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響,仿佛來自四面八方。
短促的節奏一下一下敲擊在太陽穴上,令人頭暈目眩,世界忽然虛焦成一個個模糊的色塊,沒有街道,沒有太陽,沒有陸砚……
……
「叮呤呤呤呤呤——!」
我從舊夢中睜開眼,拍掉床頭吵個不停的鬧鍾。
早上七點,陸砚平時起得真夠早的。
今天上午第三節第四節才有課,還能再睡會兒。
重新躺下,迷迷糊糊剛閉起眼,就聽見門外有響動,陸砚的房門開了。
我吧嗒一下眼睛睜得老圓,清醒了。
起床簡單洗漱,換了衣服,站到門邊還在猶豫著要不要現在出去。
同住屋檐下,大清早就相見,雖然從小就認識,但總感覺有點怪不好意思的。
陸砚應該要去醫院實習的吧,那我等他出門了再出去好了。
坐在床上安靜等待,隱隱聽到廚房裡碗碟拿放的聲音,想必砚哥此刻又化身煮男了。
真好,又有早飯吃了。我美滋滋地想。
沒多久,我聽見大門開了,不是陸砚出去了,是有人進來了。
「喲!你怎麼知道我這個點回來,飯都做好了啊!」盛念扯著大嗓門,驚喜地嚷嚷道。
Advertisement
「謝謝兄弟啊!」
我坐不住了。
這個二貨,夜不歸宿就罷了,一進門就想搶我早飯?!
?
當盛念看到破門而出的我,瞳孔瞬間地震了。
「小小,小白?!你不是回學校住了嗎?!」他驚恐的目光在我和他好兄弟之間來回掃視,講話幾乎破音,「你們……你們昨晚在一起??!」
這小樣兒,不逗上一逗怪遺憾的。
於是我不理他,眼疾手快地抄起桌上還熱騰騰的早飯。
「砚哥,我去學校了啊。」
「好。」陸砚很配合地沒多說一個字。
盛念人都傻了,看著我欲言又止,我故意丟給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然後揚長而去。
?
直到我離開「疑案現場」,一向內斂的盛念才終於原地爆炸了。
「姓陸的,我把你當兄弟,你怎麼能做這種事情?!」他氣急敗壞地拎住陸砚的衣領,「你們昨晚是不是,是不是……」
身邊這個妖孽居然毫無顧忌地大笑起來。
「說啊!」盛念真急了。
「別激動,雖然我很想。」陸砚勾起唇角,輕輕拍掉盛念的手。
「但我忍住了。」
?
中午,學校食堂裡人來人往。
「你看到朋友圈的視頻了嗎,就是昨天晚上女生宿舍樓下表白那個……」
「看了看了,唱給沈淮瑤的對吧。」
「對對對,不過據說沈淮瑤壓根沒下來,那男的就在樓下一直幹唱,最後有人受不了了,找保安把他趕走了。」
「笑死了,我聽說他是劈腿的,而且前女友也住在那棟樓裡。」
「噓,別說了,人就在前面呢……」
……
「阿姨,飯再少一點,謝謝。」我從食堂阿姨手中接過餐盤,跟大姐頭在熙熙攘攘的餐廳裡好不容易找到兩個空位置。
「小白,今天吃這麼少,減肥啊?」大姐頭隨口問。
我搖搖頭:「早飯太多,有點吃撐了。」
「你哥不錯嘛,還會做飯,真是個好男人。」
額……算了,還是不要解釋了吧。
?
