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小公子裴見遲被我煮了。
生米煮成熟飯的煮。
據說,丞相大怒,頭一回對他上了家法。
我心虛不已,叫人拖了七八箱彩禮擺在了丞相府門口。
「是我玷汙了裴見遲!我毀了他的清白!我一定娶他!」
裴見遲:「……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們本來還不知道?」
1.
醒來時,身體酸痛,渾身像是被車碾過。
看著床榻上散落的衣衫,我有些愣神。
目光觸及到一件月色長袍,我皺了皺眉,隱隱感覺有點眼熟。
直到耳邊傳來某人冷淡的聲音:「醒了?」
我幾乎是僵硬地轉頭,看見身旁躺在榻上的那人,心態崩了。
裴見遲。
丞相府小公子,風光霽月、清冷淡漠的裴見遲。
也是我祝君安天不怕、地不怕,卻最惹不起的裴見遲。
我顫顫巍巍:「我們……沒發生什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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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見遲眸光冷淡,就這麼看著我:「沒有,祝小姐隻是扒了我的衣服叫我給你講睡前故事。」
我心裡咯噔一下,僵硬地扯出一抹笑:「真……真的嗎?」
裴見遲:「……」
半晌,他無奈似的輕嘆一口氣:「祝君安,你是不是缺心眼?」
我耿直道:「也不是,但你不是不舉嗎?」
話一出口,裴見遲面色一僵,我也愣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在說什麼!
我吞了吞口水,心虛地咳嗽一聲,忙不迭補救:「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很厲害……哎呀不是,我……」
我悻悻閉嘴。
裴見遲目光一頓,他表情依舊冷淡,耳尖卻通紅。
「滿意的話……」頓了頓,他沉默了。
我急了:「裴見遲你放心,我祝君安雖然不是什麼正經人,但也知道強扭的瓜不甜,這件事咱們就當沒發生過!」
裴見遲愣了。
半晌,他自嘲地輕笑一聲:「我天生體弱,祝小姐瞧不上我,也是應該的。」
說著,他不顧我的反應,從榻上起身,撿起那件月白長袍穿好,腳步匆匆地離開了。
……
「春枝,你去打聽一下,最近有沒有裴見遲的什麼消息。」
午後,春枝小跑著回來了。
「小姐,裴公子不知犯了什麼事,惹得丞相大怒,聽說還上了家法!」
!
完了,這麼生氣,肯定是敗露了!
祝君安啊祝君安,你說說你,招惹誰不行,非挑了最冷淡禁欲的裴見遲!
丞相府家風嚴謹,裴見遲更是最端莊自持……如今被我強迫了,丞相說不準真的打斷他的腿!
就是撿回一條命,裴見遲怕是也羞得要上吊自盡。
唉。
我心裡左右搖擺,又想起裴見遲那落寞的神情,最終還是咬咬牙:「春枝!去庫房挑幾件禮物,要貴重的……算了,你去叫人抬幾個箱子,我親自去挑。」
上好沉香,裝!
金鑲寶珠手釧,裝!
紅翡翠滴珠耳環,裝!
就這麼收拾了十幾個箱子,我帶人浩浩蕩蕩地趕往丞相府,將綁著紅綢的十來個箱子往大門口一放——
街上人來人往,見狀都有些好奇地停下,或是竊竊私語。
我向守門的小廝道:「麻煩通報一下,就說我來……」
頓了頓,我硬著頭皮開口:「我來提親!」
話音剛落,大門被人打開。
裴見遲站在一邊,身形挺拔但清瘦,淡青色的長袍襯得他越發清冷,唇色也蒼白,活脫脫一個我見猶憐病美人。
而裴丞相面色沉沉,手裡拿著一根鞭子,跟裴見遲站在一起簡直是一個大灰狼一個灰姑娘。
我氣血上湧,衝上前擋在裴見遲身前:「是我玷汙了裴見遲!我毀了他的清白!我一定娶他!要打就打我吧!」
我豪情萬丈,有義氣極了,還轉頭對裴見遲拍了拍胸口,對他使了個「放心」的眼神。
「我不是故意……的,但是我一定負責!彩禮我都一並抬來了,都在門口,不夠的話我補!」頓了頓,我又有些心虛,補充道,「反正……」
閉了閉眼,我咬牙道:「反正裴見遲我娶定了!」
這一瞬間,就連針都落地可聞。
裴丞相表情驚詫,一旁的丫鬟也都是一臉吃到大瓜的震驚表情。
半晌,丞相道:「你……說什麼?」
我這時才後知後覺意識到什麼,裴見遲的話證實了我的猜想。
他在我背後幽幽開口,聲音裡蘊著似有若無的笑:「……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們本來還不知道?」
2.
