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怕又好奇,糾結半天後還是伸出了顫巍巍的小手。
然而不等碰到草席,水中突然傳出一聲輕微響動,她嚇得一哆嗦,順著聲音看過去,卻什麼都沒看到。
……池塘旁邊鋪的都是碎石子,那聲音應該是石子掉水裡了吧。
顧朝朝心裡有些打退堂鼓,可盯著草席看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再次伸出了手。
近了近了,越來越近了……當指尖離草席還有一拳距離時,她的後背處突然傳來一陣溫熱,下一秒纖腰被一隻有力的胳膊梏住,不由分說地往後拖去。處在高度緊張狀態的顧朝朝一個激靈,還沒來得及尖叫,就被捂住了嘴。
“是我。”耳邊傳來清冷的聲音。
顧朝朝眨了眨眼睛,認出是誰的聲音後雙腿一軟。
沈暮深清楚地感覺到懷裡的小身板要往下墜,摟著她腰的胳膊愈發用力。
“你還知道怕?”他一向淡漠的聲音裡,難得帶著一分調侃。
顧朝朝口幹舌燥,還沒來得及說話,沈暮深突然將她拉到了旁邊的石頭後。
“噓。”他低聲提醒。
顧朝朝頓了頓,接著就聽到有人聲由遠及近——
“早就叫你趕緊來,你非要出去喝酒,現在好了,大半夜還得來抬屍體,要是叫世子爺知道了,少不得要捱一頓罵。”
“不會的,今兒這邊死了人,傻子才會往這裡來,隻要你我不說,誰會知道我們是入夜才抬的。”
傻子顧朝朝:“……”
兩個人說著話,就走到了草席首尾處,合力抬起來就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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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陣涼風,草席被吹得滑落一截,顧朝朝猝不及防地看到了屍體的臉。有點眼熟,好像是……上午害她手背撞青那個?
不等她看清,眼睛就被蒙上了。
他的手心又熱又潮,應該是捂著她的口鼻時,她呼吸太過急促留下的湿氣。
顧朝朝眼前一片漆黑,突然覺得呼吸困難。
第9章 (懷疑)
月光下,池塘邊,清風拂面。
沈暮深垂著眼眸,靜靜看著懷中的小姑娘,不知是他的手太大,還是她的臉太小,他明明隻是想捂住她的眼睛,卻將她大半張臉都遮住了,隻露出小巧的下巴和紅嘟嘟的唇。
大概是他捂得太嚴實,她呼吸有些困難,小小的嘴微微張開,一呼一吸身體都跟著起伏。沈暮深盯著她的唇看了片刻,最後闲適地倚在石頭上,兩隻手依然摟腰的摟腰,遮眼睛的遮眼睛。
他放松的動作雖然不明顯,但顧朝朝還是感覺到了:“人走了嗎……”
“噓。”他輕輕一聲。
顧朝朝立刻不敢吱聲了。
沈暮深唇角浮起一點弧度,眼底是淡淡的笑意。
顧朝朝眼前全黑,站得久了有點失去平衡感,隻能默默揪住他的衣角以防摔倒。她不自覺地咬了一下發幹的唇,支稜起耳朵去聽前方的動靜,卻什麼也聽不到。
……那倆人還沒走嗎,怎麼一點響動都沒有?顧朝朝越想越緊張,用氣聲小心翼翼地問:“走了嗎?”
沈暮深唇角的弧度更深,許久總算放開了她:“走了。”
顧朝朝下意識地閉了一下眼睛,再次睜開時,屍體和家僕果然都不見了。她猛地松一口氣,接著後知後覺地發現,她跟沈暮深的姿勢有點怪——
由於石頭後面能站人的地方隻有這麼點兒,她的一隻腳就放在沈暮深的雙腳之間,沈暮深又倚在石頭上,整個人呈往後倒的姿勢,她也隻能倚在他身上。
簡單來說,就是沈暮深雖然已經放開她了,但她還在人家懷裡。
意識到這一點後,顧朝朝趕緊往後退了兩步,和他拉開了距離。
月光下,她身上仿佛還殘留著沈暮深的味道。顧朝朝一陣窘迫,冷靜之後故作無事地開口:“你什麼時候來的?”
語氣平靜態度和善,仿佛剛才的親密接觸不存在。
沈暮深一臉平靜地看著她,顧朝朝起初還能跟他對視,逐漸眼神就開始閃躲了。正當她思考要不要找借口溜走時,他突然開口了:“你往屍體旁邊湊的時候。”
顧朝朝頓時尷尬:“我不知道那是屍體。”誰能想到這麼大個侯府,竟然把丫鬟的屍體隨地一擺,蓋個草席就了事了。
“看出來了。”沈暮深抬眸掃了她一眼。
他語氣平和,顧朝朝卻莫名覺得他在嘲笑自己,摸了摸鼻子強行轉移話題:“都這麼晚了,你怎麼突然來園子了。”
“散步。”
“……深更半夜,在這裡散步?”原本都要走了的顧朝朝,因為他不像話的回答又停了下來,“真的假的?”