有兩個路人從邊上經過。
「哎,好可憐,她看起來難過得連飯都吃不下。」
「是啊,碰上這種事,唉,可憐可憐……」
她們大概以為自己說話很輕,但我還是聽到了。
大姐頭衝那兩人離去的背影使勁翻了個白眼:「小白,別理會,這些人吃瓜吃得都開始腦補了。」
我重重嘆了口氣:「老大,你說我眼光是不是真的很瞎?肖仁這種奇葩渣男,別人估計幾輩子也遇不上吧。」
「別想了,就當他是你在遇到一個絕世好男人的路上,不得不先踩一腳的坑吧。」
這個比喻有點意思,隻不過當我聽到「絕世好男人」幾個字時,腦海中莫名浮現出陸砚的臉。
啊這這……我被自己的想法給驚到了,趕緊甩甩頭,把那張臉從腦子裡甩出去。
好在,大姐頭並沒有注意到我的異常,她今天也有自己的心事。
「小白,下午陪我去看校協的乒乓球聯賽吧?」
「行啊,咱們院都誰參加?」
「就李躍他們幾個吧。」大姐頭漫不經心道。
「李躍不是號稱『經管小繼科』嗎,那這比賽還有啥看頭,毫無懸念。」
「不是不是。」大姐頭壓低聲音,像在說一個害羞的秘密,「主要,那個人也在。」
哦!原來「那個人」也在。我立刻了然。
那個人叫高洋,土木工程系大三的學長,校會副主席,大姐頭的夢中情人。
「副主席帶頭參賽,但要是一上來碰到『李繼科』,會不會輸得很沒面子?」
「呸呸呸!」大姐頭扔下筷子,「烏鴉嘴!」
我這嘴今兒真是開過光了。
體育館門口,初賽小組抽籤的公示牌上,李躍和高洋的名字赫然寫在一起。
我有點幸災樂禍,大姐頭卻雙手握拳,「不急,還可以亡羊補牢!」
?
體育館裡,李躍和他室友們正在場邊聊天,一個甜甜的聲音突兀地響起。
「躍哥,可以過來一下嗎?」大姐頭笑容和煦如春風,吹得李躍心湖蕩漾。
在室友們故作曖昧的咳嗽聲中,李躍一邊平復心緒一邊朝她走去。
「怎麼啦?」話音剛落,手裡就被塞了瓶飲料。
「躍哥,馬上要比賽了,辛苦哦。」大姐頭兩隻眼睛彎成月牙,看得李躍心率都快了。
「還……還行,這種比賽對我來說小意思的。」
「說得也是,躍哥水平這麼高,就算贏了他們,也總感覺勝之不武,對吧?」
「額,你什麼意思?」從這些拐彎抹角的話裡,李躍聽出了點別的意味。
「拜託拜託,一會兒對我們高洋學長手下留情好不好?」大姐頭不裝了,亮出底牌撒嬌道,「你那麼厲害,就放放水吧,過幾天我請你吃飯。」
李躍笑意僵在嘴邊,半晌才說:「知道了,我有分寸。」
?
我在觀眾席上等著,結束了與李躍的「友好談判」,大姐頭心滿意足地回來了。
「談妥了?」
她點點頭:「反正說好了,就算輸也要讓高洋輸得有面兒,辛苦李躍多演演戲。」
「至於嗎,打個球也得哄著?」我不太理解。
「哎呀你不懂,雖然高洋必輸,但必須得讓他有表現的機會,這樣我才可以跟他說,學長很厲害啦,我們班李躍以前可是差點進省隊的,你竟然跟他打得幾乎不分上下。」講著講著,這姑娘居然一臉憧憬地傻笑起來,「總之就是接近男神的一些小心機啦,你也學著點,以後用得上。」
我勉強以「呵呵」回應她。
「他來了來了!」大姐頭興奮地衝到看臺邊揮手,「學長,比賽加油哦!」
高洋很有禮貌地回以微笑,他個子很高,長相身材都不錯,是個好看的人。
隻可惜,我已經看到他頭頂上方,冒出了個大寫的「危」字。
我有種強烈的預感,大姐頭的計劃,必定翻車。
?
