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臉上戴著一個紅色狐狸面具,雖看不清面容,但其儀態風姿卻很是不俗。
我怔愣地看著他,總覺得這人身上有熟悉的氣息。
「小娘子,你這餛飩攤招伙計嗎?」
男子緩緩摘下面具,露出一張唇紅齒白俊美到妖異的臉。
18
男子說他叫白爭,父母雙親早亡,如今是想找個活計養活自己。
工錢無所謂,包吃包住就行。
……這話破綻多到我都有些替他尷尬。
但白爭偏偏不覺,面上一派真誠。
我的目光落在他眉心那粒灼人的紅痣上,頓了會兒,還是點了點頭:
「那以後你就負責打掃店裡吧,要是客人多了,你也要招呼著。」
白爭毫不猶豫地應了。
卯時正刻時。
我便將提前備好的蔥姜切碎,豬肉剁成糜,加入了蛋清攪拌。
等餡和好後,便拿過一沓餛飩皮包了起來。
爐子上的雞湯,散發出鮮美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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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爭不自覺地抽了抽鼻子,我假裝沒看到。
由於是第一天開張,店又提前打掃過很幹淨。
所以白爭便有些無事可做,於是他便坐到我身邊,看著我包餛飩。
神情十分專注。
沒過一會兒,他也跟著拿起一張餛飩皮,包了一個。
他有些得意地遞到我面前:「金珠,看我包的。」
我看了一眼,竟有模有樣的,便誇了句:「你還挺聰明的。」
「那當然。」
白爭哼道,神色莫名驕傲,手上卻沒停,繼續包著下一個餛飩。
見他這副得意的模樣,我覺得有些好笑。
自從我們昨夜見面到現在,我好像從來沒告訴過他我的名字。
大笨蛋。
19
天邊泛起微光時,十裡鎮的街道被行人的腳步聲喚醒了。
各色早點鋪子也相繼出了攤。
大家都徑直去相熟的攤位,很少有人在意我這家新開的餛飩攤。
過了半個時辰,還未等到一名顧客。
我想了想,便站到了攤前衝來往的過路人吆喝道:「雞湯小餛飩,好吃的雞湯小餛飩,前十位客人免單!」
這時,一個頭戴汗巾膀大腰圓的男人停下了腳步:
「小娘子,你說得可當真?」
我笑著應道:「自是當真。」
那大哥見我爽快的樣子,便坐在了攤前。
我麻利地將餛飩下入滾燙的高湯中,等餛飩浮起時撈起,放入盛著雞湯的白瓷碗中。
最後撒上一把蔥花,香氣便撲面而來。
大哥早就按捺不住了,餛飩剛一上桌,便舀起一隻送入嘴中。
剎那間,餛飩混合著雞湯的鮮美在他的口中炸開。
他頓時顧不上燙,一口接一口地吃著,邊吃邊嚷道:「小娘子,你這手藝真不賴。」
許是他吃得香,路過的人好多都被吸引住了。
其中有一些人,也將信將疑地坐到了我的攤前。
可等吃到餛飩後,他們僅剩的懷疑也消散了,紛紛直呼好吃。
很快,我攤前擺放的座位便坐滿了人。
正當我松了口氣時,白爭從後面的鋪子裡走了出來,道:「金珠,剩下的餛飩我都包好了。」
嘴上說得雲淡風輕,臉上卻明晃晃地寫著「快誇我」。
我忍住笑,準備順著毛哄他時。
卻聽周圍一陣吸氣聲。
我循聲望去,隻見攤前坐著的客人都盯著白爭的臉看。
手中的勺子「咣當」掉在了碗裡,都沒回神。
而經過攤前的行人偶然一瞥,也紛紛呆立在了原地。
……
託白爭這張臉的福,我這小小的餛飩攤前竟排起了長隊。
不到一個時辰,便全都賣完了。
收攤的時候,白爭還衝著沒吃到的客人笑了笑:「明日還請早些來喔。」
本來還有些沮喪的客人,見他一笑,頓時什麼煩惱都沒了。
有些年輕女子,甚至雙頰都染上了緋色。
我在心中不禁感嘆道:這真是個看臉的世界啊!
