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而郿無暇,今年十七,至今還沒有婚配。


  像她這個年紀的女子,多數早已嫁人,有的甚至已經當了孩子的娘,郿無暇至今未嫁,無外乎她不甘心。


  她不甘心就隨便嫁給某個勳貴家的庶子,或某個小官家的嫡子,或是什麼所謂的殷實富裕人家。


  她知道她若是再不想想辦法,她最後的結局就是在以上三種人裡隨便挑一個嫁,這就是她的‘大好前程。’


  所以看似郿無暇替郿無雙嫁給魏王,在郿家人來看是為家裡犧牲,實際上郿無暇清楚,這是她唯一的機會。


  也是她最大的機會。


  此事若不成,她自此滾入紅塵,泯滅於眾人。此事若成,她的境遇將會自此改變,以後她就是高高在上的王妃。


  所以這事一定得成,不成也得成!


  ……


  一時間,諸多計量翻滾於郿無暇的心間,同時也讓她心裡多了一份緊迫感,她甚至覺得方才不該那麼快就從郿無雙的住處離開,而是該再做些什麼。


  這麼想著,她對琥珀道:“給三姑娘那兒送一冊新出的《雅成詩集》。”


  “可……”


  琥珀面露為難之色,看了看自家姑娘,又去看曹氏。


  這《雅成詩集》不是別的,正是趙見知這些年所做詩詞,被有心人歸類收納印成的書。


  因是私下印制,這書十分難買,又因是專門售賣給京裡這些貴女們的,其所用的紙質墨料皆為上層,與其說是書冊,更像是專門供人收藏之物,所以一套便需要紋銀五十兩。


  府裡姑娘們一個月的月銀也不過十五兩,這一冊書卻要五十兩,這趟郿無暇來找曹氏,其實就是想找曹氏要銀子買書,沒想到來後就被親娘拉著一頓訴苦,此時才又想起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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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氏也知道女兒手裡沒什麼體己,這一次她可沒當女兒叫窮,而是當即讓春燕拿了鑰匙去開箱籠取銀子。


  春燕欲言又止,到底什麼也沒說,取了銀子來,交給琥珀。


  這一切糾葛看似不顯,實則讓郿無暇盡收眼底。她想了想,道:“也快五月了,每年那邊都是這時候送銀子來,難道今年還沒送?”


  一提到這事,曹氏立即難看了臉色。


  “聽說是病了。”


  “病了?”


  曹氏點頭道:“她這幾年身體一直不好,病的時候多,好的時候少,這次據說從二月時病就加重了,我前日問過你祖母,你祖母將我斥罵一頓,說我急慌慌的像個乞丐,又不是討飯的,可你說這答應每年送銀子來,是當初說好的,又不是我們自己找上門的。”


  曹氏滿腹怨言。


  郿無暇卻對郿老夫人了解甚深,自然明白祖母是顧忌臉面,才斥罵母親。可祖母不可能就因為這事無緣無故罵娘,肯定是中間還有什麼她不知道的事。


  正當郿無暇這麼想著,有小丫頭來報,說老夫人院裡的流珠姐姐來了。


  流珠是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地位可不同尋常的丫鬟,曹氏忙讓人把人請進來。


  “老夫人請夫人和大姑娘去一趟。”


  郿無暇和流珠還算熟識,看出她臉色有些不對,不禁疑惑道:“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流珠欲言又止,但心知大姑娘在老夫人面前得寵,反正等會去了也會知道,不如做個順水人情,便道:“好像是太姨娘不行了。”


