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荀曠忽然間側過頭,我的神經又太過緊張,下意識護住了臉。
等了一會兒沒有被砸,於是我順著望過去,荀曠目光緊緊落在我身上。
「宋霈,你還是擔心你自己比較好,無法休妻這事兒,我能接受後果。反倒是你,後半輩子要跟你一個對你沒什麼興趣的男人過一輩子,你準備好了嗎?」荀曠目光微沉地看著我,「要是沒準備好,最好是努努力讓自己喜歡上我,或者是用些心思讓我喜歡上你,都比你現在說的這些,有用得多。」
荀曠說這話時,冷靜得像是在說別人的嫁娶,他將放在臺階上的水壺提起來,站起身,臨了又對我說了一句。
「還有,中陽學宮的學官不讓納妾,更不許你紅杏出牆。」
看樣子是我誤會了,或許荀曠對於終身大事,看得沒有功業那麼重。
我回去躺在床上,好好思考了一下,其實我對於荀曠的了解,並不是很透徹。
也許那位骨子裡更適合孤獨終老一些。
我在思緒中昏沉睡去,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我費力地睜開眼看了眼窗外明亮的晨光,艱難地從床上爬起來。
神思昏沉間,門被人叩響。
宋之晏站在外面喊我開門,一大清早就來找人,我想著是有要緊事,趕緊起身去開門。
「你這是剛起來?」宋之晏很意外,很是著急地將我往屋裡推,「趕緊收拾一下,一會兒好出發……」
「出什麼事了?」
我被推著到了水盆前,被宋之晏催促得有些發蒙,宋之晏退開,坐在桌案前等我:「沒出事,荀曠人已經在府外等著了,一會兒帶你去他的府宅。」
「去他的府宅?幹嗎啊?」
從我認識荀曠開始,就沒聽說過他置辦房產,再說帶我去幹什麼?好像也跟我沒什麼關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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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睜睜地看著宋之晏給自己倒了杯茶,吹了兩口,慢悠悠地說:「當然是送你去他那裡住啊,哪有妹妹結了婚還在兄長家裡窩著的?」
他一說完,我脆弱的心肝震顫了兩下,勉力控制住驚駭的情緒,避免化為尖叫從口裡喊出來。
我試圖讓自己表現得平靜一些:「四哥,這些都是假的啊,我哪能真跟他住一起啊?你不能就這麼把我打包賣了呀!」
可是宋之晏似乎沒有抓住重點,我的話似乎提醒到了他,宋之晏趕緊將茶杯放下:「跟你說啊,出門不要叫錯了啊,現在荀曠是你丈夫,露餡了就是欺君。」
我看著宋之晏在那裡一本正經地叮嚀,看清了一個事實。
「四哥,你想把我賣給荀曠,不是一天兩天了吧……」
「怎麼會!我這是權宜之計,和親這事兒我也算計不來啊。」他瞪著眼睛站起身,走到我身邊,「再說了,荀曠為人你四哥知根知底,如果讓你嫁給別人,一來我不放心,二來也不一定有人要……」
他說話的那副模樣,跟我小時候幹壞事跟道姑們保證的樣子,毫無差別。
宋之晏這邊還在對我講,我眯著眼睛在私下打量,留意到了矮幾邊的長條靠枕。
形狀趁手,還不傷人。
我朝矮幾走過去,將靠枕抓在了手裡。
宋之晏完全沒有察覺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還在天真地問我:「你拿靠枕做什麼?四哥不累……」
我走過去一靠枕朝著宋之晏拍了過去。
宋之晏大驚失色,慌亂間虛影一晃,倉皇避開。
靠枕拍在案幾上,掃倒茶盞,落在地上砸了個稀爛。
「宋霈,你這是幹什麼!連你哥都敢打!」
「你不該打嘛!我和荀曠你都算計!你這哪裡是皇子,分明是狐狸成精!」
眼下我是真的很想抓住宋之晏捶一頓,這叫什麼事?一個是師兄,一個是妹妹,算計起來眼皮都不眨一下。
我也是被氣得激出幾分惡膽,一個餓虎撲食拽住了宋之晏的袖口,宋之晏啊呀一聲慘叫,被我摁在了地上。
「來人了!你看門口!門口!」
宋之晏大叫著示意我,我才不信,隻要我一回頭,他準保一個王八翻身,掀開我就跑。
「不騙你!你快看!」
宋之晏被我坐在身子下面哀號,終是說動了我幾分,我轉頭朝著門口看去。
原本虛掩著的門被打開,荀曠靠在門邊安靜地看著,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
我噌地一下從宋之晏身上退開,順手將靠枕扔在宋之晏的臉上。
又是一聲慘叫。
我盯著門口的荀曠:「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都不出聲?」
「就在你撲倒他的時候。」荀曠垂目看了眼正要起身的宋之晏,又抬起視線,重新落到我的臉上,「看樣子我來的不是時候。」
「師兄救我!」宋之晏如同看見貴人一樣衝到荀曠身邊,「趕緊把你媳婦帶走,不然我可要被她弄死。」
「我其實也挺想這麼幹的。」
宋之晏露出一副驚恐的表情:「還不是真夫婦呢,怎麼就開始穿上一條褲子了……」
