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先帝駕崩後,我身為攝政王,養了個小太子。


小太子眉眼疏朗,天生一副笑臉,卻在聽聞我要娶妻時,抱著我的褲腿,哭得稀裡哗啦:


「亞父,先帝遺詔說您隻能撫養子珩一個人。」


小太子慢慢地長大了。


有天晚上我喝多了,和狀元郎不明不白地躺了一宿。


酒還沒醒,隻見四面八方都圍滿了侍衛。


小太子不緊不慢地走到我的跟前,眉眼間滿是陰鸷,發了狠地捏著我的下巴:


「亞父和他都可以,為什麼孤卻不行?」


1


先帝駕崩後,我第一次進宮,也是第一次見到裴子珩。


裴子珩瘦瘦小小的一隻,雙頰灰撲撲的,見到我來時也隻是怯生生地喚了我一聲:「亞父。」


我擰了擰眉頭,正想開口時,喉間卻泛起陣陣痒意。


老毛病又犯了,我坐在雕花的紅木椅上,指骨用力地握成拳頭抵在唇間,低咳了幾聲,吩咐道:


「還不快帶太子殿下下去洗漱一番?」


洗淨後的裴子珩膚色白皙,黑黝黝的雙眼明亮純淨,手指不安地攪弄著衣擺。


我撩開小太子的衣袖一看,映入眼簾的是一大片駭人的青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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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鞭子抽出來的一條一條的痕跡蜿蜒在小太子的手臂上。


我的眼底一片冰冷。


2


皇宮裡的宮女太監消失了一批,又悄無聲息地換上了新的一批。


皇宮裡的燻香不是我常用的那款,加上夜裡的湿氣重,我不受控制地低咳了起來。


「主子。」阿青給我斟上了一杯茶水。


低頭喝茶時,我瞥見拐角處有一抹墨青色的衣擺,冷聲道:


「出來。」


拐角處的陰影動了動,小太子黝黑的眼眸望著我,嘴唇動了動:


「亞父……」


我遞給了小太子一個眼神,有屁快放。


「亞父能否修改律法?」


我眉梢輕挑,放下手中的茶盞,示意他繼續說。


小太子的指骨捏著衣擺,指尖微微泛白,鼓足了勇氣道:


「子珩想請亞父放柳美人一條生路。」


自古先帝駕崩,後宮無所出的妃子們應當殉葬。


小太子心夠軟的,柳美人前不久剛進宮,隻用了一塊小小的軟糕,就讓小太子記到現在。


律法當改,可太過良善卻坐不穩這天下。


3


我將小太子養在膝下,將我的畢生所學都傳授給他。


小到四書五經上的每一個文字,大到帝王治國理政之法。


小太子悟性很高,什麼東西教一遍就會,就是這字,橫七豎八的,格外難看。


我實在看不過眼,將羊毫筆細細地沾了點墨汁,手把手地教小太子握筆運筆起勢之道。


就這樣從扶柳依依的春天教到了白雪皑皑的冬日。


每個冬季都是我最難熬的日子,本身的體弱加上冷風的侵襲,即使萬般小心,我還是染上了風寒。


寢宮裡的火爐燒得正旺,可我整個人寒氣入體,四面八方的冷空氣透過我的骨縫滲進我的四肢百骸。


我已經臥病在床整整一周了。


今天總算恢復了些精氣神,我披著火紅的大氅,從床榻間坐起身來,低咳了幾聲。


喉間疼得要命,像吞了刀子般難受。


阿青將茶水送到我的唇邊,隔著一層窗紗,我看見門外有個模模糊糊的人影晃動。


我抬眸看向阿青。


阿青眉目低垂:「主子,是小太子,在外頭徘徊了三日有餘了。」


門開後,小太子的臉上是不加掩飾的關切:


「亞父,子珩體熱,還望亞父允許子珩為亞父暖暖身子。」


阿青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小太子脫了鞋襪輕手輕腳地上了榻。


小太子的雙手虛虛地圈住我,眸間有些許忐忑:


「亞父有沒有暖和一點?」


小太子像個熊熊燃燒的火爐一般,隔著一段距離也能感受到他的熱意。


但有時候我這人真的挺壞的,我招了招手示意小太子再近一些。


裴子珩挪了挪身子,離我近了些。


我看著小太子近在咫尺的俊秀臉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冰涼的雙手貼在了小太子的脖頸上。


