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如今,也算是將前世錯誤的軌跡糾正回正確的方向,走上原本該走的道路了。
不過雖然重來一次後我沒有再去拿走那封情書,但也沒有因此而故意疏遠這世的顧斐,最起碼在高考之前,一切都和前世一樣。
隻是之後畢竟在不同的圈子生活了四年,所以當時在聚會上相遇直至結束,我們也沒聊上一句。
這種漸行漸遠的關系其實對我沒有任何影響,因而我也沒有主動去找他緩和。
直到他的媽媽因為生病住院。
我被我媽帶著一起去探望,放下帶來的水果後,我在充滿消毒水氣味的病房坐下,聽了會兒我媽和顧斐媽媽家長裡短的聊天內容。
然後去外面接了個電話,回去時在花壇旁遇見了顧斐。
他穿著一件黑色的外套,眉宇間是揮之不去的疲倦與煩悶,指尖夾著半支點燃的煙。
這樣熟悉的神色讓我有一瞬間的怔愣。
前世他在研究課題上受阻,或是在挽回江秋言卻苦求不得時,就是這樣的神色。
那時他雖然風光無限,但在背後仍付出了不為人知的努力,學術道路終歸是艱苦又孤獨的。
至於挽回江秋言,顧斐在取得一定成就後其實去找過她,也的確和她重新有了聯系。
隻是那時候顧斐所有的人脈資源社交圈幾乎都在大學所在城市,並且大部分時間都在實驗室,所以相較於那些同樣在追求江秋言的有錢又有閑的富二代,他的優勢並不大。
最終,在他示好了半年後,江秋言還是把他拒絕了,在他的人生中完美退場。
從此明月高高掛起,再也不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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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拿走情書阻礙他們在一起的罪名,也伴隨了一生。
畢竟在他看來,如果當初和江秋言在同一所學校,一直在一起,結局一定會不一樣的。
現如今看著坐在這裡的他,我不知道他為什麼又露出這樣的神情,視線對上的瞬間,他掐滅了指間的煙。
然後站起身神色淡淡地朝我走來,聲音有著吸煙後的沙啞,帶著些幹澀:
「上次見面沒來得及打招呼,溫淺,你變了很多,變得更好看更優秀了……」頓了頓,他像是有些愧疚地對我道歉:
「當年不懂事,因為擔心她會誤會,害怕感情會受到影響,所以將我們關系歸於普通朋友,的確是我不夠成熟。」
我安靜地等著他說完,然後心境坦然地朝他笑了笑,大方回應:
「沒關系啊,顧斐,我們本來就是普通朋友。」
不然還會是什麼關系呢?
他神情微僵後黯然下去,隨即又望向天際逐漸消失的夕陽,自嘲般笑了聲,悵然若失道:
「其實後來我無數次想過,如果當初沒有看見那封情書,如今又會是什麼樣。」
我隨著他的話說下去,語氣有幾分輕淡:
「不會的,情書被放在了那裡,你就不可能會看不見。」
他忽然偏頭看我:
「那如果有人拿走了呢?」
我怔了一瞬,還沒來得及說話,又聽見他問:
「溫淺,如果你提前看見了,你會拿走嗎?」
我仔細看向他的眉眼,試圖發現些什麼,然而什麼也沒有,於是很平靜地搖了搖頭:
「不會,我不會拿走。」
我們在沉默中錯開視線,他忽然笑了笑,像是終於松了口氣,似是慶幸般說了好幾遍:
「那就好,那就好。」
然後又說:
「分手後總是反反復復在做同一個夢,夢見高考那年你提前拿走了情書,最終我沒有和她在一起。」
「卻恨了你一輩子。」
「最後,我們死在了一場因我而起的車禍中。」
「那種鮮血的溫熱太真實,就好像真的發生過。」
我「唔」了聲,打算返回病房,溫聲對他說:
「都是假的,不必在意。」
10
但我知道,那是真的。
車禍發生在江秋言的婚禮那天。
