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東西後,他就出了門。
我以為他作死,真往宮裡湊了。
我搬來我娘的田螺殼,安靜等著。
一有他被扣押斬首的消息傳來,我就順勢離開。
等待的時間,我視線卻無意對上了院中水缸。
昨天高昭當了身上僅剩的財產,給我買的水缸。
水缸雖大,但做工粗糙,釉色斑駁,看上去跟腌菜壇子差不多,再怎麼著也不值一塊玉佩的價錢。
高昭是傻愣了點,但他舍得掏幹淨家底給我換個「居所」,這份心意卻是我從沒擁有過的。
田螺仙一族,似乎從古至今都在奉獻自己。
還從聽過如此還未付出,就收獲羈絆關心的情況。
我神遊天外了許久,最終還是默默收起了我娘的殼,起身外出去找高昭。
看在這口水缸的分上,也不能讓他橫衝直撞地去送死。
有羈絆在,我很輕松就找到了高昭的下落。
賭坊?!
我心頭的一絲絲擔憂瞬間熄滅,隨後忍不住升起幾分惱怒。
這家伙,知道身份之後,就準備繼承原身意志,把紈绔進行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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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略做猶豫,化出面紗半遮面,才走進賭坊。
一眼就看到高昭腳踩凳子,態度張揚地叫囂著:「ţŭ̀₅不敢跟了?不是挺能裝嗎?老子房子都抵押出去換賭資了,你想認慫了?」
呵。
就剩下一處破爛宅子了都收不住心。
賭吧賭吧,家產輸光了,我沒地方修行,剛好順勢解除羈絆!
雖說心裡是這樣想的,但眼看著高昭冤大頭一樣輸得悽慘,我還是忍不住焦急上火。
這賭技,難怪能把那麼大的家業敗光!
9.
我忍不住擠上前去,想勸一勸高昭收手。
「你怎麼來了?」
高昭見到我之後先是一愣,隨後眼珠子一轉,他表情突然就變得有幾分畏懼。
「娘子,我錯了,你別打斷我的腿,我不賭了,現在就跟你回家!」
什麼鬼?
我愣了一瞬,剛想開口問他玩的什麼花樣,就見他滿臉諂媚地走過來,還邊做求饒的姿態。
「娘子,你千萬不要打斷我的腿啊。」
我默默地看著他瘋狂眨眼,眼睛都快眨抽筋了。
「打斷你的腿?房子都抵出去了,隻斷腿怎麼行?」
我最終還是接了他的茬,擰上他的耳朵,兇神惡煞地將人往外拖去。
賭桌上的人見我表情猙獰,高昭又號得悽慘,根本無人敢上前阻攔。
等遠離了賭坊,我才放開高昭耳朵,板著臉抱臂問他:「這又是演的哪一出?」
高昭揉了揉耳朵,笑得見牙不見眼。
「你瞧。」他從懷中掏出一沓銀票,我掃了一圈,約莫有兩三千兩。
「怎麼,一座宅院抵出去,輸得隻剩兩三千兩,你還得意上了?」
高昭卻是笑得更燦爛了:「宅院大有什麼用,在官府掛了號的,根本賣不出去。」
我呆了呆,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
「不如裝作賭上頭的樣子,折大價錢變現,我本來也是試試看的,沒想到賭坊的主子真敢收!」
他湊近我,笑得有點賤:「哥現在有錢了,走,帶你去吃頓好的!」
看著滿桌色香味俱全的美食,我有點發蒙。
這家伙,究竟走的什麼路子?怎麼就琢磨不透呢?
10.
看我不動筷子,高昭還貼心地問我:「是不是不合胃口?你喜歡吃什麼,讓廚子再做。」
我搖搖頭:「仙家不用吃飯食。」
「不用,又不是不能,人生在世的,唯有美食不可辜負。」
他給我夾了個油汪汪的大雞腿。
濃鬱的香味竄入鼻腔,我忍不住咬了一小口。
「能吃習慣嗎?」
高昭滿臉緊張,見我點頭才松了口氣。
「能吃就多吃點,你又不是佛門中人,不用忌口還不多享受享受。」
見他吃得香,我也跟著多用了一些。
真稀奇。
狗皇帝是我初出茅廬的第一位羈絆,我遵從娘親的教導,恪守本分,替他將家業操持得明明白白。
但他從未與我一塊用過餐。
說是顧慮於男女大防,不可同桌而席。
哪怕那些飯菜,都是我親手烹飪,我也隻能端上飯桌後,獨自回廚房用膳。
因為我不需要吃飯,沒體驗過獨自一人用膳的清冷,所以從未覺得這樣做有什麼不妥。
跟了皇帝近十年,他也從沒察覺過我幾乎沒吃過凡俗食物。
但如今見高昭一筷子一筷子地往我碗裡夾菜,我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到底是皇帝太過迂腐,還是高昭太過放蕩?