小太子被我凍得一哆嗦,卻依舊關心地問道:


「亞父這樣會好一點嗎?」


我那點逗弄小孩的心思瞬間蕩然無存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絲絲微不可察的愧疚。


我偷偷摸摸地將雙手撤了下來,貼在小太子的身邊。


裴子珩一來,我的被窩立馬就暖和了起來,不知不覺中,我竟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醒來後,天色大亮,太陽高懸。


我這才發覺我竟將小太子圈了個滿懷。


小太子整個人暖洋洋的,一整個晚上我都沒有被凍醒。


我許久都沒睡過這樣的一個整覺了。


從那後,每個冬季我的寢宮裡便會多出個裴子珩。


4


都快五年光景了,還有一群不怕死的大臣上奏嚷嚷著喊我退位,放權給小太子。


我有些頭疼地將奏折扔給裴子珩,小太子看完奏折後,走到我身後替我揉了揉太陽穴。


「子珩資歷尚淺,還有諸多不足之處,仍需亞父輔佐。」


裴子珩這幾年抽條得很快,手掌很大,替我按摩的力度不大不小,我舒服得閉上了雙眼。


剩下的奏章便全讓小太子念給我聽了。


裴子珩嗓音清潤,語調不急不慢,像伶官唱曲似的。


隻是這曲子到了某份奏章上時卻戛然而止了。


我有些奇怪地睜開了雙眼,隻見小太子目光沉沉地緊盯著那份奏章。


我還以為是什麼要事,結果是那群大臣嫌我沒成家,闲得慌,才插手國事。


他們催我盡快完婚,還配了好幾張適齡少女的畫像。


裴子珩修長白皙的手指抽出幾張少女的畫像,嗓音略沉:


「亞父可有看上的姑娘?」


我不動聲色地抿了口茶,就我這情況,還是別禍害人姑娘家了。


「並無。」


5


但常言道: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御花園內的花轟轟烈烈地開得鮮豔,那一抹春色一直蔓延到了牆外。


「雲竹哥哥Ṱū́⁸。」


是班姒,與我和先帝一同長大。


我笑著將折扇展開,喊了她一聲:「阿姒妹妹。」


班姒今天精心打扮過了一番,眉眼間皆是風情,唇色不點而朱,站在花叢中,真真應了那句「人比花嬌」。


班姒的嗓音清脆悅耳,話語間卻有些小心翼翼地試探:


「雲竹哥哥,先帝已逝,你我二人當真沒可能嗎?」


雖然我不明白這事和先帝有什麼關系,但我還是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阿姒,你知道的,我一直把你當妹妹。」


班姒眸光中隱隱約約有水光浮現,她不甘心地問道:


「那雲竹哥哥可有喜歡的女子?」


我用指腹拭去她臉上的淚珠:「並無。」


為了確保能讓她死心,我頓了頓,拿小太子當擋箭牌:


「我現在隻想遵循先帝遺詔,好好撫養太子殿下,安邦定國。」


班姒卻突然笑得極其慘淡,還有一種我看不懂的釋然:


「雲竹哥哥當真對先帝情深義重。」


我猶豫地點了點頭。


班姒看到我點頭時,眼中的哀傷更甚:


「阿姒會替雲竹哥哥守住這個秘密的。」


我有點摸不著頭腦,怎麼就秘密了呢,什麼秘密?


但班姒沒給我疑問的時間,用力地抱緊了我。


她將腦袋埋在我的懷中,嗓音微微顫抖:「雲竹哥哥,讓阿姒再最後抱你一次。」


我的眉眼也柔和了下來,將手輕輕搭在班姒的肩上。


畫眉鳥從樹上騰躍而起,撲扇著翅膀,打落幾片綠葉。


我若有所感地一瞥,隻見大榕樹下小太子眉眼沉沉,正死死地盯著我。


6


裴子珩跑到了郊外的獵馬場去了,聽暗衛說他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馴服了一匹西夏進貢的紅鬃烈馬。


年輕就是幹勁足。


我在喝完一杯苦兮兮的中藥後,抬腳走進了浴池裡,都調理了這麼久的時間,也該爭點氣了吧?


