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凜趕忙去了廚房,我拆開包蜜餞的油紙,隨手挑了一顆,放進了嘴裡。
系統被自動提示音驚醒,悠悠地上線,問我怎麼了,心跳得跟跑了個八百米一樣。
「可能……」
我轉頭看向了端著藥汁,朝我走來的方凜。
「可能是這蜜餞甜過頭了吧。」
9
穿進異世的第三年初春,我和方凜搬去了鎮上,租了個新的小院。
方凜拿出了自己的積蓄,加上我的家底,開了個藥鋪,生意紅紅火火。
幾個月後,我又買了好幾塊田,莊稼收成也越來越多。
方凜教了我不少防身的功夫,他善箭術,可惜我拉不開弓,隻好跟著他學飛鏢,練了大半年,扎雀鳥擊果子,可謂是指哪兒打哪兒。
剛來到這個世界時,收五百石糧食對我而言無異於天方夜譚。
如今我已經在這個世界扎了根,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像一株野草一樣蓬勃生長。
系統給我播報,告訴我收糧任務已經完成時,我正在收檢藥材。
清苦的藥草氣撲了滿懷,把糧食送進倉裡的方凜也趕來了藥鋪幫忙,在箋上寫了藥材的名字,細心地貼在了匣上。
方凜的字越發端正了,我和他相互扶持,相互依賴,竟也走到了現在。
他接過了我手裡的竹篩,和我說今年的收成比往年都要好,他收莊稼的時候給我折了山茶花,已經帶回去插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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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和,我還買了一條魚,今天回去,我給你燉魚湯。」
方凜的嘴一開一合,和他的聲音同時響起的,還有系統彈出的提示音。
【宿主種地任務已完成,是否選擇花費二百五石糧食立即脫離本世界?】
「歲和?怎麼出神了?」方凜彎腰湊近了我,「不想喝魚湯嗎?」
我眨了眨眼,揚起了一抹笑:「清蒸吧,我想吃清蒸的。」
「好。」
方凜順手輕拍了一下我的腦袋,轉身將藥材收進了匣裡。
我看著方凜的背影,默默地在「是否立即脫離本世界」的選項中,選擇了「否」。
冬雪飄然而至,我和方凜迎來了兩人一起守歲的第三個除夕。
下午時分,方凜就扎進廚房,做了足足六道菜。
我把之前釀的酒挖出來開了壇,斟了三杯。
「怎麼多倒了一杯?」方凜端著菜,挑眉詢問。
我笑了笑,催促他趕緊去端其他的菜。
方凜走後,我喚醒了系統。
「除夕快樂。」
系統的聲音閃了閃,「哼哼」了一聲:【除夕快樂,笨蛋宿主。】
晚間,我和方凜在廊下掛花燈,燈影搖曳,方凜躍下木梯,趁我仰頭看花燈時,把一支簪子塞進了我手中。
沉花簪在燈下泛著瑩潤的光澤,方凜說:「歲和,我覺得這支簪子很配你。」
夜間的煙火攀升至天際,映亮了白雪枯樹,也映亮了方凜忐忑的神色。
他在怕,怕我拒絕。
意識到這一點後,我把簪子簪進了發中,勾住了方凜的手,感受著他的肌肉從緊繃到放松。
「好看嗎?」我問。
雪花紛飛,方凜嘴角抑制不住地揚了揚,連帶著眉眼都生出了幾分柔軟。
「好看,歲和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
10
