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院子選的著實不錯,”安琳琅可算是嘗到甜頭了, 會辦事的人幹活就是叫人驚喜,“杜宇有眼力!”


  杜宇這回也跟來了縣城, 被安琳琅如此直白地誇獎頗有些不好意思。張張嘴想說兩句哄主子高興的套話,就見安琳琅擺擺手,“誇贊你就接著,這個月以後給你調工錢。”


  口頭誇贊是一種虛無縹緲的獎勵,漲工錢才是實實在在的實惠。


  杜宇聽安琳琅這麼說,心裡也高興得緊。說來也怪, 往日他在上一任老爺手下幹活, 拿到的工錢比現如今可多幾倍不止。錢拿在手裡也沒太大感觸,這還是難得為漲工錢這麼高興:“主子,你們先安頓一下。我去外頭食肆買些吃食回來,今晚先對付一下。”


  周攻玉點點頭,杜宇拎著個燈籠背影就消失在巷子口。


  屋子裡漆黑一片,安琳琅有點怕黑。好吧,其實是有些怕鬼。她拽著周攻玉的袖子,拖著周攻玉一起, 兩人捧著一根蠟燭給各個屋子都給掌了燈。這要是往日,方婆子夫婦兩哪舍得這麼奢侈?也是食肆的生意做起來以後,他們才敢這麼費油。


  早知道他們不久就要入住,屋子裡收拾得幹幹淨淨。桌子椅子上一絲灰塵沒有,幾個房間的褥子鋪蓋都是現成的。睡那個屋子,自己去櫃子裡把鋪蓋抱出來鋪上便是。


  安琳琅選了東南邊的一間屋子,周攻玉則睡她隔壁。老兩口挑了西南邊的屋子,剩下的屋子空出來就給往後在縣城幹活的人。


  五娘燒了熱水,安琳琅幾人洗漱好杜宇才拎著吃食回來。


  幾人隨意地對付了一頓,各自回房歇息了。


  次日一大早,方婆子拉上五娘就去縣城的瓦市採買。安琳琅跟周攻玉先去食肆看看。這個食肆的內部結構完全仿造武原鎮西風食肆的構造,推門進去,兩人差點以為回到鎮上。安琳琅將大堂掃視了一圈,立即就去後廚。後廚院子跟鎮上不同,多了賬房和書房,到這裡才看出差別。


  “不過也還不錯,”安琳琅進了灶房,灶房的大鍋和灶臺跟武原鎮是一樣的,“用著還算習慣。”


  安琳琅在裡面逛了一圈,人就站在大門口,看著空牌匾的位置揚起了眉頭。


  她就說少了什麼,原來是少了玉哥兒筆走龍蛇的‘西風食肆’四個大字的牌匾。說起來,玉哥兒的字是少見讓安琳琅感受到書法的魅力的字。龍飛鳳舞,筆力虬勁,仿佛能從字裡面看出一個瀟灑不羈的人來。安琳琅都懷疑他的字拿出去賣,指不定能賣個幾百兩。不過武原鎮識字的人少,有欣賞能力的人更少。西風食肆的牌匾掛在門口那麼多天,也就被老爺子反反復復的誇贊過。


  斜眼瞥向三三兩兩抱著書結伴而行的書生,安琳琅戳了一下周攻玉。


  正在丈量門口寬度的周攻玉轉過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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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哥兒,你想讀書麼?”


  “啊?”周攻玉一愣。


  “我覺得,你應該是讀書的這塊料,”過目不忘的記憶力,舉一反三的辯駁能力。這種特質不需要太炫耀,細枝末節就能讓人察覺到,“若是玉哥兒想讀書,如今咱們家也供得起。”


  “你想讓我去考科舉?”


  “……倒也沒有。”她隻是突然想起來,當然,如果周攻玉去做官自然是更好的,“就是覺得你如此聰慧的人跟在我身後打雜有點暴殄天物。”


  周攻玉笑起來:“怎麼能說暴殄天物?你不是未來的大齊首富?”


  安琳琅突如其來的一噎:“……”


  看她閉了嘴,周攻玉忍不住又是一笑。伸手揉了揉她腦袋,被安琳琅嫌棄地扯開手。他不在意,笑容像溶化的春雪:“我會幫你達成目標的。”


  輕飄飄的一句玩笑話誰也沒放心上,隻有周攻玉心裡知道這話的分量。


  ……


  金陵城郊的白象寺,安玲瓏幾次拜訪,可算是見到了路嘉怡的人。


  短短兩個月未見,兩人之間的親昵氛圍已經蕩然無存,總是充斥著一股淡淡的疏離。安玲瓏通過這幾次上山被僕從阻隔,總是見不著路嘉怡,她的心裡已經猜到了什麼。


  隻能是兩種原因:一,路嘉怡後悔了,可是娶她的話說出口又不知該怎樣面對,所以推辭不見;二,路家人從中阻隔,發現了她跟路嘉怡的私情。不想世家嫡長孫跟一個五品官的庶女有瓜葛,阻攔他們見面。不論哪一種,都不是她想要看到的。安玲瓏看著眼前清瘦了許多的路嘉怡,袖籠裡一雙玉手死死地扣在一起才克制住想要發脾氣的欲望。


  現在發脾氣,就是給了路嘉怡退縮的借口。安玲瓏絕對不允許他退縮,這是她四歲就定下的相公人選!


