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明婳:“是吧,在咱們北庭,夜裡睡覺還要蓋棉被呢。”


  明娓:“雖是如此,褻衣還是得穿好。”


  明婳:“反正也沒人瞧見,若不是為了遮羞,我都想光著睡呢。”


  “可不許!”


  明娓偏過臉:“現下是沒旁人瞧,再過幾日,可就有人要瞧了。”


  明婳腦子還混沌著:“啊?”


  明娓眉梢一挑,“你太子哥哥咯。”


  明婳微愣,待反應過來,一張雪白小臉通紅:“姐姐,你…你大清早說這個做什麼。”


  明娓嘿笑一下,也不再逗她,繼續梳妝。


  明婳卻被她那句突然的玩笑,鬧得思緒紛飛。


  她雖是未出閣的小娘子,卻也知道夫妻是要同吃同睡的,有些話本子上還會寫,有情人會湊在一起,十指相扣,臉貼臉,唇對唇,鴛鴦交頸,耳鬢廝磨。


  從前她看這些,隻替話本裡的有情人覺得歡喜,從未往自己身上想過。


  而今她也要有情郎了,那她是不是也要與情郎臉貼臉,唇對唇……


  “二娘子如何臉紅成這樣,還很熱麼?”


  婢子採月本想給明婳抹胭脂的,一瞧自家娘子粉面桃腮,白裡透紅,哪裡還需要脂粉裝飾?


  天然便是個閉月羞花的小美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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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婳瞥了眼銅鏡裡雙頰緋紅的自己,心虛地垂下眼:“對,是有些熱……”


  又推開採月的手,從鏡前起身:“就這樣吧,不用再妝扮了,我去外頭透透氣。”


  採月一頭霧水,一旁的明娓朱唇輕翹。


  大夏天的,有少女懷春咯。


  -


  隅中時分,謝家三兄妹乘車入宮。


  謝明霽是外男,前往紫宸宮觐見永熙帝,明娓明婳則換乘軟轎,前往皇太後的慈寧宮。


  兄妹三人在安禮門分開,謝明霽還不忘安慰兩位妹妹:“見到太後和皇後,不必緊張,恪守禮數,謹言慎行便是。”


  姐妹倆異口同聲:“知道了。”


  謝明霽頷首,忽又想到什麼,特地叮囑明婳:“尤其是你,更要規矩些,切莫像昨日那般失儀。”


  明婳懵住。


  她昨天有失儀嗎?她怎麼不知道。


  不等多說,便有太監在旁提醒,莫要誤了時辰。


  姐妹倆一起上了轎,明婳透過車簾縫隙往外看。


  晨間明媚的陽光靜靜籠罩著這金碧輝煌的皇城,朱色高牆連綿不絕,碧色琉璃瓦光輝熠熠,一派天家恢弘壯美的氣派。


  “真漂亮啊。”明婳感嘆這斑斓鮮豔的色彩。


  明娓瞥了眼,卻隻覺壓抑,她還是更愛一望無垠的金黃沙漠和巍峨聖潔的皑皑雪山。


  不多時,軟轎停在慈寧宮前。


  大宮女早在門口恭候,行罷禮後,笑著提醒:“皇後娘娘也在呢。”


  明娓明婳對視一眼,態度越發端正。


  慈寧宮內典雅古樸,四處掛著秋香色幔帳,香爐燃著的也是安神凝氣的檀香。


  姐妹倆入內,繞過一扇七尺高的松鶴延年螺鈿屏風,便看到長榻左右坐著的兩位雍容貴婦——


  右側那位老婦人,花甲之年,鬢發花白,一襲松綠色錦袍,腕間纏著一串檀木卍字紋佛珠,慈眉善目,宛若老菩薩。


  左側那位中年美婦,雪膚花貌,烏發高盤,耳著翡翠墜兒,一襲月白色織錦宮裝將她清瘦的身形襯得愈發窈窕。


  她生著一副清婉面龐,不是乍一眼的絕美,但眉眼間縈繞的清冷,宛若高臺上的白玉觀音般,叫人望之便心生傾慕。


  這便是正宮皇後,太子生母,自己日後的婆母?


  明婳眼裡克制不住的流露出驚豔。


  她原以為自家阿娘就夠美了,沒想到皇後娘娘也這麼好看。


  都說兒子隨母,如今母親長得白玉觀音般,兒子怎麼會差!


  “婳婳,婳婳!”


  衣袖被扯了好幾下,明婳一回頭就看到自家姐姐瘋狂朝自己使眼色。


  再看上座那兩位天底下最尊貴的女子,正不約而同望向她。


  一個眉眼含笑,滿是慈愛。


  一個神色清冷,透著幾分打量。


  明婳霎時回過神,連忙請安:“肅王謝伯缙次女謝明婳,拜見太後娘娘、皇後娘娘,兩位娘娘萬福金安。”


  “好孩子們,都起來吧。”


  許太後抬袖笑道,很快有宮人看座。


  明娓和明婳端坐著,十分老實乖覺。


  許太後和李皇後的視線在這對如花似玉的雙生子間流連,當然,最後的視線無一例外落在明婳身上。


  畢竟這才是太子妃,日後的一家人。


  明婳原以為她不緊張的,但感受到長輩們的打量,尤其是皇後娘娘平靜淡漠的視線,一顆心不由得惴惴。


  皇後娘娘是不喜歡自己嗎?