暮春時節,我收到了邱湘湘寄來的信。
這些年我偶爾會收到她的信,最開始信上的字跡歪歪扭扭,措辭也短得不能再短,隻說她已經把扳指還給了穆昀,她自己也找到了新的出路,一切安好。
如今她的字跡是好看了不少,竟是邀我去北渝過月朝節的。
北渝人信月神,月朝節比除夕還熱鬧。
這段時間藥材販子都是扎堆上門,我和方凜商量了一下,決定他留下照看鋪子,我則收拾好行囊,踏上了去找邱湘湘的路。
一路掐著時間緊趕慢趕,我在月朝節開始前抵達了北渝國都,進了和邱湘湘約定見面的那家客棧。
隻是我沒想到,客棧之中等著我的居然不是邱湘湘,而是穆昀。
客棧裡的迷藥兜頭蓋臉,我剛看清穆昀的臉,就轟然倒地,失去了知覺。
再醒過來時,我渾身發軟,躺在了定章侯府的臥房裡,穆昀坐在床邊,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穆昀變了。
在手足相殘的復仇之路上,穆昀步步為營,手刃同胞兄弟。
在壓抑無光的爭鬥中,穆昀把自己逼成了一個變態。
如今的穆昀,已經承襲了爵位,成了說一不二的定章侯了。
「我這樣的人,絕不能讓人知道我有軟肋,所以我忍著,整整三年沒有聯系你,隻敢用邱湘湘的名義給你寄信,可阿和,你怎麼能把玉扳指還給我?怎麼能過得這麼順心如意?你本來應該在我身邊才對。」
穆昀撩起了我的一縷頭發,語氣曖昧又低沉。
我咬破了舌尖,讓自己昏沉的腦袋清醒了過來。
「你把邱湘湘弄到哪兒去了!」
「別急。」穆昀替我掖好了被子,「過幾天就能見到了。」
11
穆昀囚禁了我,天天往房裡放迷藥。
我一天睡到晚,連系統都叫不醒我。
好不容易有一天穆昀不放迷藥了,我清醒的時候,手腳都還是軟的。
穆昀把渾渾噩噩的我帶去了一座高樓,樓內全是穆昀的人手,他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帶著我落了座。
夜色漸濃,街道上的人越來越多,鋪天蓋地的禮樂聲響徹了整座皇城。
穆昀替我斟了一杯茶,緩緩道:
「月朝節當夜,帝後要登臨朱雀門,為或國祚祈福,隻可惜皇後早年薨逝,如今後位空懸,今夜祈福的,是皇上和他最鍾愛的貴妃。」
軒窗大敞,我靠在窗邊朝前方看去,正好能見到朱雀門的城牆之上人影綽綽。
「阿和,不如你猜猜,咱們這位貴妃是誰?」
我看著那道華服金冠、無比熟悉的身影,在腦中喚醒了系統,咬牙切齒地詢問:
「你確定這是一個由種田文生成的世界?為什麼已經開始宮鬥權謀了?」
系統卡了一下殼,排查了一遍後確認道:
【是種田文,隻是現在的種田文基本都不種田,女角色是農家女,男角色大都是天潢貴胄,爽點也成了一夜之間階級飛躍,我雖然是系統,可我也管不了作者怎麼寫呀。】
聽著系統稍顯委屈的回答,我深吸了一口氣,看向了穆昀。
「是你把邱湘湘送進宮的?」
「她有一張和先皇後七分相似的臉,經我調教又足足地有了八分神似,這樣一張臉,不進宮,實在可惜了。」
我摸不透穆昀到底想要做什麼。
在綿延不絕的禮樂聲中,穆昀氣定神闲地品著茶,兩盞茶的工夫,人群猛然喧囂了起來。
西南處白煙混雜著火光,一會兒的工夫,天幕就被滔天的烈火映成了紅色。
「糧倉失火!糧倉失火!」
呼喊聲一浪高過一浪,穆昀的唇角彎了彎。
「京中糧倉居然在月朝節當夜無故失火,看來咱們這位陛下,當真是天不憐佑。」
北渝皇帝病弱是人盡皆知的事,怎麼還扯上老天爺護不護佑了?
