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推開他,起身接。


「喂,嗯,你九點多過來吧。」


客廳安靜。


聽筒那頭,低啞的男聲泄出,侵佔著整個空間。


「好的,你帶齊東西。」


我正想說話,手機被奪了過去。


狠狠砸在牆角。


路杳的手掌搓著我的腰,將我摁在沙發上。


眼眸如漆,呼吸急促,壓迫性極強地盯著我。


呼吸交織著。


從脖子蔓延,難以掙脫。


我抽出手,「啪」一聲,扇在他臉上。


用盡全力。


扇得他嘴角滲出血。


「你忘了,」我語氣冷淡,「我們不能做這些事。」


他狠勁沒收斂住,頑劣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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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他反問我,「我不是你老公嗎?」


我心裡冷笑。


「因為,」我俯下身,在他耳邊說,「我有個很愛很愛的哥哥,你不是他。我哥不要我,才找了你這麼個替代品。」


路杳有些蒙。


用了好幾秒消化這句話,怒氣勃然。


「喬林煙,你把我當什麼了?」


「我說錯了嗎?」


我問他,「你妹妹長得和我那麼像,我不也是替代品嗎?」


「你不是,」他語氣生冷,「她才是。」


「我是什麼?」


宋甜站在門邊,慘白著臉,「路杳,你說我是什麼?」


到底讓她眼睜睜看著了。


路杳悶啞著嗓音,拉她進了屋。


進去前,偏過頭不忘警告我。


「待著,別跟不三不四的人跑了。」


屋裡砸東西、女人哭腔帶著幹吼,生生把從前溫柔柔弱的宋甜,逼成另一個曾經的我。


我心滿意足。


換回自己來時的衣服,剪了那條純白的睡裙。


上頭沾著路杳為我打架流的血。


扔進垃圾桶,「砰」關上了門。


轉身離開。


9


「哪來的男人給你打電話?」


醫院換藥,我向葉江明展示了 AI 男人的魅力嗓音。


「什麼時候走?」


「五天後,機票買好了。」


葉江明問我:「玩夠了?」


我看了眼手機的未接來電。


二十幾個,全是路杳的。


「再玩個大的就收手。」


從醫院出來,我找了個頂奢酒店。


刷的路杳的卡。


報的是一個我給 AI 起的男生名字。


路杳很聰明。


順著流水,查到了酒店。


站在我酒店房間的窗口處,春寒乍起,他迎著風,猛抽了口煙。


煙味散了,他才抬手摁門鈴。


我在裡頭放著片。


很大聲。


外頭抬手的人僵住,聽得一清二楚。


我沒開門。


他也沒敲門。


手機振動,他打來的。


我暫停了播放。


接了電話。


沉默,隻有呼吸侵入疏離。


「穿好衣服,別著涼。」他說得慢條斯理,活脫有哥哥的樣子,「從他身上下來。」


「你有你的妹妹,我有我的哥哥。」


我笑吟吟,「這很公平。」


他哼笑:「我和宋甜分手了。」


「可我舍不得我哥。」


「喬林煙,玩夠了,」他嗓音幹澀浮浪,「我他媽才是你愛得要死的哥哥。」


門被路杳用酒店走廊的滅火器砸開的。


他手心舊傷裂開。


沁著血。


屋內,隻有我一個人。


以及赤裸裸播放著片子的電腦。


他看一眼就明白這是個騙局。


他輸了。


一敗塗地。


酒店的工作人員上來,路杳賠了錢道歉。


「您包扎一下吧。」


工作人員給他藥箱。


路杳又開了一間房,扯了扯領帶,坐在沙發上單手給自己綁繃帶。


我站在一邊看著。


「有男人是騙我的。


「失憶也是騙我的。」


他眼底深不可測,鎖在我臉上。


「是。」


「為什麼?」他問,「恨透了我?」


我走過去,拆開繃帶,重新幫他綁好。


生命線短淺。


愛情線交織著重重鎖鏈。


他的掌心,被我用白色的繃帶一卷又一卷纏繞。


「你說的,我愛慘了你。」


他的額頭抵著我的。


「互相毀滅吧,或者互相取暖,」他說,「煙煙,別離開我。」


真心換真心。


他上頭。


索要承諾。


我的心髒瘋狂跳動,謊話脫口而出。


「我不會離開你的,哥哥。」


「你發誓。」


「我發誓。」


10


路杳心情很好。


他開始買新房,準備裝修。


給我買很多很多昂貴的裙子。


「太太,喜歡這張床嗎?」


