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隻是磨著鍾棘的手指,燻燻然想,鍾棘的味道加自己的味道,應該就是她沒喝過的高價桃子酒。
屋裡終於安靜下來,一地月光中,兩人呼吸平緩地起伏。
這一夜寧謐舒適。
等月亮漸漸垂落,曦光微明時,兩個人睡姿都變了。
啾啾趴在少年身上,小小一隻,睡意惺忪。小鍾師兄識海裡的風溫柔地吹拂,讓她還想多睡幾個時辰。
“鍾棘。”
“啊。”
“你硌著我了。”啾啾不舒服。
鍾棘也很惺忪:“那你倒是給我下來,別趴在我身上,我拿它沒辦法。”
他語氣普通得仿佛連自己應該為此感到羞澀都不知道一般,好像這是全世界所有人早上都會經歷的事,和吃飯、喝水沒什麼兩樣。
理所當然。
不過鍾棘也確實有些煩。
平時早上放著不管就自然恢復正常了,但現在鍾啾啾在他身上動一下,觸到那裡,一股說不出的麻意瞬間擴散至全身,以至於少年繃緊了身子,被那股奇怪的悸動貫通至腦後。
他不自覺溢出一聲低|喘,呼吸急促了兩分,睜開暗紅的眼。
生理現象不會讓他羞恥,可這種生理反應卻讓他焦躁不安,他掌控不了,十分抗拒,仿佛被困在了復雜的迷宮裡,找不到出口。
鍾棘茫然了片刻,把啾啾從自己身上薅下去,側身圈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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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玩意兒還在難受。
他決定不放任她趴在自己身上睡了。
啾啾則被他不客氣的動作弄醒,懵了兩秒。
少年的黑發在床上迤逦地鋪開,她迷迷糊糊地摸著那一縷發尾,在困意邊緣想到個事:“鍾棘。”
“啊。”
“你多大了?”有三歲了嗎?
鍾棘不太記得了:“三……四百歲了吧。”
唔。
那她不是煉銅。
遵紀守法的啾啾放心了,感覺鍾棘把下巴擱在了她發頂上,懶洋洋的,她也閉上眼繼續睡。
再次醒來,已經日上三竿。
到了告別的時候了。
啾啾這一趟,修為從築基二層直直飆到築基五層,比她預想的築基四層還要高。
畢竟這府上不僅有張府的人,還有那麼多江湖術士,再加上後來的青蓮弟子,直接讓她起飛。
現在她差一點就能夠到下一個小臺階,估計再修煉個十餘天,就能升上築基六層。
然後,她發現除了小鍾師兄,其他人似乎都看不見她收獲的那些金光。
今日一出府,隨時開著洞察術左看右看的陸雲停就面色詭異地來問她為什麼修為突增。
再一想,他捂著嘴,恍然大悟。
“昨晚,你與你那鍾師兄雙修了?”他親眼看見他倆進同一個房間了。
啾啾:……
陸雲停擺手:“沒關系,我不是譴責你。這種事很正常,你不用羞愧。”
啾啾:……
再一想,陸雲停很閨蜜地挽住她:“我覺得你那師兄還行,雖然長得沒我好看,但他實力很強,還願意讓你採陽補陰,是挺不錯的。”
啾啾:你對你容貌的評價,像極了小鍾師兄對他自己“成熟穩重”的評價。
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漲了修為,她很高興。
陸雲停也很高興,他賺了好多銀子。夠他換好多好多靈石了,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不用愁沒錢花。
“你們這就回門派了?”陸雲停有些不舍。
苟七點了點頭。啾啾卻側過腦袋看向鍾棘。
她記得苟七說小鍾師兄來張府之前發現了什麼,也不知道有沒有解決——上次明明說好要陪他一起做任務的。
少年和她對視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和她想到一起去了。
他不喜歡人多,所以別開臉,聲音倒很幹脆:“我要去南邊一趟,鍾啾啾陪我去。”
啾啾:“嗯!”
說的是,陪他。
鍾棘哪需要人陪。
他是孤僻的,獨來獨往的。
門派裡關於他的傳聞不少,其中便有一條說他哪怕與人一同執行門派任務,也一副獨狼樣子,對隊友漠不關心,甚至還有可能在被妨礙了的時候切碎隊友。
但他卻讓啾啾陪他。
而啾啾毫不猶豫就答應了,並不排斥畏懼。
溫素雪清月淡雪般的眼睛倒映著他倆的身影,有些茫然,有些失神。
啾啾個子不高,站在鍾棘身邊差距更是懸殊。他倆關系似乎不錯,還很有默契,這讓溫素雪生出許多不甘。
那種不甘細線似的纏在心上,勒出澀澀的苦。
仔細想想,溫素雪十歲以後便一直與啾啾在一起了。焦火山那半年是他們唯一分開的半年——因為他自以為是地同意把啾啾分配到那裡。
然後,啾啾在那裡戰鬥修煉,學會了新的招式,交到了新的朋友。
想來鍾棘就是其中一員。
不過,最讓溫素雪緊張的是,他從啾啾眼睛裡看到了他熟悉的異常。
她以前接近他的時候也那樣,明明長了一張很好拿捏的乖巧認真臉,卻有著與她外表不符的的強硬,步步緊逼,慢慢侵佔。
這個認知讓溫素雪心裡的線頭一抽,勒得更緊,他心髒懸了起來,吊在空中,每一次跳動都壓抑不已。
“我也去。”少年上前一步,沉聲道,“我同你們一起去。”
聞言,眾人都是一怔。
“哈?”