「想什麼呢?」
我看著眼前眉目張揚的少年,皺眉道出了心中疑惑。
「我的媽,你跟了皇帝十年,沒能跟他一起吃過飯?
「他不是還準備封你做貴妃的嗎?連頓飯都不能吃,就這麼追你的?」
高昭十分震驚,似乎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
明明知道我是田螺仙的時候,都沒見他如此驚訝。
「你看看外頭!」
高昭拉我出了包間,往樓下一指,我瞧見了好幾桌男女同席的食客。
11.
「那些或許是夫妻,所以不用顧及男女大防。」
我掃了一眼剛想收回視線,卻看到了立在桌旁侍候的丫鬟。
「看到沒,不能上桌的,隻有奴僕,狗皇帝根本沒把你當家人啊,虧你辛苦替他操持這麼多年!」
我皺了皺眉,心裡有點不舒服。
倒不是因為皇帝拿我當下人,隻是突然想起皇帝許我承諾時的模樣。
十年前南邊大旱,官家不管,民不聊生,民間義軍興起,形成了好幾股勢力。
皇帝就是當時的其中一股義軍頭領,那時他隊伍剛聚,勢單力薄,幾次差點被官府剿滅。
他因為被官府追殺躲進了深山,遇到了尚未入世的我,我見他渾身是傷就將他救下。
衣不解帶地照顧了許久,他才恢復如初。
得知我獨自在深山居住後,他提出帶我出山。
我正好也到了入世的年紀,就選了他做羈絆,跟著他入了世。
我盡心盡力地照顧他,認真做好田螺仙的本職。
後來他似乎被我感動,主動許諾我,說功成立業之日,必定十裡紅妝娶我為妻。
沒問我願不願意,隻是意氣風發地許了諾言而已。
既然隻是把我當下人,那大可不必許那種諾言。
畢竟我隻為修行,從沒對他有過幻想,他又何必多此一舉?
或許是上位者用來籠絡人心的手段而已?
就像他請高人助陣時,許諾高官厚祿那樣。
見我表情不太好,高昭又點了兩罐子酒水,讓我喝酒聊聊跟皇帝的恩怨情仇。
看他一副眼巴巴等聽戲的模樣,我覺得有些好笑。
也沒什麼不能講的,於是當做講故事般,都同他講了。Ťũₗ
12.
我喝了一罐酒依舊清明如初。
但我沒想到,高昭能醉成這般模樣。
「我跟你說,狗皇帝他絕對在 PUA 你,他從一開始就沒想過娶你為妻,他就是吊著你而已!」
我揉了揉眉心,伸手捂住他的嘴。
「行行行,別說了,路人聽到就麻煩了。」
我攙扶著他走在大街上,卻又突然想起來,宅院已被他抵出去了。
「為什麼不能說?狗男人,敢做還怕別人罵?還好你離開了,不然我都得開叉車去叉你!」
正當我不知道該何去何從時,高昭酒勁徹底爆發,扯著嗓子當街怒吼,替我鳴不平。
我掃了眼路人探究的眼神,頭一次體會到丟臉是什麼感覺。
「閉嘴吧你!」我有些惱,直接用法力封了他的嘴。
「嗚嗚嗚,嗚嗚~」
不理會他的掙扎,我從他懷中掏出銀票,帶著他進了最近一家客棧。
進了客房,又在房間裡設了個結界,確定聲音傳不出去之後,我才解開他嘴上的法術。
高昭發現能說話之後,立馬拉住了我的手。
「別難過啊,等著哥給你報仇!」
我將人拉到床邊,盡職盡責地凝了水出來給他清理收拾。
「你少折騰點我就不難過了。」
至於皇帝那邊?我確實有一點點難過的。
畢竟是入世第一位羈絆,又有十年陪伴,總是有些許感情在裡面的。
但仙家壽長,我明白他不過是我漫長生命中的一小段,隨著時光推移,我遲早會把這一絲絲難過徹底遺忘。
所以沒什麼值得掛懷的。
「我沒跟你開玩笑,哥一定會替你出氣的。」
高昭卻不依不饒地拉住我,酒氣繚繞的眸子一片堅定。
13.