  唔,定然是自己方才失神,叫皇後娘娘不悅了。


  她懊惱不已,許太後慈藹笑道:“日子過得可真快,哀家還記得十餘年前,肅王妃帶著你們來哀家宮中,那時你們倆就丁點大,穿著一樣的裙衫,扎著兩個小鬏鬏,粉雕玉琢,可愛極了。”


  稍頓,又望向明婳:“尤其是小婳兒,你幼時便活潑,那時來哀家宮裡,還一個勁兒問,太後娘娘,你家孫兒什麼時候回來呀?我想和他一起玩呢。”


  明婳訝然:“我說過這話嗎?”


  明娓用胳膊肘撞了下她,咬唇低語:“傻子,自稱錯啦。”


  明婳悻悻,連忙起身:“太後恕罪,臣女失言。”


  “坐下坐下,又沒外人,不拘那些禮數。”


  許太後笑吟吟道:“長安與北庭相隔千裡,兩地有諸多差異,你們姊妹初來長安,一時不習慣也正常,再多待些時日便適應了。”


  明婳暗松口氣,心道太後娘娘可真好。


  就如自家祖母一般和氣。


  倒是皇後娘娘,始終靜坐著,偶爾淺啜茶水,並不怎麼說話。


  這趟請安下來,幾乎都是許太後與她們寒暄。


  皇後一共隻說了三句話——


  “你們母親身體可好?”這是問姐妹倆的。


  “你們兄妹打算在長安住多久?”這是問明娓的。


  最後一句才問明婳:“可見過太子了?”


  明婳望著白玉觀音般的李皇後,緊張得小臉通紅:“臣女……臣女見過了,唔,也不算見,就瞧見個背影,太子殿下很高呢……”


  她一緊張就話多,還好明娓拉著她的袖子,以作提醒。


  李皇後看著眼前這個嬌憨局促的小兒媳,柳眉輕蹙。


  這般性情,璉兒怕是不喜。


  小姑娘嫁過來,恐要受委屈了。


  思及此處,她輕嘆口氣。


  明婳這邊見皇後又是蹙眉,又是嘆氣,一顆心都吊到了嗓子眼。


  皇後娘娘果然不滿意她嘛?


  細白手指悄悄掐緊,明婳很想告訴皇後娘娘,別不滿意我,我很聰明的,有不好的地方可以改的。


  但她也知道,這場 合不能說這樣唐突的話,有失禮數。


  及至午時,許太後留著姐妹倆在慈寧宮用膳。


  皇後並未留下,事實上她隻坐了半個時辰,便離開了。


  用過午膳,許太後要午憩,便讓身邊的嬤嬤帶著姐妹花去逛御花園。


  姐妹倆告辭的話都到了嘴邊,但架不住長輩熱情好意,還是應下了。


  繞過一條觀景遊廊,引路的老嬤嬤停下腳步,指著東邊,對明婳笑道:“二娘子,那邊便是東宮了。”


  東宮,太子居所。


  六日後,也會是她的居所。


  明婳好奇張望著,“那太子現下在裡面嗎?”


  話音未落,斜方忽的傳來一道脆生生的嗓音:“哥哥不在東宮,他去禮部了。”


  下一刻,便見一堵粉牆之後,冒出的兩個年輕的錦衫小娘子。


  宮人們紛紛行禮:“拜見公主殿下、許三姑娘。”


  宮裡唯一的公主,便是太子裴璉的胞妹,十歲的長樂公主裴瑤。


  至於這位許三姑娘……


  那水藍裙衫的妙齡少女嫋嫋婷婷朝姐妹倆行了個平輩禮:“兩位娘子萬福,我是鎮北侯府長房三女,許蘭君。”


  這麼一說,明婳也明白了。


  這是許太後的娘家侄孫女。


  說起來,鎮北侯府許家和謝氏也是姻親,明婳的二叔母就是許氏女。


  “我知道你。”


  明婳看著許蘭君,笑眸彎彎:“二叔母在信裡提過,說她娘家有個侄女蕙質蘭心,作得一手好詩,有長安第一才女之稱,想來便是姐姐了。”


  許蘭君顯然沒想到這遠在邊疆的小娘子竟聽說過她,一時赧然:“娘子謬贊了。”


  還是個孩子的長樂公主則睜著一雙水靈靈眼眸,一會兒看看明娓,一會兒看看明婳。


  最後還是憋不住,問道:“你們兩個,誰才是我的嫂嫂?”


  明娓沒說話,隻挑眉。


  明婳一看姐姐這模樣,心有靈犀,也挑眉:“你猜?”


  長樂鼓著腮幫子,黑眸滴溜溜,最後伸手指向明婳:“你!”


  明婳驚詫:“為何是我?”


  長樂:“你白,我喜歡白的。”


  明婳:“啊?”


  長樂:“反正哥哥白的黑的醜的瘦的他都行,但若要我挑,我便挑你當嫂嫂。”


  還沒等明婳搞明白什麼叫白的黑的醜的瘦的都行,許蘭君牽住長樂的手,朝姐妹倆抱歉一笑:“兩位娘子見諒,阿瑤妹妹年幼,說話多有冒犯,我們還要去藏書閣,不打擾二位遊園了。”


  許蘭君很快帶著小公主離開。


  見明婳還盯著她們的背影,老嬤嬤眉心輕動,解釋了一嘴:“許三娘子是公主殿下的伴讀。”


  明婳漫不經心地“哦”了聲。


  明娓卻是眯了眯烏眸。


  宮中之人說話不會無的放矢,這藏書閣和御花園當真順路嗎?


  且那許三娘子方才出現時,眉眼有幾分慌亂,顯然沒料到公主會突然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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