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被茶水猛地嗆了一下。


人群中不乏反駁之聲:「可我等也未曾聽過攝政王喜好南風一事。」


瘦高個低頭湊近了,神神秘秘道:「那是因為攝政王有摯愛之人了!」


我慢慢地順上一口氣,還真挺好奇,我這麼多年未曾有親近之人,他們口中的摯愛又會是誰?


周遭的人將耳朵湊得更近了,急切地問道:「是誰?」


瘦高個手指指了指天:


「攝政王喜歡的是先帝吶!


「攝政王與先帝一同長大,二人出徵邊塞時,攝政王還替先帝擋過胡人的致命一擊。


「怕是在那個時候,攝政王就已對先帝動了心……」


瘦高個頗為唏噓地搖了搖頭:「隻是自古帝王多薄情,攝政王的一片痴心終落了空……」


什麼狗屁?


這話說出去誰會信啊?


結果出乎我的意料,周遭人紛紛搖頭感嘆:


「怪不得攝政王手握重權時,不僅沒有殘害皇家子嗣,反而將太子殿下視如己出,當真一片痴心!」


這群人都沒救了!


沒救的還有個小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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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子珩目光沉沉,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我:


「亞父,這些人說的是真的嗎?」


我:「???」


我是真的氣笑了。


9


比我更先回答的是震耳欲聾的雷聲。


說我壞話要被雷劈的,都給我小心點。


雷聲過後,瓢潑大雨傾瀉而下。


這場雨來得又兇又急,人們紛紛跑進醉春樓內躲雨。


我眸光不經意地一瞥,一抹淡青色的背影悄然闖入我的眼眸。


小太子沒得到我的回答,連喚了我好幾聲:


「亞父,亞父?」


我的目光緊盯著那抹青色,眉頭微皺:


「子珩,你看那人的眉眼是不是和先帝有些相似?」


我本來隻是想讓裴子珩和我一同確認一下,結果小太子不知道抽什麼風,這麼大的雨生生自己駕馬跑回了皇宮。


10


大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不過一刻鍾的時間雨勢便稍小了些,前來躲雨的人們也重新上了路。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目光太過熱烈,那抹淡青色若有所感地回頭,對我露出了一個溫柔和煦的笑來。


他緩緩走近,嗓音溫潤悅耳:「在下蘇舫。」


我有些愣愣地望著他,蘇舫的眉眼當真和年少時的先帝一模一樣。


蘇舫並不在意我的失態,還以為我被困在了雨中,想送我回去。


我搖了搖頭,心道待會給我送到了皇宮,不得嚇死你。


11


晚上回到寢宮的我再次感嘆年輕就是好。


裴子珩在大雨中駕馬,身體還強Ṭųₔ壯有力的。


而我隻不過覺得蘇舫講話有趣了些,又多和他在湖邊繞了一圈。


微涼的秋風一吹,風寒就找上門了。


夜班三更時,我實在被燒得迷迷糊糊,口渴得要命,啞著嗓子喊阿青給我煮點潤喉的茶水來。


不見阿青回應,但有一個黑影,將我虛虛攬在懷中。


他的手指白皙修長還有力,禁錮得我動彈不得。


我被高熱燒得眼前都有些發黑,隻遵循著本能喊道:「水……」


唇Ṭüⁱ上多了些茶水的浸潤,我剛想再多喝幾口,黑影的手一抖,溫熱的茶水流進了我的衣襟內,痒痒的。


耳邊是裴子珩低沉喑啞的聲音:


「亞父真不小心,茶水都沒拿穩……」


我覺得他在倒打一耙,分明是他手抖了。


可還沒等我辯駁,唇上就多了點綿軟的觸感,與此同時,溫熱的茶水也被渡了進來。


生病的夜晚總是難熬的,尤其還多夢。


我夢見一隻巨蟒,將我層層圍住,用力地按住我的腦袋,我都以為它要吃了我,卻一直在舔我。


12


這場風寒一直持續到了殿試結束,等我恢復點氣力時,隻聽見阿青說小太子沒去主持殿試,全權交由國子監受理。


這不胡鬧嗎?