我這麼一鬧,裴見遲被我毀了清白這件事算是被裴家上上下下知道了個遍。
所幸裴府雖家僕眾多,但治家有方,稍稍安撫,下人不敢泄露消息。
但……
「你知不知道現在京城怎麼說你的?!」祝卿安嘴裡叼著根草,嗤笑一聲,「女流氓、三心二意、強娶民男……祝君安,你看看你,哪有點女孩的樣子?」
說著,他吐開嘴裡的草,翻了個白眼:「出息得你,看上裴見遲也就算了,還就這麼光明正大去提親!你懂不懂什麼叫矜持啊?」
我難得有點心虛,摸了摸鼻子,卻還是向他嗆聲:「矜持有什麼用?我看你以後討不到媳婦怎麼辦!」
「小爺我風流……」
「祝卿安!」祝青山抬步走來,捋了捋胡須,「怎麼跟你姐說話的?」
他轉向我:「囡囡,事情我都聽說了,爹問你,你是當真喜歡那裴見遲?」
祝卿安嗆聲道:「她喜歡有什麼用?人家裴見遲瞧不上她怎麼辦?」
祝青山吹胡子瞪眼:「瞧不上?我祝青山的女兒誰敢瞧不上?再說了,我們囡囡長得漂亮,武藝又好,配他裴見遲一個病秧子,是他佔了便宜了!」
他又轉向我,語氣溫和了些:「囡囡你放心,你若是當真喜歡他,就是綁,我也把他綁來!」
我沉默了幾秒,覺得還是有必要告訴他們真相:「別的倒是不說,隻是……我,我確實毀了裴見遲的清白。」
祝卿安:「?」
祝青山:「!」
我斂下眼,不敢說話。
祝卿安臉漲得通紅,不可置信道:「祝君安!你說什麼?!」
祝青țū́₊山這次也一陣沉默,半晌,他伸手拽了拽祝卿安的衣袖,神情恍惚感慨道:「囡囡長大了,都會拱白菜了。」
我:「?」
爹,我記得你剛剛還說我才是那個白菜。
……
「裴見遲,你就這麼來的?」
看著眼前這人,我扶額,有些恨鐵不成鋼。
「你這麼招搖,被人看見了怎麼辦?」
裴見遲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招搖?」
我又打量他幾眼。
這話其實確實是冤枉,裴見遲今日穿著最為素靜的月白灰長袍,衣擺處縫了白鶴圖樣,怎樣都算不上招搖。
隻是,他肩寬腿長,五官精致,周身氣質冷淡,實在是打眼又招人。
我噎了一噎:「……你就該穿小廝的衣服的。」
他突然斂下眼:「穿上小廝的衣服,跟祝小姐悄無聲息地私會,不被他人看見,就不會給祝小姐帶來麻煩。」
他語調淡淡,我卻聽出幾分委屈。
「祝小姐一邊私會我,一邊卻不肯給我名分,」他自嘲地笑了,「是把我當青樓的小倌了嗎?」
被他這麼一說,我都快以為我是騙人感情不肯負責的渣男了,竟然生出幾分愧疚。
我急忙解釋:「我是怕委屈你!」
咬咬牙,我繼續說了下去:「萬一你同我在一起覺得委屈……說真的!我絕對沒有嫌棄你!你若是願意,我們就成婚!」
裴見遲這才抬眼看我,竟有幾分鄭重:「祝小姐若是真心,我自然是真心。」
3.
