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幫人還想繼續挖掘陸砚的往事,突然外面傳來一陣騷動,緊接著,就聽見一串吉他掃弦的聲音。
我們衝到陽臺向下張望,先看到宿舍樓下用蠟燭擺出了一個似曾相識的巨大愛心,然後,站在心形中央、抱著吉他的男子仰起了臉。
「我靠!肖仁!」
肖仁站在樓下,彈著琴,對著麥克風唱起了歌,唱的還是當初他追我用的那一首。
「小白,他不會是想找你復合吧?」室友們驚異地問。
我冷眼看著,硬邦邦地蹦出兩個字:「不會。」
果然,到了間奏部分,他一邊掃弦,一邊對著話筒大喊:「沈淮瑤,我喜歡你!」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肖仁也越喊越賣力。
我們躲回屋裡,大姐頭關緊門窗,拉滿窗簾,可肖仁的聲音還是陰魂不散。
「小白,別搭理他,神經病麼這不是。」
「就是,他肯定是因為下午受了刺激,現在報復你呢,要當真可就輸了。」
我縮在床頭,一言不發。
這是造了什麼孽……
?「肖仁那個慫樣,你到底看上他哪點?居然還和他談了一年多。」?
陸砚這話又在耳邊響起,伴隨著窗外肖仁無可抵擋的嘶嚎,我感覺腦子快要炸了。
一曲終結,女主角似乎並沒有賞臉出現,安靜一分鍾後,外面再次響起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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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那首歌,又來一遍。
「他是隻會彈這一首歌啊?!」大姐頭吐槽著,忽然轉頭看見我從床上一躍而下,「小白,你幹嗎啊?」
我從床底拖出行李箱,又拉開櫃子,把衣服一件件往裡面丟。
「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6.
還是陸砚給我開的門。
「盛念說你回學校住了啊?」他看到我的行李箱,很是驚訝。
「我改主意了。」我拖著行李走進去,「我哥呢?」
陸砚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他以為你今天不來,出去通宵約會了。」
通宵……約會……?
我細品著這幾個字,目光卻不自覺地被靠在門邊的陸砚吸引了過去。
他頭發湿漉漉的,臉頰微微泛紅,看起來剛剛洗完澡,穿著寬松的 T 恤和運動褲,空氣裡還有一股沐浴露的清香。
該死,為什麼覺得……
我咽了咽口水:「那我們這樣是不是不太……」
「不太好。」他指指外面,「門沒關,你要是覺得孤男寡女不方便,就請回吧。」
居然還想用激將法。
「我會怕你?」我梗著脖子站在原地不動。
「行,你厲害。」他順手帶上門,就往裡走,「我去給你把屋子收拾出來。」
?
鍋裡水燒開後,陸砚拆了袋泡面放進去,又往裡加了番茄、雞蛋、火腿,香氣從廚房飄出來,勾得我肚子咕咕直叫。
「家裡不剩什麼食材了,湊合吃吧。」他將煮好的面端給我,然後拉開旁邊的椅子坐下。
我拿起筷子吸溜吸溜一頓造,可能是太餓了的緣故,甚至覺得這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泡面。
說來也怪,之前在學校裡難過得連炸雞都吃不下,可一踏進這裡,胃口好像自動開了一樣,又可以繼續幹飯了。
「砚哥,你怎麼變成煮男了?」我吸著面條,嘴裡含混不清地問。
「怕喜歡的女孩子是個吃貨,不會做飯就娶不到她。」他漫不經心道。
「啊?現在婚戀市場這麼卷嗎?連你這樣的都要開始拼才藝了?」
「嗯。」他嘴角憋著笑,然後專心致志地研究起了自己的指甲。
接下來的時間裡,誰也沒說話,我幹飯,他看指甲,今天下午的不愉快似乎從未在我們之間發生過。
直到我吃完最後一口,陸砚才發話:「放著吧,我來收拾。」
「請。」我毫不客氣地把碗筷推開,一擦嘴,正要起身走,卻被他伸出來的長腿攔住了。
我看著他,不知何意。
「小白,有件事想問問你。」陸砚身子前傾,靠近過來。
「昨天你敲門前,聽到我和盛念的對話了嗎?」
「沒有啊。(當妹夫嗎?……)」
「是嗎?你哥那會兒,嗓門還挺大的。」
「是嗎?(你聲也不小……)」我撓撓頭,「那說明隔音效果不錯啊,你們都聊什麼了?」
陸砚看著我,看得異常仔細,似乎要將我的眼神抽絲剝繭,判斷下到底有沒有在撒謊。
我假裝好奇地回看他。
突然,他像是被逗笑了,笑得樂不可支。
「你笑什麼?」
陸砚側過臉清了清嗓子,起身端走碗筷。
「大人的事,小朋友不要瞎打聽。」
說罷,還順手揉了下我的頭發。
?