科舉不僅能讓朝堂的血脈流動起來,更是帝王組建自己權力集團的重要途徑。


我不去可以,小太子不去,將來登基了豈不是手下的官都認不全?


我打算好好說教一番裴子珩,結果一天都沒見著小太子的身影。


傍晚時分,在我第 108 次翻閱狀元郎的策論時,門外終於傳來了小太子的聲音。


「亞父。」


我收拾了下臉上的表情,板著張臉推門出去,映入眼簾的是漫天的、璀璨耀眼的煙火。


五顏六色的煙火在深秋的夜空中綻開,鮮豔灼熱的火光倒映在我的眼眸中。


比煙火還要熱切的是裴子珩的目光。


他端著碗長壽面,低頭看向我,眼眸中的情緒過分溫暖,語調溫柔得不可思議:


「生辰快樂,亞父。」


我的心髒怦然一動。


用膳的時候,裴子珩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我看,我被他看得不自在:「怎麼了?」


「亞父一點也不像而立又二年的人,倒像個還沒及冠的少年郎。」


我心道,你懂什麼,陽痿是男人最好的駐顏丹。


13


我最近好像知道為什麼裴子珩排斥我給他送人的事了。


一個月黑風高夜,我看見了一襲黑衣、身手敏捷的柳問惜。


也就是五年前被送出宮的柳美人,在裴子珩最困難的時候,給了他一塊糕點的柳美人。


柳問惜的警覺性很高,我剛將目光投射過去,一塊飛鏢帶著我鬢邊的一縷發絲穩穩地扎進了朱紅的牆壁中。


打招呼的話還沒說,柳問惜的身形便隱於黑暗之中了。


我坐在裴子珩的寢宮門前,思考了良久。


一抹黑影投下,裴子珩握著我的手腕將我從地上拉起。


他看起來是匆匆趕過來的,額間有些許薄汗,氣息稍微凌亂:


「亞父,地上涼。」


我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任由裴子珩將我的手放在他的手心揉搓取暖。


裴子珩見我半天不說話,有些許忐忑地問道:


「亞父,您都知道了?」


莫名的怒火湧了上來,我大聲地「對」了一聲。


「好你個裴子珩,要不是我發現得及時,你還要瞞我多久?!」


裴子珩嗓音低低地說:「對不起,亞父。」


我壓下心髒處略微酸澀的感覺:「我擇日就做主替你下聘書。」


裴子珩抬起了頭,有些許迷茫道:


「聘書,什麼聘書?」


我在心中盤算了一下自己手中的財產,隨給皇家的禮可馬虎不得。


我一陣肉疼道:「你不是喜歡柳問惜嗎,還將人養在身邊這麼多年……」


話本裡的故事都這麼寫的,孤苦伶仃的小皇子在深宮中受盡了折辱,新入宮的小妃子無意間給了小皇子一塊糕點,從此二人暗生情愫。


我抬頭一看,隻看見了裴子珩盡顯錯愕的目光。


好像不太對。


14


皎白的月亮懸掛在夜空中,層層疊疊的密林中一陣馬蹄聲響起。


我帶了一大壺酒來到了先帝的皇陵前。


嘴唇上又痛又麻的感覺提醒著我,就在一刻鍾前,我養了五年的小太子說他喜歡我。


我幾乎是下意識地拒絕了裴子珩:「不行!你這樣,我怎麼有臉去見先帝?!」


裴子珩的臉色瞬間變得格外難看,隻手按著我的腦袋,以不容我拒絕的姿態,落下了一個毫無章法的吻。


與其說是吻,不如說他在啃咬我。


破潰的嘴唇一沾酒就疼得厲害。


我的腦子裡亂糟糟的,胸膛裡的那顆心髒毫無規律地極速跳動著。


我將大半壺的酒灑在了先帝的皇陵前:


「阿弋,怎麼辦啊?我給你兒子養成了個斷袖……」


皇室本來就人丁稀薄,這下完蛋了。


更要命的是,裴子珩親我的時候我還有些舒服。


這下我完蛋了。


我絮絮叨叨地對著偌大的皇陵說了很多話,最後酒意上頭,眼淚汪汪地,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在稀薄的月光下,有抹挺拔清逸的人影朝我緩緩走近。