鍾棘那瑞鳳眼斜斜看過來,比他的刀更潋滟,比他的刀更銳利。
他想和鍾啾啾一道,不代表他願意和這些實力不足礙手礙腳的拖油瓶一道。光是想象一下他們以後會在戰鬥中給他帶來的災難,他就忍不住想就地處決。
溫素雪還是固執地重復:“我也一起去。”
不是,你去幹嗎呀。
陸雲停想讓他給那對酸臭的雙修男女讓點私人空間,但轉念一想,又尷尬了:“說起來,我要去的秘市,也在南邊。”
鍾棘:……
“對。”棠鵲及時出來打了個圓場,她現在心裡不知所措,勉強笑笑,“我與溫、溫素雪回門派,當然要往南走。”
說完不知不覺看了溫素雪一眼,情緒復雜。
“還有我家。”喬曉曉插嘴,“也向南。”
鍾棘:……
也就是說,這裡所有人,都要與他們一道,一時半會兒分不開。
鍾棘不開心了。
最關鍵的是,這些人鍾啾啾都認識,她絕對不會允許他隨便殺掉。
不能殺掉。
少年張了張嘴,連一向囂張的犬牙都透著絕望,枯站了幾秒,幹脆一把撈過啾啾,轉身就走。
那道紅色的光宛如閃電,眨眼工夫便消失在眾人視野中。
要追已經來不及了。
畢竟鍾棘是個小怪物,修為也好,身體能力也好,都是他們當中最強的。
溫素雪颌線繃得很緊,定定看著那邊。
“走罷。”
……
鍾棘一路帶啾啾飛到陵應城。
凡塵市井,熙熙攘攘。小販時不時拖長嗓子吆喝一聲,充滿了煙火味兒。
他們站在陵應城最高的屋頂上。
啾啾發現小鍾師兄是真的很喜歡高處。這會兒她環視一圈,不太理解:“我們在這裡做什麼?”
小鍾師兄還在鬱躁:“等人。”
“等人?”
“等你的朋友。”他言簡意赅,“不是要到秘市去嗎?”
“嗯。”啾啾想了一下,雖然小鍾師兄很厭惡,但還是乖乖在這裡等著了。他真的很有趣。
啾啾用手指碰了碰他按在屋脊上的手,“鍾棘。”
“啊。”
“你為什麼這麼討厭人?”她問。
少年一愣。
片刻後,漂亮的眼眸別開,落在不遠處的牌匾上,明顯不高興。
“因為人越多,惡意就越多,戾氣也越多。”
他頭會疼,會不自覺湧出殺欲。
還有——
會讓他想起裡三層外三層,圍著他拍手起哄,哈哈大笑的場景。
或是老人抱著小孩,或是男人帶著女人,闔家歡樂、其樂融融。
彼時連話也不太會說的小少年怒視著那些人,隻覺得他們的臉、他們的笑都壓在心頭,遮天蔽日,惡意濃烈。
然後,班主的長鞭甩在他背上、腰上、脊梁上,響聲嘹亮。
小少年被打得低頭悶哼,半跪在地,遍體鱗傷。
他是個怪物,生命力驚人,不必憂心打壞他。
“我讓你給我表演!”班主大吼。
猴戲、鳥戲、馬戲。
小少年渾身是血,不知道自己算什麼戲。
但他知道,他也像野獸一樣,被一圈又一圈的人,圍觀戲耍著。
第44章 你們在做什麼?
過了小半日, 果然其他人也到了陵應城。
不止陸雲停,棠鵲幾人都在。
“曉曉說她也想去秘市看看。”棠鵲看著啾啾解釋,與此同時, 目光飛快瞟了一眼鍾棘。
確實是喬曉曉提出來的。
那女孩給啾啾道過歉後, 似乎終於心態放平了,自來熟地跑去和陸雲停攀談——市井出身的姑娘, 在坊間野慣了, 自然和誰都聊得下去。
後來喬曉曉就來慫恿棠鵲了。全然不知道棠鵲昨日因她生出的復雜情緒。
棠鵲恍惚了一陣, 朋友的粗線條讓她有些冷淡和無奈, 還有些不可言說的如釋重負——至少先開口說要去秘市的, 不是溫素雪。
不知為何,她不想聽見溫素雪提出來。
這會兒棠鵲瞟了鍾棘一眼, 知道他是最不滿他們同路的, 有些不自覺的畏怯, 很快又拿出勇氣。
“正好我與溫、溫也沒去過, 所以就想著一起去看看。阿鳩, 可以嗎?”
啾啾搖頭:“不要問我, 不是我帶路。”
她想了一下, 平靜地提示:“還有, 不要叫我阿鳩。我與這個名字已經沒有關系, 下次再這樣叫我,我不會再搭理。”
“你若是實在不知道怎麼喊,就喊我鍾師姐罷。”
小姑娘嗓音淡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