比賽開始,李躍確實打得心不在焉,他松松垮垮站在球桌前,百無聊賴地揮著胳膊,下半身紋絲不動,像個沒有感情的陪練機器。
高洋那邊,雖然基本能接住球,但狀態可沒有那麼放松,才打了兩輪,就見他抬手擦了擦腦門的汗。
前兩輪都是李躍得分,大姐頭有點坐不住了,使勁咳嗽了幾聲。
收到「暗號」的李躍回頭望了她一眼,第三局果然打得更水了。
高洋終於找到「機會」,扣殺獲得一分。
「嗚呼!」大姐頭激動得尖叫起來,「高洋學長好厲害啊!」
她不知道的是,背對觀眾席的李躍,此時臉冷得快要結冰。
「喂,兄弟,你是不是不在狀態啊?」剛剛完成一記帥氣扣殺的高洋,在迷妹適時的吹捧下有些飄飄然,「拿出點精氣神啊。」
李躍木然看了他一眼,冷哼道:「好啊,這可是你說的。」
我就知道李躍的大動作在後面。
接下來的比賽,李躍撕、拉、切、扣殺寸步不讓,高洋被打得抱頭鼠竄,形勢越來越慘烈。
大姐頭紅撲撲的小臉,漸漸白得像張紙。
「他,他怎麼這樣啊?」她氣得拍欄杆,「我們明明說好了的!」
「還看不出來嗎?他喜歡你。」我面無表情道。
「啊?你說誰?」她詫異地轉過頭。
「我說李躍,李躍喜歡你,他喜歡你。」我盯住她的眼睛重復道。
「不可能吧……」她瞪大眼睛,「你怎麼知道?」
我就是知道,可……該如何解釋呢?
總不能告訴她,其實這個方法我好幾年前就用過了,最後被狠狠上了一課。
給我「上課」的那個人,正是陸砚。
7.
高中開學沒多久,新高一的女生們都在悄悄談論一個叫夏衡的男孩子。
夏衡高高瘦瘦,相貌清秀,聲音還很好聽,在新生軍訓的篝火晚會上,抱著吉他彈唱了一首《知足》,火光勾畫出他稜角分明的五官輪廓,也映紅了許多女孩子的臉,其中就有我。
他的班級在我隔壁,雖然地理位置上比一些需要爬樓才能制造「偶遇」的女生有優勢,但畢竟一牆之隔,多少還是有點妨礙發揮。
為了接近他,我熬夜狂背足球籃球各種球的比賽規則和常識,隻為了通過測試與他一起加入學生會體育部,順便再打聽下他喜歡的球星,以便套近乎。還賄賂了後勤部的學姐把我倆分在一組檢查衛生。
就這樣,費了老大勁,終於在夏衡身邊刷出了一些存在感。
生活原本風平浪靜,轉折發生在校運動會那一天。
?
附中運動會可謂是全校狂歡,連開三天的時長,放眼整個 C 市也隻此一家,完全是仗著精英學校的底氣在赤裸裸地秀優越。
每年運動會,最大的看點就是籃球賽,有荷爾蒙揮灑的地方,就是青春期時的夢寐之地。
賽制也很簡單,分初中部和高中部,同學部同年級可跨班自行組隊,然後抽籤分組,勝者晉級。每場比賽由一名體育老師擔任裁判員,一名體育部部員擔任計分員。
我接到的是半決賽任務,所以初賽結束的當天下午,我去部裡領下一輪的分組名單,結果好巧不巧,分配給我的場次一欄上,兩隊人員裡赫然分別寫著夏衡和陸砚。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白筱,到時候認真點,可別幫我們少算分哦。」夏衡和他的隊友們熱氣騰騰地從我身邊經過,他們剛從勝利的賽場上下來,每個人都有些贏球的得意勁兒。
我勉強朝他們笑笑,少算是不可能少算的,我就怕你得不了幾分啊……
夏衡是從外校考進來的,對附中的情況一無所知。而大校霸陸砚自從上了高三之後就像隱退了似的,除了從初中部直升上來的學生外,新高一恐怕沒幾個人見過他。
不過……我看著手裡的分組表。
他應該很快就要重回江湖了。
但他回來得真不是時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