看著穆昀眉眼帶笑的模樣,我的心直直地往下沉:「是你做的,你讓人燒毀了糧倉?」
「幾座小倉廒罷了,待我登上至高之位,自然會賑濟百姓。」
「糧食是民之命脈,你縱火燒倉,其心可誅!」
我語氣不善,可穆昀絲毫沒有受到影響,漠然道:
「從承襲侯位開始,我就知道,想要徹底地不受人掣肘,唯有坐上那把龍椅。為達到目的,定然是要付出一些代價的。」
「你付出的代價隻是一把火,可你知不知道那些糧食代表著多少人的命!」
穆昀站起身,俯瞰著街頭流竄的人群。
「賤民之命,也配稱得上是命嗎?」
沒有譏諷,也沒有怒意,穆昀隻是淡淡地詢問,把一切輕飄飄地帶過。
何其荒謬。
我直直地看向了穆昀:「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穆昀倏地垂眸,伸手鉗制住了我的下巴。
「阿和,你說什麼?」
「我說,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穆昀深吸了一口氣,壓下不滿,扯唇笑了笑:
「沒關系,等我成了皇帝,讓你進了宮,成了主子,你就不會再這麼覺得了。」
12
月朝節成了亂局,唯有定章侯府一切如常。
京都街頭巷尾都在傳是皇帝觸怒神靈,招致了天罰。
聽聞本就病弱的皇帝嘔血不止,也不知道還能撐幾天。
穆昀心情不錯,不再天天給我下迷藥,我的手腳終於不再發軟了。
他手裡有著軍權,隻等著皇帝駕崩,就逼宮奪位。
這樣風聲鶴唳的日子過了五六天,我見到了邱湘湘。
素衣烏發,漏夜而來,如今的邱湘湘美如月神下凡。
見我也在,邱湘湘驚詫地看了我一眼,又飛快地收回了目光。
穆昀見到邱湘湘,隻問了一句:「藥喂他喝下了嗎?」
「侯爺放心,陛下一向信任我。」
三年時間,足以將邱湘湘變成另一副模樣。
曾經連字都不認識的孤女,如今已經能冷靜異常地和穆昀言及用毒藥弑君。
「做得不錯,你放心,日後我登基,會將你也留在宮中。」
「多謝侯爺。」
邱湘湘笑意輕淺,看向了我。
「陳歲和……別來無恙?」
邱湘湘話音剛落,一支箭矢就破空而來,穆昀閃躲之下還是被割傷了脖子。
混亂之中,我打翻了茶盞,碎片落了一地。
事發突然,邱湘湘想也沒想地就奔到了我身邊,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我。
侯府護衛圍住了前廳,被箭矢步步逼退。
邱湘湘抓著我的手,她自己的手卻涼得不像話。
我順著箭矢射來的方向看去。
在夜色中,我見到了方凜的身影。
彎弓搭箭,箭無虛發。
箭矢用光後,方凜自背後拔出了一把短柄樸刀,越下了院牆。
刀刃泛著寒光,隔著人群,方凜的視線落在了我的身上。
「歲和,我來接你回家。」
方凜是在沙場上殺過敵、灑過熱血的百夫長,侯府的護衛在他的刀前如同沙袋。
穆昀看著逼近的方凜,鎮定地傳令:「調府兵圍住侯府,一隻蒼蠅都別想飛出去。」
和穆昀的聲音同時響起的,還有由邱湘湘放出的響箭聲。
響箭呼嘯,兵戈聲驟起。
穆昀不可置信地看向了邱湘湘,瞠目欲裂:「你背叛我!」
「是你騙了我!他明明是個好皇帝,是你騙了我,是你把我當成玩意兒送出去,是你燒了糧倉!」
邱湘湘一邊說,一邊後退。
「我不能殺他,他教會了我禮義廉恥,教會了我是非對錯,穆昀,是你錯了,明明是你錯了!」
邱湘湘帶來了禁衛,禁衛攻進侯府的速度遠超預期,就連邱湘湘都沒想到會這麼快。
頃刻間,穆昀就成了困獸。
13
混戰中,方凜殺出了一條血路,一把將我帶至了身後。
而被逼入困境的穆昀也同時抓過邱湘湘,拔出匕首,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邱湘湘紅著眼眶,眼淚大顆大顆地湧出。
穆昀把邱湘湘當作了人質,禁衛不敢上前,眾人僵持成了一片。
方凜的衣衫上染了血,刀刃血跡斑斑。
他像是一堵牆,替我隔絕了一切危險。
「歲和,別怕,有我在。」方凜側過頭,一手持刀,一手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的心奇異地安定了。
幾步之遙,穆昀的匕首已經在邱湘湘的脖子上劃出了血痕。
我和方凜成了離穆昀最近的人。
在穆昀呵斥眾人退下時,穩定住心神的我甩出了剛剛偷偷地撿起的茶盞碎瓷片,扎傷了穆昀的眼睛。
從方凜身上學來的,曾經用來打果子的技藝,如今用來傷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