沈暮深認真回答:“假的。”
顧朝朝:“……”
兩人無言對視。
許久,顧朝朝確定他是故意戲耍自己後,頓時板起了小臉,“時候不早了,二少爺自便,我就不奉陪了。”
說罷就轉身往外走,很快將池塘和沈暮深一起拋在了後面。她一個人安靜地走路,四周靜到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走到花圃時又一陣小風吹過,路兩旁的小樹發出輕微響動,她腳步一頓,腦海裡驀地浮現被淹死的丫鬟那張臉,頓時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她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看到死人,明明和晌午看到的是同一張臉,卻給人完全不同的感覺……顧朝朝明知這樣會害怕,可就是控制不住反復回憶。
……早知道剛才散步的時候帶著紅嬋了。顧朝朝欲哭無淚,步伐越來越慢。
就在她快忍不住停下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她驚恐地睜大眼睛,腦海裡閃過無數個恐怖片情節——
按照劇情發展,她隻要回頭,就能看到一張七竅流血的臉。
顧朝朝咽了下口水,正在回頭和不回頭之間糾結時,就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還不走?”
她頓了一下,呆愣愣地回頭,就看到沈暮深站在自己五步之外。
今晚的月明星疏,即便隔了這麼遠,她也能清楚地看到他的眉眼,當準確無誤地對視後,她一直砰砰跳的心髒突然冷靜下來。
“走吧。”他又說。
“哦……哦。”顧朝朝猛地回神,趕緊低著頭往前走,一路走出園子後,才悄悄把手心的汗擦在衣裙上。
已是夜深,路上照明的燈籠都熄了,侯府中一個人影都沒有,天地之間靜悄悄的,隻剩下兩個人交錯的腳步聲。顧朝朝每走幾步,就要聽一聽身後,確定沈暮深還跟著才略微放心,接著繼續往前走,一路上走走停停,直到邁進自己還點著燈的院子,身體才放松下來。
再回頭,沈暮深已經不在身後了。
顧朝朝輕呼一口氣,轉身回了寢房。
一晚上沒回來了,進門的第一件事就是解開衣帶,一邊往床邊走一邊摘頭上的發釵,走到床邊時身上已經不剩什麼,直接就倒在了柔軟的被褥上。
“呼……”
她心滿意足地發出一聲輕哼,然後走馬燈似的把今晚的事回憶了一遍……印象最深的,竟然還是無意瞥見的屍體。
顧朝朝扯了扯嘴角,默默看了眼空蕩蕩的房間,內心有了一個清晰的認知——
今晚估計是要睡不著了。
果然,她冒出這個想法後,就再沒有了睡意,每次試圖閉上眼睛入睡,腦子就開始自動播放恐怖片,在她幾次將被子外的手腳默默縮回後,終於認命地睜開了眼。
桌子上一直沒熄的蠟燭隻剩最後一截,燭盞上堆積著已經凝固的紅蠟,顧朝朝盯著看了片刻,正想找點事做打發時間時,房門突然被輕輕敲了兩聲,她一個激靈坐起來,接著響起紅嬋的聲音:“夫人,您還沒睡吧?”
顧朝朝默默拍拍心口:“沒有,何事?”
“奴婢看您房中的燈燭還亮著,便想著您或許睡不著,所以煮了些蓮子粥給您做宵夜,您要用些嗎?”紅嬋恭敬地問。
顧朝朝想了想:“送進來吧。”
“是。”
紅嬋應聲之後便走了進來,將煮得軟糯的粥端到桌子上後,又手腳麻利地給燈盞換了新蠟燭,屋子裡頓時亮堂起來。
她煮的粥味道不錯,隻是微微有些苦。顧朝朝坐到桌邊,很快將一碗粥喝完,喝完還不忘問:“還有嗎?”
“奴婢就煮了一碗,夫人若覺得不夠,奴婢這就去再煮一碗。”紅嬋忙道。
顧朝朝搖了搖頭:“不用,明日再煮吧,到時候多煮一點。”
說完,她打了個哈欠。
紅嬋見狀道:“夫人早些歇息吧,奴婢告退。”
說著話,她把碗收好就離開了。
顧朝朝看著門從外面關上,不由得又打一個哈欠,一邊往床上走一邊想,她現在腦子裡循環播放恐怖片,怎麼可能睡得著呢?
顧朝朝嘆了聲氣,一躺好就睡了過去。
半晌,房門吱呀一聲響動,接著屋子裡的燈燭就滅了。
顧朝朝一夜好眠到天亮,睜開眼睛時還有些茫然,完全不記得自己昨天是怎麼睡著的了。
她伸了伸懶腰就起床了,一出門就看到紅嬋正在院子裡灑掃,想了想後問:“蓮子粥做了嗎?”
“做了,夫人現在要吃嗎?”紅嬋忙放下掃帚。
顧朝朝應了一聲,見她往小廚房走,還不忘交代:“多盛兩碗。”
說完就回屋等著了。
紅嬋手腳麻利,很快就端著幾碗粥過來了,顧朝朝接過一碗嘗了口,眨了眨眼睛看向她:“今天的似乎更好吃。”
“蓮子是去年存的,有些放久了會味苦,有些就不會,粥好不好喝全看用的蓮子如何。”紅嬋笑著解釋。
顧朝朝點了點頭,吃完一碗後隨便找個理由把她支了出去,然後把剩下兩碗裝到偷藏的食盒裡,一路鬼鬼祟祟地給沈暮深送去了。
因為昨晚的事,顧朝朝不太想見他,所以把食盒放在門口就跑了。
一刻鍾後,從外面回來的沈暮深將食盒打開,看到是蓮子粥後先是一頓,接著唇角浮起一點不明顯的弧度。
顧朝朝離開之後沒有去永昌侯那裡,在府中溜達一圈就回自己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