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過這天下刺繡博覽會終究是沒開成,大表姐在回京的路上又染了風寒,病得不輕,我急得中秋也沒在家裡過,就搬到了舅舅府上去陪大表姐。


我是獨女,從小把伯父家的兩位哥哥和舅舅家的大表哥大表姐當作至親,大表姐是我唯一的姐姐,所以我們的關系最好。


大表姐隻比我大一歲,一向穩重端莊,總是溫溫柔柔的,且還病著,卻不知怎的,她居然像華安郡主她們一樣,喜歡兩眼冒著星星詢問我跟駱王的事,而且每次都表現得比我還要幸福跟激動。幸好她是婉約派的,不然要是像華安郡主那樣總是激動得直蹦,這病更沒法好了。


大表姐總會說:「可以的,你祖父是帝師,外祖是侯爵,伯父和舅舅都是朝廷的肱骨,他不敢欺負你。」


我立即回道:「我姐姐以後是要當皇妃的,誰敢欺負我。」


大表姐總會給我一記腦瓜,然後把我摟進懷裡,喃喃自語道:「都一樣的,咱們家能有你這麼個無憂無慮的小傻子,就夠了。」


隻是那時我的年紀太輕,沒能理解這句話裡所包含的大表姐對我深沉又無私的愛。


 


天氣越來越冷,大表姐的病也越來越重,每天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我也不會照顧人,什麼忙都幫不上,每天就急得掉眼淚。


幸好文太醫的女兒文素素是與我最為交好的小姐妹之一,我一想到她,立刻寫信求她過府來幫忙照看大表姐。


素素自識字就看醫書,父親又是太醫院的首座,家學淵源,定要比府裡的醫女高明。


接到我的信後,素素立即卷了鋪蓋兒趕過來找我。


不得不說,我的朋友就是又高明,又仗義。


在素素事無巨細的悉心看護下,第一場冬雪落下來的時候,大表姐的身體居然有所好轉,每日都能清醒一會兒了,還問我東園的紅梅是不是開了,雪裡的紅梅一定很好看。


我摟著素素千恩萬謝,素素卻悄悄搖搖頭:「能熬過這個冬天,才算熬過了這一劫。」


我紅著眼睛出了門,去東園給大表姐折紅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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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霽天晴,我小心翼翼地踩著積雪,一小步一小步地往東園走,卻還是不小心踉跄了一下,幸好被人扶住,卻不是我身後的丫頭。


駱王難得這樣沉默,隻是給了我一個寬慰的笑,牽起我的手,讓我跟著他的腳印走。


自從我第一次見到駱王,他好像就從來沒在我的眼前消失過,但今天我才發現,自從大表姐生病,已經有數月沒有見到他了。


我說殿下好像瘦了一些,他卻說我才瘦得厲害,臉都小了一圈兒了。


到了東園,我在紅梅間細細挑選,定要折一枝最生意盎然的帶回去給大表姐看。終於在梅樹的高處尋到一枝滿意的,回頭叫駱王幫我去折,卻看他正望著我出神。


我輕輕喚他,他方回過神來,又看了我半天,才道:「我原覺得你像這雪地裡的紅梅一般好看,但我不願你像紅梅,傲霜鬥雪太苦了。」


我呆了一呆,第一次聽他說這樣肺腑裡掏出來的傻話,卻不知該說什麼,終於還是甜甜一笑:「你放心,我隻願做那人間富貴花。」


 


二月十一,大表姐在她過完十六歲生辰的第三天,走完了她短暫的一生。


我不明白,為什麼她連最難捱的冬天都熬過去了,卻在這萬物復蘇的初春走向了死亡。


那一天,我第一次明白「回光返照」的含義,臨終前大表姐的臉上出現了久違的生機,就像初春的陽光一樣溫暖柔和。


大表姐是在舅母的懷裡閉眼的,她一直在笑著說:「阿娘,能在你懷裡離開,我知足了……之前我總以為自己會死在無人問津的深宮裡……我知足了……」


最後的話卻是流著淚對我說的:「然然,姐姐對不住你……沒辦法去守護你的幸福了,真的對不住了……」


 


喪禮上文素素哭得很慘,帶著無盡的自責和懊悔,我一直抱著她,她做的已經夠多了。


那也是我第一次看見大表哥哭,他跪在那裡,懷裡抱著大表姐的靈位,不動也沒有聲音,就看見大顆大顆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地上砸。


外祖母和舅母已經哭暈了幾次,母親也一直用手帕掩著臉流淚。


相比之下我好像是最平靜的,仿佛我的眼淚已經在大表姐生病的那幾個月裡淌完了。


我是真的無用,該出力氣的時候隻知道哭,該哭的時候卻呆呆地擠不出眼淚來。


 