  “路哥哥,近來文章做得好嗎?”雖然哭是安玲瓏常用的手段,但她清楚此時哭哭啼啼隻會招人反感。她牽起嘴角,做出一副溫柔體貼的模樣,“一直在廟裡讀書是不是很清苦?我觀你都瘦了一大圈。”


  路嘉怡這些日子除了讀書做文章,闲暇的時辰就是在想安玲瓏的事情。


  雖然有些破綻經不得推敲,有些細節就如同紙糊的一戳就破。但少年動心卻是真真兒的,他心悅安玲瓏這件事做不得假。哪怕知曉此女不如他想象的那般光明磊落純潔無辜,但美貌和體貼卻是足夠的。


  此時聽安玲瓏軟糯的嗓音說著關切的話,路嘉怡眉宇之中冷徹的氣息也淡了許多:“是有些忙。”


  安玲瓏這個還是清楚的,畢竟是京城人士:“啊,也是,秋試的日期近了。”


  大齊的秋試一般是在十月份,極少數情況會推遲,但最遲也不會晚過十一月。換言之,如果要進京趕考的話,最遲也該七月底出發。


  金陵到京城有兩條路能走,一是陸路,二是水路。走陸路日夜兼程的話,大概需要一個半月。走水路的話會慢些,得兩個月。若路上遇上什麼事,或者遇上特殊的天氣,可能兩個月都不夠用。正常來說,金陵這邊的學子要進京趕考,都是提前半年出發的。


  “家中可是已經準備好出發去京城了?何時走?日子定了嗎?”


  “過個幾日便會出發,比較趕。”


  路嘉怡頓了一下,道,“家中有長輩要進京辦事,正好沿途照顧我。”


  “啊,那我可以一道走麼?”安玲瓏提到回京這事兒眼睛都有些亮。


  因著安琳琅的事兒,她被困在金陵這邊已經很久了。日日戰戰兢兢的縮在院子裡,動都不敢動,生怕被林家的人撞見了找麻煩。這樣躲躲藏藏的日子她都過不下去了!若是能跟路嘉怡一起回京,一來擺脫林家,二來就像去西北那樣獨處也有利於培養情分,他們的婚事就……


  路嘉怡面露為難之色,默了默,他幹脆直言不諱:“玲瓏,不是我不願意結伴同行。而是這個長輩正是我的舅舅舅母。我母親不放心我此行一個人去京城趕考,特地讓舅舅舅母與我一道。”


  路嘉怡的舅舅舅母安玲瓏沒見過,但這位親舅舅家的一個表妹趙玉婷她熟得很。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她都很熟,隻因這個表妹就是個牛皮膏藥。


  上輩子趙玉婷嫁到晉州刺史府做兒媳,十年不到,她那個短命的相公就病死於床前。趙玉婷厚著臉皮客居路家,整日裡勾纏路嘉怡。隻不過勾纏的本事不夠,反倒成了跳梁小醜,徒惹人恥笑。這輩子小小年紀還看不出往後豐臀肥乳的模樣,但粘路嘉怡也粘的有點緊。


  “趙姑娘隨行嗎?”安玲瓏突然的一句問。


  路嘉怡一愣,頓了頓,意識到她問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以後兩道眉頭蹙起來:“你想到哪兒去了!玲瓏,玉婷還是個小姑娘!況且她早就定了親,就等及笄以後成婚,哪裡是你想得那般!”


  “路哥哥你別生氣嘛!”安玲瓏一看他變臉色立即就軟了嗓音,“我沒有懷疑趙姑娘居心的意思!我就是不喜歡有人纏著你,你知道我性子的!”


  路嘉怡心裡頭憋了一團氣,從西北回來就憋到如今。


  看她一副軟糯地打馬虎眼的樣子,隻覺得十分的膈應。好似隻要遇上什麼事,隻要是她心裡有鬼,她都是這般打馬虎眼。許多事真的不能細思,細思極恐。不知何時,單純如蓮的安玲瓏在他心裡漸漸變成了汲汲營營的後宅婦人的模樣。


  “玲瓏,你若是無其他事,就先回去吧。”


  路嘉怡不想談,他怕問得多破滅得更多,今天就到此為止:“我還有些功課要做,就先回去了。”


  說罷,不等安玲瓏說話,他人就已經折回了寺廟。


  為著這些日子路嘉怡的避而不見和態度冷淡,安玲瓏已經焦慮得幾宿沒睡好。此時看他頭也不回地回去讀書,她終究是沒克制住脾氣,將手裡的茶杯砸到了地上。


  “不行,不行,不行!”安玲瓏猶如一隻即將失去吊在嘴邊食物的困獸,搭在扶手上的手不停地顫抖,“我花了多少時日多少心力才促成如今的局面,安琳琅的命都送了,怎麼能便宜了別的女人?怎麼可以讓它功虧一簣!我得想辦法,我得想想辦法……”


  “姑娘,姑娘……”


  芍藥怕了情緒不穩定時候的她,生怕她暴起拿碎瓷片刮她:“不如咱們先回去吧?”


  說著,她目光掃向四周。


  在廂房敞開門的正前方,一個拿著掃把簸箕的小沙彌遠遠地看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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