我褪下衣物,自從中毒之後我已經許久沒再幹過這事了,即便我使出渾身解數,也是個半軟不硬的狀態。


還因為手生了,手下沒個力度,疼得我倒吸涼氣。


還沒從疼痛中緩過神來,卻聽見小太子隔著一層紗簾,嗓音喑啞:


「亞父,子珩求見。」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我轉了個身,平靜的浴池表面泛起點點漣漪,隔著一層薄薄的紗簾,朦朧中勾出了裴子珩高大挺拔的身形。


我問道:「子珩今年幾許?」


「回亞父,子珩已到弱冠之年。」


弱冠?


像他這個年齡,別的公子哥孩子都好幾個了。


於是我想也沒想地把他拽入了冒著熱氣的浴池內。


裴子珩被我拽得猝不及防,黑色的發尾被水浸湿,ṱûₖ高挺的鼻梁上落了些許水珠,眉目間滿是俊美。


我本來是想教裴子珩一些傳統的「手藝活」,取悅自己的技巧。


我手都酸軟了,他還是半點要繳械的意思都沒有,最後還是裴子珩啞聲道:


「亞父,您別再折磨子珩了。」


得,嫌我活差。


7


經此一事,我才發現我是多麼地粗心。


我不需要女人,不代表小太子不需要,皇室還需要開枝散葉。


於是第二天,我命阿青找了幾個樣貌品性都極佳的美人送去了裴子珩的寢宮之中。


半夜喝了點小酒才回來的我,正想詢問阿青小太子那邊怎麼樣了。


結果在寢宮門口見到了個眉目下壓、臉色陰沉得能掐出水的小太子,給我嚇得酒都醒了。


「怎麼了這是?」


小太子猛地Ṫů₉逼近我,隻手捏住我的手腕,眼眸中燃著把我不清楚的怒火,咬牙道:「宣弈!」


小太子反了天了,居然直呼我的大名。


我也沉了些臉色:「魏太傅就是這麼教你的嗎?」


小太子這些年長得很快,身量極高,俯下身逼近我時,竟然讓我感到了莫名的壓迫感。


他的鼻尖幾乎要貼上了我的鼻尖,我的手腕被他擒住,幾乎不能動彈絲毫。


裴子珩薄唇輕顫,眸光中閃動著我不知道的情緒,似乎是在極力忍耐什麼,最後隻發了狠地喊了我一聲:


「亞父!」


我抬眸望向他,冷聲道:「松手。」


裴子珩慢慢地松了手上的力氣,不多時他又恢復了以往那般和煦的模樣。


若不是他的眼尾微微泛紅,都叫人看不出他的情緒。


「亞父,子珩隻想專注於國事……」


小太子的嗓音輕輕顫抖:


「請……亞父不要再給子珩送人了。」


我拍了拍小太子的肩,說了句場面話:


「你和先帝一樣勤勉。」


裴子珩原本收拾好了的情緒,在那一瞬間仿佛火星子墜入草堆,以不可阻擋之勢熊熊燃燒,連帶周遭的空氣都凝固了一瞬。


不是,這又咋了?


8


小太子現在長大了,心思變得讓人難以捉摸。


不過再怎麼陰晴不定,他還是得同我一起主持殿試。


在殿試開始前,我硬拉著小太子和我一起去了醉春樓,在二樓要了間視野最為寬闊的包廂,俯瞰著樓內的情景。


結果舉子們的情況沒打探到,倒聽了不少我自己的八卦。


酒壯人膽,幾位喝得醉醺醺的老哥大談特談起Ṱū́₎我的情況來了。


「當年太子年幼,攝政王專權,我還當這天下要易主了,結果這麼多年過去了,國泰民安、風調雨順……」


我抿下一口茶水,姑且當他在誇我吧。


誇我的話還沒聽完,一旁的瘦高個卻插進了話:


「欸,徐兄這就有所不知了吧?


「你可知當今攝政王,為何到了而立之年還未曾有過婚配?」


我舉杯的手抖了抖,當年我中毒一事就我知先帝知,先帝已逝,總不能我陽痿的事還被傳了出去吧?


周遭的人皆是好奇地望著瘦高個:「這怎麼說?」


瘦高個眼中劃過一抹異色的光,似乎打探到了什麼讓人得意的消息一般,篤定道:


「攝政王是個斷袖!」


「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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