大表姐被葬在了風水宜人的西山。


回城時,駱王悄悄上了我的馬車,所有的家人都沉浸在悲傷中,他擔心我路上無人照拂。


我的心裡空落落的,沒什麼力氣說話。


駱王握著我的左手,沉默了半天,開口道:「皇兄說今年春天就給我開府造衙,最早明年就能過禮成婚了。」


我知道他指望這句話能帶給我些許安慰甚至欣喜,但是我將頭埋在他的右肩上簌簌滾下淚來。


我姐姐死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未來皇妃死了,皇帝操心的卻是他弟弟的婚事。


是,我知道,皇帝很忙,天下大事,三宮六院,都要他操心。


他可能此生都不會再想起那個女子,她曾為了他一輩子都在精心準備自己。


 


清明過後,我陪外祖母又去了江南。


外祖母家是江南的望族,她十八歲嫁到京城,三十歲守了寡,一個人操持偌大的侯府,再沒回去過。


外祖府上的侯爵之位襲了五代,到外祖已是最後一代,舅舅沒了恩封,但外祖母硬是把舅舅培養成了武狀元、大將軍,還與國丈家結了姻。


去年姨外祖母來信盛情邀請外祖母,外祖母看著家裡兒孫滿堂、兒媳持家有方,且江南氣候宜人確實適合大表姐養病,終於安心回去了,然後住得非常愜意。


所以今年外祖母在經歷了巨大的悲傷之後,又選擇了回去,仿佛記憶了她十八歲前所有溫柔時光的江南,能夠撫平她那顆蒼老的內心上的全部皺紋。


這一回駱王沒有再想方設法地跟過來,他要留在京城建設自己的駱王府。


他說他要在王府裡種滿牡丹,來陪伴我這朵人間富貴花。


 


我們是臘月裡回的京城。


在江南的時候,我遍訪刺繡名家,或求教或切磋,極好地促進了京城與江南兩地文化藝術的碰撞和交流。


我這趟出遠門,讓華安郡主幾個都羨慕瘋了,不停地來信叫我買這買那,我回信讓她們自己派人出來採買,她們都說小廝哪有我的藝術眼光和審美情趣,幾番吹捧之後,回京時我給她們帶了整整兩輛馬車的禮物。


給駱王帶的禮物是把劍。


劍是在金陵鍾山的一座道觀裡跟一個老道士買的,我一見到就覺得十分秀氣靈性,老道說自己已經老了舞不動劍了,我喜歡就送給我,錢不錢的都隨緣。


然後我就沒給他錢。


不過我當然不會佔一個老人家的便宜,第二天我就派人給老道送了三十斤燈油、五十斤大米。


外祖母也說這是把難得的好劍,大表哥滿屋子的收藏都比不上它,舅舅倒是有一兩把可以比一比的。


說得我很慚愧,在大表哥跟前就一直遮遮掩掩,生怕他看到這把劍,發現他最疼愛的然然表妹居然是條胳膊肘往外拐的白眼狼。


我還繡了個劍套,成品我很滿意,嗯,天下間大概也隻有我的藝術造詣和靈性能配得上這把鍾靈毓秀的寶劍了。


駱王拿到劍時十分歡喜,一直贊嘆不已,賞玩了半天,最後問我:「多少錢?」


「啊?」


好吧,他以為我又是要賣給他的。


我趕緊解釋:「不不不,這回是送你的,不要錢。」


「不要錢?」


駱王笑得更開心了,「所以你已經決定開始跟我私相授受了嗎?」


私相授受算什麼,我的玉手都被你摸了好幾回了啊混蛋!


我內心咆哮著,面上卻窘得說不出話來。


混蛋又握住了我的玉手:「你且安心,明年春天就有良辰吉日。」


 


但是,我沒能等到明年春天的良辰吉日,就先等來了召我入宮的聖旨。


除了駱王以外,反應最大的是舅母。


「王鐵柔你個死老太婆做個人吧,我女兒都被你們那破皇宮嚇得病死了,現在又想來禍害我外甥女?」


王鐵柔正是當朝太後的鼎鼎大名。


舅母沒瘋,就是大表姐死後,舅母總有種破釜沉舟的氣勢,或者說破罐子破摔的無所畏懼……


當天舅母就請旨進了宮,然後據說跟她的老姐們王鐵柔談判了整整一夜。


外祖母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知道舅母會此去無果,第一時間清點了自己的大半嫁妝和這幾十年攢的體己錢送給我,說有錢才有底氣。


母親大概也覺得該為我做點什麼,於是神秘兮兮地和我說:「你放心,為娘的都安排好了,青檀宮的和妃是你表舅的小姨子的親妯娌的堂妹妹,在後宮她會罩著你的。」


表舅的小姨子的親妯娌的堂妹妹?


我的阿娘啊,隻要你能稍微把眼光從我爹和那堆保養品上移開,你就會神奇地發現,你親嫂子可是當朝太後從小的鐵瓷啊,還用你去找什麼表舅的小姨子的親妯娌的堂妹妹……


我隻能說:「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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