導購問我。


路杳穿得衣冠楚楚,姿態散漫地望著我。


他痴迷於看我購買各種家具的樣子。


花錢不眨眼。


我朝他招手。


「你過來試試。」


他躺在我身邊,第一次同床共枕。


太陌生又太熟悉的時刻。


容易讓人從內心深處悄然生出不加防備的歡愉感。


「一張床可以用很久。」


我為他的歡愉點火。


「用到地老天荒,你變成老爺爺,我變成老奶奶。」


他沒來由地笑。


眉眼溫柔。


路杳去付款,我轉過頭耷拉下臉,嘲諷一笑。


宋甜是在床搬到新家的那天出事的。


鬧自殺。


路杳趕過去的時候,她哭得梨花帶雨。


「這是我欠她的。」


路杳在電話對我說,「就這一次。」


我不爭不搶,同意了。


「你早點回來。」


要掛了電話,他叫住我的名字。


「煙煙。」


「嗯?」


「等我回來,我們就去領證。」


他給了承諾。


我欣然接受,「好。」


路杳守了她一晚上。


那晚,宋甜偷摸拿著他的電話打給我。


「喬林煙,你搶不過我的,該是我的還是我的。」


她笑得得意。


「和我玩,你賤不賤啊?」


第二天,路杳回到新家。


我的東西都在。


他買的裙子,他買的化妝品,他給我買的一切。


唯獨,人不見了。


我就這樣,在結婚前夕。


人間消失。


11


很久之後,路杳才恍然。


真正的騙局是我說愛他這件事。


這是個願者上鉤的遊戲。


他找到了葉江明。


「她在哪?」


葉江明問他:「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幫喬林煙嗎?」


路杳沒說話。


葉江明接著說:「我欠她一個人情。」


規培輪轉科室那會兒,葉江明有急事回學校,我幫他值了會兒夜班。


碰上患者情緒激動,勸解時,不小心手上被門框劃了一大口子。


葉江明趕到時,我正在急診排隊。


「怎麼還沒人幫你包扎!你這可是醫生的手!


「我們全專業就你成績最好。」


急診被人插了隊。


有位女患者喊肚子疼。


「代號 29 聽過嗎?


「人家是知名電競選手的女朋友,面子大得很。


「醫生檢查了就是吃撐了消化不良,非說我們診斷有誤。」


葉江明和他們大吵了一架。


「這邊人手流著血呢,憑什麼插隊?」


我眼眸一頓。


越過人群,看見趕來的路杳。


我們已經四年沒見了。


他戴著黑色口罩,掩蓋不住鋒芒桀骜的眉眼。


他一來,宋甜就轉到了 VIP。


葉江明幫我包扎,邊弄邊罵:


「有錢了不起啊,狗東西。」


當時我忍著痛,笑出了聲。


眼眸清淡地說了一句:「你信嗎,那是我哥哥。」


講完故事。


路杳張了張嘴,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還是葉江明爽快,給了他我的地址,對他說了句:「去懺悔吧。」


那是比賽將近的日子,他退役前的最關鍵的一賽。


最高的榮耀。


他沒去。


買了凌晨的飛機,在異國的街頭落地。


地址很難找,是個偏僻的小鎮。


他一路上,擔心我不安全。


又害怕我不肯見他。


想了一路的措辭。


火車倒出租車。


最後發現地址是一座教堂。


正舉行著婚禮。


陌生的人,突兀的他。


人群裹挾擁擠。


他意識到地址,是葉江明亂給的。


但那句「懺悔吧」卻是真的。


他給了他一座教堂。


路杳的手機被打爆。


他臨時退賽,拖了團隊後腿,粉絲們期待了很久,全落空了。


熱搜上,有關他的詞條從耍大牌到沒有團隊精神。


罵名如潮。


拉他下神壇。


網友順藤摸瓜,曝光出宋甜在醫院插隊佔位一事。


利用嫂子的身份擠兌醫療資源。


連帶著被人肉了出來。


但這些,路杳都不在乎。


他失魂落魄遊蕩在街頭。


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最後沒錢了,是經紀人把他撈回來的。


他被禁賽。


經紀人找了許多門路。


「宋甜,這件事你的責任不小。」


回國後,路杳發燒住院。


宋甜被經紀人說得心裡難受,想幫他找出路。


她聽了經紀人的話,去陪酒。


一次又一次。


路杳醒後得知了,憤怒冷笑。


他說:「我不用女人去給我賺前程。」


路杳帶著傷,去酒局撈她出來。


宋甜死沉著臉,質問他:


「你在想她是嗎?