  聽了這話,郿無暇頓時打了個激靈,和曹氏二人四目相對。


  對望之間,她從她娘的眼中看到一絲隱藏在不安下的驚喜,同時她總算明白祖母為何會斥責她娘,嫌她娘急慌慌吃相不好了。


  如果那位真的沒了,那府裡大概再也不用擔心會缺銀子了。


  與此同時,這個消息也傳到了無雙那,可她接到的命令卻並不是去老夫人的院子,而是準備準備去探望太姨娘。


第5章


  此時京城近郊的官道上,行走著一個車隊。


  最前頭的是一輛四四方方黑漆藍帷的平頂馬車,緊隨著其後的是兩輛棕漆灰簾的馬車。


  後面兩輛馬車能明顯看出是僕從所乘坐,車廂比前頭那輛馬車要小了不少,車轅和車廂後板上都坐著人,看穿衣打扮明顯都是僕人。


  另,還有四五個騎著馬的精壯漢子護持在左右。


  隻看這一行人的架勢,便知曉是京裡哪個富戶人家出行。


  此時那輛黑漆藍帷的馬車裡,坐著兩個人,正是無雙和白露。


  無雙似乎有些不舒服,臉色蒼白地靠在引枕上。


  老夫人的命令來得太突然,她根本來不及捋順眼前的一切,就被人請上了馬車。似乎趕得很急,所以馬車走得很快,她本就容易暈車,這會兒已是胃裡翻江倒海,連話都不想說。


  與之相反,白露似乎並沒有受到影響,嘴裡噼裡啪啦說著話,一路上就沒停下過。


  “太姨娘也是,病了也就病了,偏偏老夫人慈悲為懷,竟讓姑娘專程趕來探望她。這車走得這麼快,絲毫不考慮姑娘受不受得住,不過聽說他們是想趕在天黑之前到莊子,所以趕得有些急,姑娘你要是難受,就先忍著些,等到了地方就好了。”


  “太姨娘真是一點都不考慮姑娘的處境,真若是心疼姑娘,就別總是來叨擾姑娘,給姑娘找麻煩。姑娘你可千萬記住,去了後少與太姨娘說話,咱們露一面就成,剩下的事就都交給趙媽媽,由她出面應付就是。


  “奴婢知道姑娘和太姨娘關系不一般,可姑娘孝順,太姨娘也該考慮考慮姑娘的處境才是。姑娘年紀也不小了,平時在外走動,若被人知道與她的關系,以後如何自處?


  “還有老夫人那,老夫人可是拿姑娘當親孫女看待,她叨擾姑娘不打緊,可若是惹得老夫人心裡不痛快,最後吃苦受氣的不還是姑娘您?”


  無雙喝了幾口水,復又靠了回去,耳邊是白露嘰嘰喳喳的說話聲,她心裡也亂得厲害。


  其實如果按血脈來算,太姨娘才是無雙的親祖母。


  太姨娘是老長陽侯的妾室,生有一子,也就是無雙的爹郿戰。


  郿戰戰死後,其妻蘇氏殉情而亡。


  無雙當時年紀太小,又因父母雙亡生了場大病,失去記憶。她二叔也是現長陽侯郿宗,憐她幼年失怙,便將她收養在自己膝下,當親生女養著。


  所以在十歲以前,無雙是不知道自己父母另有其人,一直以為自己是二叔的親生女。


  那時她唯一感覺有些異常的,就是每隔一段時間,她就會被人帶到京郊的莊子裡去見一個老婦人。


  一直到後來無雙再大一些,才知道這個老婦人,就是太姨娘,也是自己親祖母。同時她也知道了自己並不是‘父親’的親生女,而是二房的孤女,因父母俱喪,才被二叔收於膝下。


  ……


  在無雙記憶裡,她未出閣前確實有這麼一件事情。


  太姨娘病重,她前去探望,隻是她前腳探完病,後腳剛回去就聽說太姨娘過世了。


  而這一次,一直‘顧念舊情’、‘慈悲為懷’的老夫人,卻沒有讓再讓她調轉過頭去給太姨娘的辦喪事。


  甚至連太姨娘埋在哪兒,無雙也隻知道大致就是埋在那莊子附近,別的就不知道了。


  當時老夫人的說辭是,她年紀小,不適合攙和死人這種事情,交給下人辦就是,太姨娘若泉下有知是會理解的。


  彼時她心裡記掛和魏王的婚約一事,本就六神無主,也是白露屢次在她面前說方才那種說辭,讓她顧忌怕惹得老夫人不悅,不敢過多詢問。


  再加上她從小到大和太姨娘接觸的不多,之間沒什麼感情,這件事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所以說這一次就是太姨娘臨死之前,她去見對方那一次?