今晚又睡在陸砚的房間裡,說實話,他真是我見過的最愛幹淨的男生,東西收拾得整整齊齊,角落裡也沒有一絲灰塵,這點比盛念強了不知多少倍。
可能這就是醫學生的嚴謹?
想到他此刻不得不擠在盛念那間亂七八糟的主臥裡,我倒真生出了幾分愧疚之意。
認真反思起來,陸砚雖然嘴欠,其實一直待我挺好的,不是嗎?
我四仰八叉躺倒在床上,一邊思考他剛才試探我的話,一邊回憶起過往種種。
他反復確認我有沒有聽到,是因為瞎開玩笑怕被誤會,還是……他真的喜歡我?
這個念頭令人坐臥難安,我下了床,在房間裡來回踱步。
如果,如果他真的喜歡我,會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
「這道題,關鍵在於輔助線。」筆尖在陸砚的控制下,畫出了一道虛線,「後面會解了吧?」
我恍然大悟,使勁點頭。
「下一題。」
我掏出物理作業,愁眉苦臉:「電學這章我有好多不會,實在太難了……」
趁陸砚審題的間隙,我偷偷打量起他身上的衣服。
那是高中部的校服,襯衫制式,左胸口繡了附中校徽,男生會系一條藏青色條紋領帶,如果是女生的話,則會配一個同色系的蝴蝶領結。
附中初高中部在同一個校區內,為了把學生區分開來,便採用了兩種校服,高中校服很洋氣,像偶像劇裡會出現的那種款式。而初中校服卻是老土的運動裝。
「衣服好看嗎?」陸砚冷不丁問。
「啊?嗯……」
「那就認真點學,努力換身校服。」他將題本往前一推。
「電學幾個重要知識點我再幫你梳理一遍……」
這是什麼時期的記憶?好像是我初三的最後一學期。
說來慚愧,別看盛念平時在我眼裡千般好,可念書那會兒,每次一見我拿著作業過來,他就立刻躲得遠遠的,隻有陸砚肯幫我輔導功課。
我原本就是吊車尾進的附中,三年下來,依舊還在車尾晃悠。按我當時的成績,想再進高中部,真是懸之又懸。
陸砚當時正處於高二下半學期,要準備學科競賽為高三的保送資格鋪路,過得也不輕松。但即便如此,他還是抽出了很多時間陪我學習。
那是我們之間相處最為和諧的一段日子,雖然他總是邊教邊罵我蠢,但念在他的好,我都一並忍下了。
時間飛快,轉眼就到了中考前夕,按照規定,學校課程在考試前三天停止,初三學生可以回家自己復習。
停課前一晚,我忐忑地問陸砚:「砚哥,你覺得我能考上嗎?」
陸砚正在改我的試卷,聞言頭都沒抬一下:「我看你還是去文廟拜拜吧,興許管用。」
作為進校必知的三大常識之一,文廟確實是很多附中學子每逢大考前要去打卡的地方,但也有兩種人從來不去,一種是墊底生,比如我這樣的,信奉學渣自有天收;一種是大學霸,比如盛念、陸砚這樣的,他們自己就是考神。
初三的最後一天,下午隻有三節課,鈴聲一響,數不清的白色校服如潮水般湧出畢業班教室,樓梯和地板上響起轟隆隆的腳步聲,宛如雷震。
我和朋友並肩走著,她問我:「小白,好多人都去文廟拜夫子了,你想去嗎?」
「嗨,我就不去了,拜不拜都一樣。」
於是,我倆一塊走出校門,在朋友家小區門口互相道別。
我背著書包繼續朝前走。走著走著,突然一個急轉身,朝學校方向飛奔而去。
算了……還是再搶救一下吧……
等我氣喘籲籲抵達文廟時,前面過來祈願的人已經全走光了,正好,落個清淨。
我整理了下校服,閉上眼,雙手合十虔誠禱告,雖然「關系」都要提前維護才能好使,但夫子大人有大量,應該不會介意讓我臨時抱下大腿吧?