20
回桃花村的路上。
我仔細算了算,除去成本,淨賺了二兩銀子。
這還是在我第一天怕虧本,特地少備了食材的前提下。
如果按照這樣下去,我沒準兒很快就能在鎮上買間小宅子了呢。
想到這,我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一旁的白爭見狀,臉微微紅了,不自然地道:「我跟你回家,讓你這麼高興啊?」
我:?
就在我們沉浸在各自的世界裡時,很快便到了桃花村村口。
年過六旬的牛叔,正坐在村口那塊大石頭上抽旱煙。
見我身後跟著一個俊美異常的年輕男子,不由得站起了身。
他眯著眼睛湊了上來,繞著我們轉了兩圈。
然後用自以為小聲的聲音對我說道:「柳家丫頭啊,你這又是從哪撿回一個相公啊,竟比上次那個還要俊上許多呢……」
我:叔,你快別提了吧。
白爭聞言,一雙桃花眼像是浸在了寒潭裡,聲音也冷了下來。
他問我:「上次那個,是誰?」
21
從村口到自家院子的這條路上,白爭都是冷著一張臉。
幸好一路上沒什麼人。
推開自家院門時,那隻母雞正大剌剌地躺在院子中央曬著太陽。
聽到動靜,也隻是不以為意地瞥了過來。
然而下一刻。
它就騰空而起,渾身的毛都炸開了,連滾帶爬地跑回了雞窩。
……可真是出息。
我將側屋的柴搬到院子裡,然後鋪了一張小床。
對著獨自生悶氣的白爭道:「今日你就將就些,睡這兒吧。晚些時候我再好好給你添置些東西。」
從昨夜到現在,我和白爭幾乎都沒合眼。
現在沒有什麼比睡上一覺更重要了。
白爭沒有拒絕,而是從主屋櫃子裡抱出一床被子,然後走到了側屋。
關上門前,還特地居高臨下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屋外的我。
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他的表情仿佛是在說:不能摟著我睡覺咯,誰讓你惹我生氣了,哼!
我想,我大抵是睡眠不足出現了幻覺。
於是簡單洗漱後,便一頭栽在了床上,睡得人事不知。
等再次醒來後,已經到了申時三刻。
夕陽漸沉,微霞漫天。
院子裡,白爭已經將柴劈完了。
見我出來,他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般,問道:「金珠,晚上吃什麼?」
我望著他像是氣消了的模樣,便道:「吃紅燒雞怎麼樣?」
白爭矜持地點了點頭,道:「好!」
22
從這以後,每日卯時一刻。
我便和白爭坐著牛車,一起去到十幾公裡外的鎮上賣餛飩。
然後在晌午時分,回到村裡。
雖然有些辛苦,但我的荷包也一天比一天更鼓。
這天,收攤後,我和白爭去了鎮上的店鋪市集逛了逛。
買了鹽、醬醋、陶罐等日用所需。
回村的時候,月亮已經悄悄爬上了枝頭。
牛車搖搖晃晃,白爭叼著一根草,意態闲闲地半躺著。
今夜靜得出奇,連一絲蟲鳴聲都無。
我正在掰著手指算今日的賬目時,白爭突然眼眸一眯。
就在這時,四周突然蹿出了七八個黑衣人,個個蒙著面。
為首的男子緊盯著我,對身後的眾人道:「她就是柳金珠!殺了她!」
說罷,便手持利劍向我襲來。
白爭吐出口中的草,身形微動,移至我身前。
手指輕輕一折,對面那人的劍便斷了。
……
很快,這幾個蒙面男子都被打得狼狽地散落開來。
就在我要松口氣的時候,四周的暗處又湧來二十多人。
白爭暗罵一聲,眼睛一瞬間變成幽綠色,頭上似乎長出了毛茸茸的……耳朵?
