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童韻想想也是,如果蘇巧紅看到她這裡有好吃的,怕是又要問,怎麼都是嫂子,你隻給城裡的那個嫂子,莫不是因為我不能送你花布就小看了我?怕是又一頓哀怨!


  她滿心以為縣城裡來的嫂子有票有錢,但其實人家過得也有自己難處,誰也不是神仙伸手就能變出東西。


  如今也隻能不管她了。


  ~~~~~~


  卻說蘇巧紅這邊,跑到牆根角落裡,心裡那叫一個難受。


  怎麼人人都對童韻好,連城裡來的譚桂英都偷偷摸摸給童韻東西!想想就覺得冤屈,冤屈得不行了,童韻到底哪裡好了,不就認幾個字,又臉蛋子長得好看?可是論起做莊稼活,她可不是什麼好料子!


  “妖裡妖氣的,也就老五那個沒眼力的才娶這麼個玩意兒!”


  她這一口氣喘不過來,整整憋了一下午,一直到了晚上時候,她擦擦泛紅的眼兒往窗戶外面瞅,正好看到童韻和譚桂英在廚房裡忙活做飯,好像是說要做個什麼拿手好菜?


  “哼,什麼拿手好菜,都是費油的!這一個個的,就知道糟蹋東西,城裡來的媳婦就是不會過日子!”


  正叨叨著,就見顧建國提著鏟子和土布袋子要換沙土。


  這沙土是要勤換,小娃兒睡在裡面才能舒服,一般莊稼人家養娃粗糙,一天換一次。可顧建國疼女兒,他上工前下工前都要換。現在過年,他不用上工,更是一天換好幾次。


  蘇巧紅看著那換沙土的顧建國,心中一動,竟然有了個主意。


  乍有這麼個想法,她自己也嚇了一跳,忍不住道:“造孽啊,娃還小,哪能那樣呢!”


  可是她坐在炕邊,望著窗外,卻是又想起之前自己闖進童韻屋裡的情境。


  也不知道譚桂英到底是在被子底下藏了什麼好東西?她一定是把東西偷偷給童韻了。


  是布料,還是麥乳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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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巧紅想來想去,越想越難受,難受的想掉淚。


  她忽然就記起,小時候她娘在吃飯前支使她去拾柴火,等拾柴火回來,她看到了桌子角那裡沒收拾幹淨的一點雞蛋皮零碎。


  她知道她娘偷偷給哥哥吃雞蛋了,沒讓她吃。


  她當時就難受,特難受,窩心的難受,可是嘴上卻沒說。


  後來就盼著嫁人,想著嫁人了,離開這個家,一切就好了。


  誰知道離開了那家,嫁到了顧家這烈士家屬家庭,竟然也是被人不當人看!


  蘇巧紅一咬牙,鬼使神差的,就走出去:“建國,你大老爺們的怎麼幹這個,歇著吧我來!”


  顧建國抬頭見是他嫂,笑著說:“嫂,你去看牙狗吧,我來做就行。”


  蘇巧紅推讓一番:“別,我來幫你吧!”


  顧建國其實心裡很納悶,這四嫂今天怎麼了這是,不過他也沒問,隻是推讓道:“嫂,你不用管這個。”


  蘇巧紅在推讓時,趁著天晃黑,背著身子,用腳輕輕一踢,就踢了一小塊泛紅的炭進去那沙堆裡。


  那沙堆是顧建國早就用細籮篩過的,應該是馬上就要裝進土布袋子裡的。


  踢完了,她也有些不自在,幹笑了聲:“建國,不用嫂幫忙,那嫂看牙狗去了啊。”


  “好,嫂,你忙。”


  蘇巧紅忙不迭地往自己屋裡走,走進門後,像後面有鬼追似的,趕緊關上了門。


第22章


  蘇巧紅關上門後, 依然是心跳加速。


  她回憶起剛才自己做的那事,也不知道是對還是錯,腦子裡亂哄哄的好像一鍋剛煮熟的玉米粥。就在這個時候牙狗睡覺醒了,在那裡踢騰著被子,她趕緊過去抱起牙狗來,走到旁邊痰盂前給牙狗把尿。


  牙狗尿了一泡後,不哭了,睜著兩汪眼淚看著蘇巧紅:“娘……”


  牙狗睡了這一覺, 屋子裡悶, 鼻子便有鼻涕堵著, 說起話來鼻音重, 再加上他本來就不太會說話,隻會說發一些簡單的音, 這一聲“娘”便叫得怯生生軟糯糯的。


  蘇巧紅看著自家牙狗那可憐兮兮的模樣,竟覺得心疼又心酸,不免想起那蜜芽兒。


  平心而論, 蜜芽兒長得也確實惹人疼。


  那小嫩肉若是真貼上那麼一塊小紅炭, 怕不是要落一大塊疤!


  她這個時候想想,也覺得後悔, 畢竟都是一個屋檐下住著的妯娌,那孩子也沒招她惹她,她又何必和一個孩子過不去?她要不要偷偷地出去, 再把那塊炭扒出來?


  她偷偷摸摸地往外瞅, 心想該尋個什麼理由呢?正想著, 外面顧建黨回來了。


  原來兄弟幾個帶著幾個孫子浩浩蕩蕩出去串門子去了,十二個大小男人走到哪家哪家都得擠慢了。如今回來,小孩子們在院子裡玩兒,幾個大人各自進屋了。


  顧建黨自打上次蘇巧紅的事後,對她一直懶懶的,今日進了屋,見牙狗磨磨唧唧地哼哼,倒像是多委屈似的,而蘇巧紅卻傻愣在那裡,呆呆地不知道想啥。


  “這是怎麼了?”說著這話,顧建黨從蘇巧紅懷裡接過來牙狗。


  “沒,沒事!”蘇巧紅怕顧建黨看出端倪,連忙板下臉來,扭頭過去。


  其實這大過年的,顧建黨就是再對她有不滿,也想著一家子和和氣氣的,畢竟無論發生啥事兒,日子總是得過不是嗎?


  誰知道她這樣子,他就免不了說兩句了。


  “你今日跑去老五房裡,還和大嫂拌嘴了?”


  “你聽誰說的?”蘇巧紅本來心裡又愧疚又慌亂的,在這節骨眼上聽自己男人這麼說,頓時有些惱了:“是童韻給你告狀?怎麼這麼碎嘴她?”


  顧建黨一聽也來氣了。


  “什麼叫童韻給我告狀?你不看看,咱家就這麼大地兒,誰發生啥事兒能不知道?人家童韻找我告狀,人家告得著嗎?!”


  蘇巧紅看顧建黨那神情,倒不像是童韻說的,她自知理虧,低下頭沒好氣地別過臉,嘟哝了一番。


  顧建黨抱著牙狗坐在炕頭,嘆了口氣:“咱大嫂好不容易來一次,人家還給牙狗送了新布,你說話注意著點,也得虧大嫂寬宏大量,不和你計較。”


  不提那塊布還好,一提起來,蘇巧紅眼圈立馬又紅了。


  “說什麼給我布,不就是要給童韻布,怕面上不好看,順便給我一塊,我還不稀罕呢!”她小聲嘟哝這麼說。


  “不稀罕?不稀罕你還給人家啊?人家就算是怕面上不好看才給你,那也得你有面子啊?如果你不是咱顧家媳婦,是大街上隨便個人,人家在意你這面子幹嘛?”


  “是是是!”蘇巧紅雖然理虧,可是聽不得人說她,被這麼一說立馬蹦起來了:“你有理,你有理,你萬年有理!”


  “你——”


  這兩口子一吵,蘇巧紅算是徹底忘記了外面細沙裡還有一塊火燒炭的事。