次日一早,我推開高昭的房門,隻在客桌上看到一張書信。
上頭歪歪扭扭地寫著:「哥進宮給你報仇去了!」
嚯,這缺胳膊少腿的字兒,能讓他寫出下戰書般的氣勢!
我是該贊他膽識過人,還是該頭疼新羈絆不長腦子?
皇宮是什麼地方?三步一哨五步一崗,他一個前朝破落侯爺往裡鑽,還有出來的機會嗎?
我氣得拍桌,恨恨地罵著:「死幹淨點,剛好我能換個新羈絆,省得一天讓我操心!」
跟了狗皇帝十年,都沒有跟高昭三天操的心多。
我這是造了什麼孽!
罵歸罵,但我心中的擔憂卻越滾越大。
昨天頭一回體驗到丟臉,今天又頭一遭體驗到了坐立難安。
我這哪兒是找了個羈絆,這是找了個好大兒吧!
算了,把高昭看做兒子的話,這些都是兒女債,該我操心!
認命地往外走,準備進宮撈人。
沒想到我剛走到客棧門口,高昭回來了。
臉上的笑依舊又張揚又欠,看他囂張的步伐,應該也沒受什麼刑罰。
不止如此,人手裡還捧了一隻金燦燦的盒子,一看就出自天家。
這是,進宮打劫皇上了?
「看,皇上賞的!」
他一見到我,臉上的笑立馬又燦爛了幾個度。
看上去很像街頭流浪的狗子,笑得又憨又傻。
不忍直視。
「你不是說進宮給我報仇?怎麼皇上還賞你?」
接過盒子打開,見是滿滿當當的金元寶,底下還墊了厚實的一沓銀票,我更驚訝了。
這哪兒是上門報仇啊,這上門認爹都拿不著這麼多壓歲錢啊。
14.
「我給他舉報了你的行蹤,所以得了賞賜。」
他神秘兮兮地湊到我耳邊,溫熱的氣息灑得我耳郭一燙。
我眨巴眼看他,見他眼底隻有興奮和得意,不見半點旖旎,我也就壓下了心頭那一閃而逝的無措。
高昭隻是跟大狗子一樣,喜歡親近人罷了,狗子能有什麼亂七八糟的想法?
「舉報我的行蹤?你怎麼說的?」
莫名地,我就是相信高昭不會真的出賣我,並且我也不懼怕皇帝派人追捕。
他們抓不到我。
更何況,高昭口口聲聲說替我報仇,又笑得這般賤,定然是耍了皇帝一道的。
就是不知道他能膽大包天到什麼程度。
「我跟他說,見到你跟隔壁西嵐國的皇子走了,兩人舉止親密,商量著回到西嵐就要大婚。」
我翻了個白眼。
「這話皇帝能信?」
連我都騙不過去。
「他當然不信啊,還想讓人打我板子呢。」
高昭垮了臉,嘟囔道:「狗皇帝不隻渣,還有暴力傾向,你拋棄他是正確的!」
「他雖然不信我的話,但奈何我有證據啊!」
高昭將我拉回客棧,關閉了房門,關門前還賊眉鼠眼地往外檢查了幾遍。
「你看,這是我偽造的證據。」
他得意洋洋地取了一副小像出來,畫中是我與一位男子相擁看湖景的畫面。
我愣了愣。
畫像不同於曾經見到過的任何畫風,畫得更加寫實,寥寥幾筆就將人物勾勒得清清楚楚。
我十分確定我不認識畫中男子,也就是說,這幅畫真是高昭今早趕制的。
15.
雖然畫得傳神,但是皇帝也不該信了這一幅死物吧。
「重要的不是畫,你看角落這章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