等我想細看時,白爭回身在我額間一點。
下一刻,我便失去了意識。
23
醒來時,我已經躺在家中的床上。
旁邊還臥著一隻……燒焦的狐狸。
我遲疑地開口道:「小白?……白爭?」
那狐狸本來有氣無力地趴著,聽我叫了他名字。
雙眸頓時睜開,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我心中微嘆,幸好上次的草藥還沒用完,於是趕緊去廚房給他煎藥。
一人一狐,就這樣不尷不尬地度過了三天。
三天後。
白爭重新幻化成人形,他能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金珠,你怎麼知道是我?」
……不是,你以為你真的藏得很好嗎?
看在他為了救我受傷的份上,我實在不好在這個時候拆穿他。
便笑著敷衍道:「你這麼特別,肯定就能一眼認出來啊。」
白爭聞言,臉一紅。
然後突然開口道:「金珠,你們人不是常說,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嗎?我救了你,你嫁給我好不好?」
這次輪到我愣住了。
24
嫁給一隻狐狸?
這也太離奇了吧。
可是我居然鬼使神差地同意了。
難怪春秀曾說,我這個人就是太看臉了。
她說得對。
自從我答應嫁給白爭後,他便更勤快了。
每日傍晚都會去山上,回來的時候手上便多了許多難尋的藥草。
然後第二天,帶到鎮上賣。
他說要攢些錢,給我買最好的料子做嫁衣。
我驚奇道:「你不是說你是什麼狐狸仙人嗎?怎麼還要自己賺銀子啊?」
話本上不是說,這些精啊怪啊,隨時都能變出金銀珠寶的嗎?
怎麼我遇到的這隻……這麼樸素呢?
白爭聞言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不能隨意在人前使用法術,不然天雷就會追著我劈的。」
原來如此。
難怪那次被黑衣人圍攻後,他就變成了焦黑的狐狸。
想到他當時可憐的樣子,我捧著他的臉認真囑咐道:「那你以後可別再用了,我還是喜歡白色的狐狸,你變黑之後都沒那麼好看了。」
白爭有些生氣,眉心那顆紅痣都皺了起來:「你就是貪圖我的美色,柳金珠,你沒良心。」
25
那些黑衣人再也沒出現過。
關於這些人的來歷,白爭曾提取過他們的記憶。
「這些人都是什麼太原王氏養的暗衛,金珠,你之前得罪過他們嗎?」
太原王氏,我隻認識一個人,王若華。
要是沒有這次刺殺,我都快忘了那段在東宮的日子了。
十裡鎮離上京頗遠,很多消息都很滯後。
我才知道,在我離開後半年,王若華並沒有能成為太子妃。
而太原王氏一族,幾乎被李時弘全部剿殺。
我隻覺不可思議。
既如此,那這太原王氏的暗衛應該去刺殺李時弘啊,何苦千裡迢迢地跑來這十裡鎮?
但我也沒有再費心思去琢磨這些人。
因為離我與白爭成親的日子愈來愈近了。
上一次成親,因為李時弘身份隱秘,所以便隻簡單地在我爹娘牌位前磕了個頭。
但這次,白爭愣是一個流程都不願意省去。
三月初七,大吉,宜嫁娶。
全村的人都來吃我的喜酒了。
院子裡張燈結彩,入目都是喜慶的紅色,連雞窩上都貼了個小小的「囍」字。
白爭特地請了四個抬轎人。
我坐在紅色的轎子裡,被人從小院裡抬出,繞著村子一圈,又抬回了小院。
一路上,鑼鼓喧天,鞭炮齊鳴。
跨過火盆,拜過天地後,喜宴便正式開始了。
村裡的人都紛紛舉杯向我道喜,連春秀都紅了眼眶:「金珠,以後的日子都會是好日子了。」
我點了點頭,笑著應道:「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