最先看清的是那人的眉眼,和先帝一模一樣的眉眼。


我有些緊張地咽了口口水,這下真的完蛋了,半夜跑陵墓裡來哭墳,真的給鬼魂哭出來了。


我的心都懸到了嗓子眼了。


「王爺。」


聲音不一樣,是蘇舫。


我猛地松了口氣。


15


蘇舫身為狀元郎,卻並沒有得到重用,反而被戶部、禮部派來監守皇陵。


同有傷心事的我們,一來二去地,消愁的酒就喝多了。


第二天刺眼的陽光鋪灑到我的眼皮上,Ṱű̂₍我不適地睜開了雙眼。


昨晚喝多了,腦子還暈乎著,蘇舫的手還搭在了我的腰間。


我正打算給他的手刨下去時,房門被人用力地踹開了。


一群帶刀侍衛將四周圍了個水泄不通。


人群中的裴子珩緩步走近,明黃色的衣裳上流動著蛟龍的圖紋。


他俯下身,隻手捏著我的下巴,眉眼間滿是晦色,語氣森然:


「亞父,你和他都可以,為什麼孤卻不行?」


16


其實我和你也行,沒必要關著我的,真的。


也是此刻我才知道,裴子珩私底下培養了多少自己的勢力。


在皇宮深處,裴子珩極盡人力物力,悄然打造了一隻巨大的金籠子。


我消失的這幾天就在金籠子裡睡大覺,到了飯點會有小宮女擺好精致的餐食,我最大的活動量就是逗逗鳥、賞賞花。


也是提前過上了致仕的生活。


小太子有自己的勢力,我也有自己的耳目。


兩腮殷紅的鸚鵡在天際盤旋,又重新落到了我的手上。


小太子長大了,這幾天剛登的基,現在得叫他小皇帝了。


我還以為裴子珩登基後怎麼也得花個三五天的時間處理瑣事,結果夜半的時候我被他給親醒了。


裴子珩將我圈在他的懷中,我被迫向後仰頭和他親吻。


年輕就是幹勁足,我舌根都被吮得發麻了。


裴子珩微微低頭,鼻尖在我的發絲處輕嗅,嗓音低啞:「亞父……」


喊人就喊人,手別伸我衣服裡!


我的臉瞬間變得漲紅。


裴子珩抬起頭時,黑沉沉的眼眸裡仿佛盛滿了哀傷。


我心裡一咯噔,我這幾天一直在看斷袖版奇巧淫技之書。


裴子珩該不會想讓我在上面吧?


我感覺裴子珩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了,我向後撤了撤,正準備安慰他,裴子珩卻拽著我的腳腕,給我拖了回去。


我聽見他的嗓音喑啞,語調間是化不開的悲傷:


「亞父,您就這麼厭惡子珩嗎?」


啊?


我沉默了良久,裴子珩卻以為我這是默認了的意思。


裴子珩起身就要離開,我想也沒想地拉住了他的手腕。


17


裴子珩好愛哭,我說我喜歡他的時候他都要哭了。


裴子珩湊了上來,親了親我的嘴角:「亞父……」


我沒什麼情緒地「嗯」了一聲。


他又叫我:「宣弈……」


我繼續「嗯」。


裴子珩像是得到了許可一般,一個勁地喊我:


「宣弈,宣弈……」


我一聲「嗯」得比一聲大,最後實在不耐煩,吼了他一句。


裴子珩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眼眶紅紅的,抱著我不動了。


我:「?」


我有那麼兇嗎?


空氣中靜默了好一會兒,裴子珩語調低沉又萎靡:


「父王有像我這樣到你這嗎?」


這話本應該挺冒犯的,但裴子珩的語氣太過認真,低著頭的那番Ťűₛ委屈的模樣像我綠了他一般。


所以我最終隻是狠狠地敲了下他的腦袋,試圖給他敲清醒些:


「我與先帝隻是君臣之交。」


裴子珩猛然抬起了頭,我對上他滿是光彩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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