邊,無人問津,冬天呢?萬一下了雪,被凍死呢?


我僵著臉,咬著牙把他扛回家,扔進浴缸裡。


幾次沒看見,顧岑就滑下去,在水裡吐泡泡。


等收拾完這一切,我累得渾身酸痛,疲憊地往他懷裡一歪,睡過去。


 


第二天清晨,我是被顧岑的小動作給戳弄醒的。


他顯然是知道自己昨天闖了禍的樣子,正試圖以這種方式彌補。


我氣還沒消,閉著眼不理他。


「阿予……我錯了,以後再也不喝酒了。」


「我可沒說。」我哼了一聲,瞪他一眼。


顧岑好像更……


有病吧!


我臉色通紅,很快在顧岑的求饒中,迷失自我。


婚期定在了下個月,顧岑打了雞血一樣,每天沒日沒夜的工作,回家後,又繼續跟我忙活。


每天都過得充實無比。


9 月,陽光和煦,桉淮市進入了最熱的時候,綠蔭鋪陳,蟬鳴嘹亮。


我和顧岑回到了母校。


一晃多年,景色未變。


校榮譽榜上,還張貼著顧岑泛黃的舊照片,還是我在學生會時,親手貼的。


那時的他,尚顯青澀,穿著一件白襯衣,站在新生大會的講臺上,不經意一瞥,入了我的夢。


此後許多年,那個白衣少年在我心頭深根發芽,我偷偷在他的照片背面,畫過一顆愛心,裝在玻璃裡,誰都看不見,這是屬於我自己的秘密。


六載春秋更替,我們一起嘗過了初戀的酸澀和甜蜜,嘗過了離別的痛苦和艱辛,嘗過了破鏡重圓的矛盾和掙扎,最終,落在一張小小的紅色證件照上,共結連理。


「看什麼呢?」顧岑從遠處走來,遞給我一杯奶茶,笑著牽住我的手。


「你的照片啊。」我笑眯眯地轉身,攬住他的脖子。


顧岑白皙的耳根泛起了粉,「太醜了,不好看。」


「好看!」我拉著他,步履歡快地走向下一個展示牆。


雲層慢吞吞遮住了驕陽,綠蔭更濃,暑熱隨風,刮起深夏一片蟬鳴。


「顧岑,其實你的每個照片都有一個秘密。」


「什麼?」


「哈哈,我不告訴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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