正在潛心默念,忽然,身後有個熟悉的聲音嚇了我一跳。
「你還真來了啊。」陸砚單肩挎著書包,瀟灑地站在不遠處看向我。看來高中部也放學了。
一瞬間我尷尬得腳趾摳地,本打算偷偷摸摸拜完就溜的,不承想被抓了個正著。
陸砚卻幾步上前,與我並肩而立,舉起雙手,口中念念有詞。
「夫子啊夫子,雖然我們家小白呆呆傻傻,平時也沒來拍過您老人家的馬屁,但看在她是個實誠孩子份上,您就保佑她繼續留在附中吧,隻要她考上了,高中三年必定每學期都來敬拜,歌功頌德……」
我滿臉黑線地瞅著他,這人怎麼張口就來啊。
「看什麼看,還不快點許願,幹嗎來了!」陸砚閉起的眼睛長開一條縫,訓斥我道。
「哦……」我再次把眼睛閉上,雙手緊緊交疊在一起。
夫子啊夫子,看在陸砚這麼努力幫我補課的份上,你就成全我吧!雖然他老兇我,但我真的不想讓他失望……
沉默不知過去了多久,一隻溫暖的手掌忽然撫上我的頭頂。
「白筱。」陸砚居然難得叫了我的全名。
「啊?」
「要相信自己,你一定可以的。」
「……嗯!」
?
我最終以高出錄取線兩分的成績順利進入高中部,回想起最緊張的中考,其實並沒留下多少印象,反倒是對文廟前禱告的畫面一直記憶猶新。
回憶中的那天傍晚,微風裡尚存著一絲暑氣,溫溫熱熱拂過人的臉。天上,幾片薄雲悠哉悠哉地飄蕩,西去的落日安安靜靜照耀著,不太燦爛的餘暉落在雲上、樹上,以及舊文廟古樸滄桑的飛檐上。
暮色下,被鍍上一層淡淡金芒的古建築莊嚴肅穆,卻也透出幾分溫情的意味。
陸砚立在我右側,閉上眼睛默默許願,長睫毛微微抖動著,模樣竟也有幾分可愛。
一個學霸為了一個學渣的前途操心到要求神拜佛,恐怕是他做過的最蠢的事情。
可正是因為有他在,我才覺得無比心安,身體似乎被注入了某種力量,某種一往無前的力量。
?
踏著黃昏,陸砚送我到家樓下。
「好好復習,走了啊。」
「你不跟我一起上去啊?」我很意外。
陸砚搖搖頭:「我媽今年起感覺身體沒以前好了,現在專心在家調理,順便照顧我,以後應該很少麻煩盛念爸媽了。」
我想說些什麼,可嘴巴卻緊閉著。
「行了,上去吧,考試加油。」說完,他瀟灑地轉身走了。
望著他的背影,我張張嘴,卻依然發不出聲音。
以後,很少會來了嗎?
陸砚,等一下,還沒跟你說聲謝謝啊……
可無論我怎麼努力,嗓子就像被上了鎖,紋絲不動。
陸砚已經走遠了,影子被夕陽拉得很長很長。
耳邊隱隱約約聽到一陣急促的聲音,不知從哪個方向傳來。
陸砚,等一下啊。我心裡非常焦急,急到渾身都動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