荀曠淡淡地側目看了他一眼,宋之晏很幹脆地合上了嘴。
「趕緊收拾,趕在早朝之前,送你過去。」荀曠對我說完,伸手將宋之晏從自己身上扒下來,身影消失在院子裡。
宋之晏擔心我再找他麻煩,早就跟著溜沒了影,我瞪著空蕩蕩的門口,深吸了一口氣,走過去合上了門。
荀曠將宅院安置在了王城黃金地段的最外緣,距離宋之晏的宅院有五條街的距離。
我走下馬車,荀曠已經打開了大門。
「進來吧。」
他伸手推開門,回頭看了我一眼。
我跟在他身後,三進門的庭院,懸山頂流暢的線條在屋檐的尾處斜飛,挑出山牆,地面用青磚鋪就,平整簡潔,院落雖小,但重在布局精巧,石景水塘皆備,再往裡走,竟還有一個巨大的紫藤爬架。
雖然現在入了秋,爬架上隻剩一堆枯藤,可依然能想象到初夏時分,放眼望去,紫雲漂浮的光景。
「身份不夠,最好的地段,隻能買到這裡的房子。」荀曠並沒回頭,繼續沿著小徑引路,「這裡暫時還沒僱下人,到時候會從你哥的府邸抽幾個可靠的,日常穿用都已經備好,隨時取用,過一會兒會有幾個左翊衛前來,平日裡會在暗地裡保護你的安全,你哥擺了周鴻浦一道,周鴻浦丟了女兒不會善罷甘休,平日裡能不出門,盡量不要走動。」
說話間,他帶著我來到了內院,推開其中一道房門。
「這主屋,進去看看。」
我沒動,隻是抬頭看著他:「荀曠,你這宅子花了不少錢吧。」
「從宋之晏手上過的,我並未出錢,你被抓去的時候事發突然,現買會被人抓到把柄 。」
「哦。」我聳聳肩,「我還以為你花了大力氣買的。」
「我無心留在王都。等事情一了,還要回中陽學宮。」
荀曠側身讓開門口:「進吧。」
我應聲,邁步走了進去,內裡陳設不多,但並不缺少日常施用。
掃了一圈,我的目光落到了最裡面的大床上。
我望著那床眨了眨眼,叫了一聲:「荀曠。」
「說。」
「你今晚回來嗎?」我回過身抬頭,看著他。
「今日要幫宋之晏解決一些麻煩,要晚些回來。」
「那你今晚睡哪兒?」
荀曠似乎明白了我在想什麼,給我的回答很直接:「睡這裡,而且你也得睡在這裡。」
我幹笑起來:「不合適吧……」
「知道真相的隻有你我以及宋之晏,你我如果分房睡,會引起其他人的懷疑,屆時風聲傳到皇帝的耳邊,我們三個誰都跑不了。」
他說的道理我都懂,但無論作為個姑娘,還是作為與荀曠共同扛雷的同伙,睡在他身邊,都覺得壓力陡增。
我的焦慮被他察覺,荀曠笑起來,忽地朝我邁了一步,似乎是想看看我現在的表情:「早些時候在皇宮裡,你還說我一定不會是睡你的那種……所以說,話不要說得太早。」
荀曠這人平日裡不苟言笑地站在那裡,會讓你覺得這人帶著種強烈的疏離感,可一旦笑起來,勾唇間眼睛裡暗藏著自信,又讓你覺得這人冷漠疏離之中,透著一股子邪勁兒。
「荀大人,這實在是誤會,我說的那個睡,不是你現在指的那個睡。」我苦笑著搭腔,艱難地解釋。
荀曠卻像是被勾起了興趣:「那還有哪種睡?」
我無聲地在心底翻了個白眼,想立刻結束這場口舌之爭:「上朝的時間快到了,荀大人不去找我四哥嗎?」
「他去上朝,我去辦我的事,不耽誤。」
可我耽誤。
「荀大人有事在身,還是不要在我這裡浪費時間比較好,事了拂衣去,早日回學宮。」
我說著,連送帶推將人弄到了門口,說了句「回見」,連忙帶上門。
我後背抵著門側耳聆聽,直到門外沒了聲音,才打開了門。
院內微風拂過,早已沒了來者身影。
和親這事兒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
如果我想要重歸平靜的生活,周鴻浦與李惹要在人間消失。
那麼,與其坐以待斃,不如與幫宋之晏扳倒權臣。
我與荀曠共同生活沒幾天,他近來似乎日程繁忙,這個想法一直沒有來得及與他相商。
他總是深夜歸來,雖然盡量放輕動作推門而入,我卻依然能被門口湧進來的風驚動。
我側臥在床內,虛合著眼,荀曠的氣息靠近。
身後的被褥塌陷下去一塊兒,身邊的人動了一會兒,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好。
四周再次安靜下來。
黑暗中,我張開雙眼,隱約嗅到細微的血腥氣。
我終是沒忍住,坐起身來。
「你怎麼了?」
在黑暗中,荀曠臉朝向了我。
「你身上有血氣。」
說著我伸出手去,「你受傷了?」
我本想從他身邊爬過去掌燈,忽然被荀曠一把扣住了手腕。
他手上力道極大,有種皮肉之下的骨頭已經隱隱裂縫的錯覺,我低呼了一聲,趕緊抽回手,荀曠有所察覺,乍然松開手。
「你這是做什麼?」我握著手腕抽氣,還沒忘瞪回去。
「往哪兒摸呢。」
「摸什麼摸,我要掌燈!」
我簡直快要吐了血,大概我在荀曠眼裡與調戲良家婦女的登徒子沒什麼分別。
我手腳並用,從荀曠身上越過去,摸索著找到燈臺點燃。
屋內驟亮。
提燈轉身,荀曠已經從床榻上坐起身,他的面容被朦朧的燈火籠罩,黑沉沉的眼仁裡融著橘色的火光。
「你脫衣服啊。」
我站在床邊看著他,結果換來一記寡淡冷漠的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