  似乎也知道趕路趕得有些急,路走到一半時,馬車在官道旁的一家茶鋪前停了下來。


  像這種設在官道上的茶鋪並不少見,除了供應些簡單的吃食,還供趕路的人取水、喂馬、方便。其實後者才最為重要,畢竟有時候出門在外,除非萬不得已,誰也不願意露天解決。


  無雙在白露的攙扶下,下了車。


  白露可能急著去方便,叫來隨行的小丫頭小紅侍候無雙,便轉頭消失不見了。


  這時,從後面馬車上走下來一個穿著秋香色比甲的婆子。


  她生得一張四方大臉,柳眉細目,油光水滑的圓髻上插了根老銀插梳,耳朵上戴著綠松石耳鐺,整個面相看起來十分和善。


  她一下車,四周的下人們便恭敬地叫著‘趙媽媽’,看得出十分有地位身份。


  此人便是白露口中的趙媽媽。


  她丈夫姓趙,是外院的一個管事,其本身也在老夫人身邊服侍,所以在府裡頗有臉面,哪怕無雙作為侯府的姑娘,見到她也得給幾分笑臉。


  這次無雙來莊子上看望太姨娘,就是趙媽媽陪著來的。


  說是陪著來,實際上隨行的人和一路上各項安排,都是趙媽媽一並處置。


  “三姑娘還好吧?奴婢聽下人說,姑娘似乎有些不舒服?”


  “還好,隻是車坐久了,難免有些不適。”無雙道。


  趙媽媽笑著道:“再有一個時辰就到莊子了,姑娘再撐一撐,到底太姨娘也算和姑娘有血緣關系,如今太姨娘臥病在床,難免就惦記著姑娘,才會這麼急著想見到姑娘。”


  這話從表面上看去,似乎並無錯處,相反還解釋了下為何會趕路如此之急。


  若是換做原來的郿無雙,自然聽不出其中的機鋒,可有著‘兩世’的經驗,這話裡的機鋒無雙又怎會聽不出?!


  依稀記得當年就有這麼一出。


  她那時候年紀不大,由於從‘親生女’變成了寄人籬下,這種心態上的變化,再加上秦師傅多年來的教誨,讓她不光自卑寡言,性格也懦弱膽小。


  白露等人又總是喜歡給她灌輸‘老夫人慈悲為懷,太姨娘不知體諒姑娘處境,讓姑娘難做’等等觀念。


  當時因急著趕路,她身體極為不適,前有白露那一番說辭,後又有趙媽媽這一番話,因此讓她心中對太姨娘生出了些不滿,覺得她不過病了一場,就這麼折騰自己。


  以至於後來到了莊子上,她隻去見了太姨娘一面,之後就如白露所說的那樣,剩下一切都交給趙媽媽處置了。


  一直等到她回去後,收到太姨娘的死訊,才知道自己當時的不滿有多麼不應該。


  其實事後多年,無雙回憶過去,能看出她身邊的這些下人是有意在隔開她和太姨娘,故意讓她和太姨娘離心。


  後來她跟了紀昜,郿家和當時成為皇後的郿無暇想拉攏她,將她叫回過長陽侯府。她偶然間遇到已經嫁給趙媽媽的兒子,卻過得並不好的白露。


  白露想討好她,把當年受趙媽媽吩咐的事都說了,其中有一樣便是故意不讓她和太姨娘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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