在那之前我們被高中母校邀請回去參加校友會,曾經的班主任讓我們一起拍個以「一直在路上」為主題的成長類視頻,給學弟學妹們看。
就這樣,我坐上了顧斐的車,選了個拍攝路程。
後來按照提前準備好的腳本,我坐在副駕駛上一邊調試設備,一邊和顧斐溝通拍攝角度問題,那是自高考後一次久違的和平相處。
拍攝也很順利,返程時我安靜地靠著車窗,不再說話,隻看窗外劃過的風景,然後聽見顧斐手機突然響了。
他下意識按了車上的外音接聽,下一秒,出現了江秋言嬌脆的聲線:
「顧斐,今天是我的婚禮,我忘記給你發喜帖了,大家認識這麼多年,都是朋友,時間地點我等會兒發你手機上。」
伴隨著電話的掛斷聲,車廂內陷入安靜,我斟酌著正要說就在這下然後自己打車回去時,他突然調轉車頭。
我知道,他還是要去。
但很可惜,沒去成。
因為下一秒,我們被一輛貨車撞上了。
那種五臟六腑錯位的感覺,真的挺疼的,但痛到麻木過後,我的感受居然是解脫。
失去意識前,我聽見顧斐先是虛弱地叫了幾聲「淺淺」,而後就是那句如果能重來,求我別再破壞他和江秋言的緣分。ץž
再睜眼時,我回到了高一開學不久。
我不知道顧斐的那句「那就好」和反復出現的夢境意味著什麼。
但都已經不重要。
和顧斐的第二次相見,是在他媽媽出院那天。
我替我媽去送煲好的湯。
然後陪她聊了會兒天,聽她回憶過往。
她翻出從前的紙質照片,拿起一張我和顧斐初中競賽獲獎後的合影,說:
「時間過得可真快啊,想當初我和你媽媽待產時就住在一間病房裡,你就比小斐晚了一天出生,這一眨眼,就已經過去二十多年了。」
「淺淺吶,你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漂亮,小斐他爸當時可喜歡你了,抱著你,你不吵也不鬧,安安靜靜的就知道笑。」
「後來長大一點,你和小斐天天粘在一起,我們幾個大人還說這長大肯定會在一起。」
我得體地笑了笑,順著她的話說:
「阿姨,這都是小時候的事了,當不得真。」
她拍拍我的手,嘆了口氣:
「是小斐沒這個福氣,如今和你差距也是越來越大,倒是配不上你了。」
我輕輕笑了下,本意是想說這種想法不對:
「阿姨,沒什麼配不配的,重要的是兩個人是不是走在同一條路上的人。」
她大概理解錯了意思,對我說:
「我聽小斐說他在準備考研,學校就是當初高考時的目標院校,正好也是你讀大學那個城市,到時候……」
我溫聲打斷她:「阿姨,我要出國留學了。」
「還有,我已經有男朋友了,還沒來得及告訴我爸媽。」
恰好顧斐從外面回來進廚房洗手,我們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我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但他背對著我,靜靜地站在那兒。
許久都沒有動。
空氣安靜了幾秒,顧斐媽媽許是為了緩和氣氛,問起我的男朋友。
我微笑著說起與他相識的過程。
是和我一起參加競賽的男生,溫柔清醒,謙遜律己,本碩博連讀,每年都拿國獎,參加的各種比賽也都獲了獎,會書法,會下棋,還會打架子鼓。
然後我將手機打開,找到一張他在學術論壇上發表演講時的照片。
看完我對她說:
「他是我很喜歡的人,也是我的同路人。」
話題終結在了這裡。
後來回去的路上我莫名想起站在洗手臺前挽起袖子的顧斐,小臂上有著淡淡的傷痕。
那是洗去的紋身。
瞬間,像是時光交錯。
曾經草稿紙上被劃了無數道橫線卻依舊明顯的名字,是他和江秋言開始的信號。
如今手臂上淡淡的紋身,卻已成了他們結束的標志。
那場青春裡突然迸發的荷爾蒙,也終於如潮水般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