我與裴見遲的婚事算是板上釘釘了。
當天,裴府就抬了聘禮來。
裴丞相和裴見遲是一起來的,我躲在屏風後,悄悄地看他。
他鮮少穿這淡青色,偶爾一穿,更顯得矜貴淡然,格外出挑。
祝卿安不知何時出現在我身後:「不知羞。」
我嚇了一跳,轉向他低聲道:「你才不知羞。」
祝卿安輕嗤一聲:「你在這兒偷看,還說不得了?」
我作勢要打他:「我看怎麼了?裴見遲是我未來夫君,我愛怎麼看怎麼看,我不僅要看我還……」
祝卿安臉色突然漲得通紅,我意識到不對勁,轉身看去——
裴見遲站在離我三兩步的位置,眉眼彎起。
我懵了一懵。
裴見遲輕笑一聲:「祝小姐說得對。」
我本來還能壓下的情緒忽地被這句話調動起來,止不住地害羞。
我故作鎮定地輕咳一聲:「咳……我,我先走了。」
走了幾步,我想到什麼,沒忍住回頭看裴見遲。
他眉眼彎彎,溫柔地注視著我。
我慌忙挪開目光,磕磕巴巴道:「裴見遲……你,你今天真好看!」
說著,也不看他什麼反應,我大步走了。
……
但我千想萬想不到,剛下了婚書和禮書,我和裴見遲的婚事就黃了。
「哎呀老裴啊,咱倆鬥了一輩子,沒想到兩個娃娃……」
「兒孫自有兒孫福……」
「等到你們家裴見遲入贅,進了我們家的門……」
「你說什麼?你家祝君安頑劣不堪,在京城什麼名聲我不多說。我兒清風霽月,潔身自好,憑什麼入贅你賀家?」
「我家君安那叫活潑可愛!你家裴見遲那種病秧子,還配不上我祝家!而且君安可是叫人把聘禮都給了,怎麼,你現在要不認賬?」
兩人從裴府門口吵到祝府,都氣得吹胡子瞪眼,我爹放下狠話說這婚事就此作罷,一向溫和有禮的裴丞相亦是拂袖而去。
……
「從今天開始,你不許跟裴家那小子見面!這婚事我已經替你退了!」
我爹氣得直喝茶:「反正我看你也不是很喜歡裴見遲那小子,這婚退了也不可惜。」
話是如此說,但不知為何,我卻不大開心得起來。
我沒作反駁,可當晚,我躺在床上,卻翻來覆去睡不著,心裡總是縈繞著一絲煩躁。
我幹脆起身,披了件外衫走到院子裡。
月涼如水,院子裡充斥著淡淡花香。
突然,我聽到些微動靜,牆頭有人!
我皺了皺眉,望向牆頭時卻驀地一怔——以溫雅守禮著稱的裴小公子此刻趴在牆頭,他微抿著唇,眉頭也皺著,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他沒注意到我,我靜靜看著他吃力地翻牆,落地時差點崴了腳。
心裡的煩惱莫名都一掃而空。
看他終於穩住身形,我淡淡出聲:「裴小公子當真是清風霽月,潔身自好。」
裴見遲身形微不可查察地一僵,他轉過身,看向我,抿了抿唇。
我爹和裴丞相這架一吵,京城裡當天就傳了個遍。
裴見遲哪哪都好,祝君安處處都劣。
我見他不說話,突然起了氣:「你這樣闖進來,汙了你的名聲,我可擔不起。」
裴Ţů₅見遲重又抬眼對上我的目光,他似乎還委屈似的,啞聲道:「你……你是不是不願與我一起了?」
「裴公子清風霽月,自然瞧不上我。」我學著那一次他對我說的話。
「我沒有!」
裴見遲手指攥了攥,很無措似的:「我……」
我靜靜看著他。
裴見遲挪開目光,自暴自棄似的:「……我若是入贅,你願不願意同我在一起?」
夜色下,我看不見他耳根紅了一片,但他這話實在是令我愣住了。
「裴見遲你瘋了?」我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丞相府小公子,入贅?
雖說因為這次吵架事件生出的流言讓我有些生氣,可我也知道這跟裴見遲無關,更沒有想過讓他入贅。
我真的隻是想陰陽怪氣幾句解解氣……
我湊近他,摸摸他的額頭,不燙。
裴見遲渾身僵硬,半晌,我聽見他低啞的嗓音:「反正……你得對我負責的。」
4.
裴見遲說到做到,第二日,他獨自上門,求見我爹。
我放不下心,想躲在屏風後偷聽,卻被我爹發現了。
不知道他們二人說了些什麼,我爹竟然同意了我嫁去裴府。
「囡囡,」事後,我爹把我叫到書房,他神情嚴肅,半晌,嘆了口氣道,「裴見遲是個好的,你若是嫁過去,收收性子,好好跟他過。」
「裴見遲為了你願意入贅,爹也放心了,」他語重心長,「但若是有一日他真的負了你,爹爹永遠是你的後盾。」
「入贅不入贅的都不重要,爹就是想讓他知道,我祝家的女兒不是那麼好娶的……爹希望,他能珍惜你,你也要體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