  ~~~~~~~~


  而就在外面,顧家的這一大幫子孫子,正嘰嘰喳喳地在院子裡玩,大的那兩個圍著顧建章這次騎回來的自行車好奇,摸摸轱轆碰碰鈴鐺的。自行車在大北莊生產大隊還是新鮮貨,隻有陳勝利有一輛,平時都不舍的騎,隻有去縣裡開會才會騎上。


  小的那幾個在玩彈球,滾圓的玻璃球亮晶晶,彈來彈去,一會兒這個說我贏了,一會兒那個說你越界了。


  正玩著,墩子手底下一個玻璃球碰到了一塊石子,拐個彎,直接彈進了旁邊的細沙裡。


  顧建國這個時候已經把這細沙晾得溫度正正好,便打算往土布袋子裡裝,誰知道猛不丁一個玻璃球鑽進細沙裡,不見了。


  “臭小子,這怎麼玩的!”顧建國一邊笑罵著,一邊就要幫墩子找。


  “我來我來,我看到了!鑽這裡去了!”墩子跑過來就開始扒拉,他剛才眼看著鑽進去的。


  “行,自己找吧。仔細別掉進去東西,這細沙是給你小妹妹用的。”顧建國蹲旁邊整理那土布袋子。


  誰知道墩子手伸進去正摸索著,忽然間發出了一聲殺豬般的慘叫。


  “啊——”慘叫之後,他直接跳了起來,一雙手瘋了一般地抖擻著:“燙,燙死我了!”


  原來這燒紅的炭埋在細沙裡,便是晾了一會兒,可因為是在細沙裡面,散熱滿,也是燙得要人命。


  這下子顧建國可嚇壞了,連忙去看那手,已經燙出一塊黑紅來。


  “快,泡鹹菜缸裡去!”說著間顧建國已經抓著墩子的手拽向正屋旁邊的鹹菜缸。


  農村裡各家各戶都會有一個不大不小的缸,裡面鹽水常年泡著蘿卜條芥菜疙瘩,吃飯的時候直接夾出來一筷子切成細條就可以當下飯菜。


  廚房裡的譚桂英等幾個女人,聽到這叫聲也嚇了一跳,趕緊跑出來看。


  馮菊花看到她兒子的手,轉眼間已經腫出了紅泡泡,被他叔往鹹菜缸裡一摁,頓時心疼得眼淚撲簌撲簌地往下掉。


  她語不成句地撲過去:“這是怎麼了這是!”


  這個時候顧老太並幾個男人也都出來了,紛紛從旁喊著:“墩子別動,泡缸裡!”


  這是老說法了,燒傷燙傷泡缸裡,一個是可以降溫,另一個是可以殺菌消毒,大家伙都是這麼幹的,而且燙傷了一定要第一時間泡進去!


  片刻後,這手取出來了,湿噠噠的,黑紅黑紅一塊,也看不出這手上肉是好是壞了。


  “建章,去,騎著你自行車,趕緊把墩子送鎮上去!”顧老太眼圈都紅了,趕緊進去取錢:“快點,快點,孩子小呢,這萬一有個不好可怎麼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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