「從她離開那天起,你就和瘋了一樣。


「她根本就不愛你。」


宋甜發笑,喪心病狂地笑。


「她恨不得你去死,她就想眼睜睜看你和我毀掉。」


可她說到最後,路杳隻是抽著煙,眼神飄忽,沒落在實處。


「我懷孕了。」


宋甜跪在地上哀求他。


用她最擅長也是唯一擅長的招數。


哭。


但這次,她是真心實意的。


「哥哥,我們好好生活,我們也可以有自己的家。」


路杳眼神松動。


宋甜以為他還是在意的,心下一喜。


卻開心不過三秒。


路杳波瀾不興地說了句。


「去打掉。」


「你說什麼?」


「別害孩子。」路杳散漫一笑, 極為冷情, 「我和你, 成不了一個家。宋甜, 你清醒點,自私的人哪來的家?」


宋甜開著車回去, 失魂落魄。


遇到狗仔跟拍。


她情緒激動, 躲避不及撞上樹。


被送去醫院。


路杳一天也沒去看過。


路杳的錢用來賠償商務損失。


他悶在曾經的老房子裡不出來。


一天過一天。


荒廢掉了職業選手最後的那幾年。


他忘記了。


忘記一開始,逃學打遊戲是為了什麼。


想起的那年冬天,醫院裡。


他媽媽死死拉著他的手。


非要他發誓。


「你一定會護住妹妹, 對她好。」


「我發誓。」


他怎麼忘了呢。


說謊的人, 要吞一千根針。


他沒遵守誓言,就換不來喬林煙的誓言。


12


大洋彼岸的某個除夕夜。


我收到了一大筆錢和一封信。


律師說,是中國的賬戶寄來的。


路杳到底很聰明的。


他找到了我。


三年前。


他通過我們父母公墓十年交一次管理費的銀行卡號,順藤摸瓜,找到了我。


他漂洋過海。


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


在夏日傍晚,來到我的醫院外。


看著我懷裡抱著孩子, 在公園散步。


他以為那是我的小孩。


以為我有了自己的家庭。


他坐在公園的板凳上, 看了很久。


他和我都明白,家是彼此最想要的東西。


他不願破壞。


隔天,坐了飛機回國。


死在了那個破房子裡。


是被他房間那扇能看到半角大海的生鏽鐵窗,破碎的玻璃尖刺傷的。


起初, 隻是破傷風。


及時治療就能好。


但他沒有。


受傷的地方,是我回家的那晚, 給他上過藥的地方。


他一次又一次。


好了,又扎傷。


直到傷口潰爛發炎。


試圖通過這樣, 讓我心疼他。


像年少時很多很多次的傍晚那樣, 摸著黑一臉著急地來找他。


當時我說:「哥哥, 我不想失去你。」


醫生說, 他是精神錯亂。


「比如太愛你了, 但現實不允許。


「他內心把你當作愛人,現在分不清現實和幻想。」


我一一看完信中的內容。


裡頭夾著一張黑白照。


路杳年輕英俊的臉, 囂張張揚,不諳世事。


以為自己什麼都能留住。


那是他十七歲時,我給他拍的。


當時他把所有錢給我,送我去上重點高中。


他說:「你接著讀書, 能讀多高讀多高。」


他沒拍過一張照。


我借著同學的相機, 給他拍了一張。


沒想到, 最後成了他的遺照。


我平靜地將信連著照片一起燒了。


隔天,把那一大筆錢匿名捐給了中國大使館。


那天,我搶救了一對火場送來的年輕夫婦。


手術後, 他們的孩子聚在外頭。


妹妹搭著哥哥的頭睡覺。


我突然想起路杳。


連做了三臺手術, 我找了個休息室睡覺。


夢裡,那年冬天。


他握著我的手,溫暖。


無關情欲,無關未來。


此時此刻, 他是我的家人。


「說話。又玩什麼招數?」


「離如」想過互相糾纏,想過互相毀滅。


到最後,太累了,隻想離開他。


我的生命遠有比這更廣闊的美麗。


夢裡, 我最後一次聽見路杳的聲音。


他牽著我的手回家。


抬頭,他看見滿天的流星雨。


如煙似夢。


離他,十萬八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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