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瑄抱著我進了臥房,將我放在床上,然後蹲在我的面前,脫了我的鞋襪,將我的裙擺向上卷起,露出膝蓋處的淤青,手裡握著我的腳踝,抬頭望向我,眼中的笑意細碎,甚至流露出幾分驚喜來,似乎很希望我能問問他:「翹翹可是不開心了?」
「沒有啊,我覺得卿姑娘真好看。」我抿了抿唇,低頭看著齊瑄接過姜丹遞過來的藥膏,蘸了藥膏的指腹輕點在我的膝蓋上,一片涼意,我將腿伸直,把腳擱在他的腿上,笑容滿面,「齊瑄哥哥,你應該給卿姑娘多吃些飯,她好瘦啊,又高又瘦的,看著就很單薄。」
「元姑娘追求身材纖細,翹翹不必為她憂心。」齊瑄塗好了藥,起身坐在我的身邊,目光落在我的臉上,神情認真,又續上了方才的話題,「我將元姑娘帶回來,翹翹應該不開心才對。」
我摸了摸自己的臉,癟起嘴來,大家都喜歡身材纖細的女孩子嗎?我咬了下下唇,不知應該如何回應齊瑄,按道理來講,我是應該不開心的。
可是我相信齊瑄,再者說要是齊瑄真的要納妾,我也不會拒絕。
我一介父母雙亡的孤女,被將軍府養大,用姜丹的話來說就是從小時候砸了腦袋就一直有點憨,能成為齊瑄哥哥的妻子,已是身在福中了。
還有什麼不滿的呢?
見我歪著腦袋發愣,齊瑄以為我沒有明白他的意思,耐著性子同我解釋:「因為我是你的夫君,所以如果有人要跟你分享的話,你就應該要拒絕,這才是正常的。翹翹知道了嗎?」
我點點頭,仰身癱倒在床上,不想面對這個問題。
前些日子聽姜丹說吏部的申大人同夫人當街打架,就是因為申夫人不願申大人納妾。
我盯著床帳發了一會兒呆便覺得有些困倦了:「齊瑄哥哥,我困了。」
和往常一樣,我就癱在那裡不動,等著齊瑄給我梳洗,往常我是不會睡著的,但是不知道今日是為什麼,困倦得非比尋常,我嗅了嗅齊瑄身上的味道,倦怠得連眼皮子都抬不起來了。
起初睡得不沉,迷迷糊糊的感覺被人攬進了懷裡,我動了動胳膊,手剛抬起來便被攥住了。困意更加濃烈,在我即將陷入沉睡的時候,我好像聽見齊瑄喚了我一聲。
掙扎了一番,我還是睜開了眼。
齊瑄已經不在了,我的身側空蕩蕩的,身旁屬於齊瑄的熱度還在,看來是剛剛走。我坐在床邊愣了一會兒,兜上了鞋,走到了房門口,猶豫了半天還是推開了房門。
今日姜丹值夜,坐在廊下的靠椅上已經睡著了,我勾了勾唇角,躡手躡腳地從她身邊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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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走出院門,便碰上了齊瑄與正在他對面的美人。
齊瑄穿戴整齊,面無表情地說了些什麼,美人滿臉的不耐,抱著自己的雙臂,懶散地望著齊瑄。我一出來,兩人便齊刷刷地望向我,齊瑄凝眉朝著我走來,美人隻是立在原地,唇角掛著一貫嘲諷的笑意。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心情,在齊瑄給我披上外衣以後訕訕地笑了出來:「齊瑄哥哥,你應該跟著卿姑娘回院子的,外面這樣冷。」
「翹翹也知道冷的嗎?」齊瑄難得地打斷了我的話,攏緊了披在我身上的外衣,有些發急,將我的手裹進掌心,「怎麼隻穿了中衣就出來了,姜丹呢?手這樣涼,不知道自己愛生病嗎?」
我原本是懵懵的,被齊瑄一說,卻突然有些委屈,眼淚說來就來,可又不敢發脾氣,極為小聲地辯駁了兩句:「我醒了,你不在,我出來找你。」
越過齊瑄,我看見美人看了我一眼然後轉身走了。
見我哭了,齊瑄不再舍得說我,反而有些慌了手腳,念了幾句「對不起」,抱著我回了屋子。
外面確實很冷,我蜷縮進齊瑄的懷裡汲取熱意,沉默著不知道說什麼,但是有些莫名地慌亂。
齊瑄順著我的後背,將我裹緊,挑起了話頭:「翹翹現在是覺得不開心嗎?」
我在齊瑄的懷裡動了動,想要翻身,被他摁住後,誠實地「嗯」了一聲。
誰承想我「嗯」了一聲後,齊瑄居然低笑了一聲,極其愉悅地撫摸我的後頸,然後吻在了我的臉頰:「方才是齊瑄哥哥不對,翹翹可願意聽齊瑄哥哥解釋?」
「好。」我捂著自己的臉,安靜地窩在齊瑄的懷裡,心緒漸漸地平靜。
「齊瑄哥哥要做一件事,需要元姑娘幫忙,她住在府中隻是為了方便。」齊瑄的聲音很輕很輕,落在我的耳邊柔軟得好像一個吻,「沒有在一開始就告訴翹翹是齊瑄哥哥不對,但是翹翹出來找我,我很開心。」
屋子裡靜悄悄的,我和齊瑄的呼吸交纏在一起,他的手帶著溫熱的觸感劃過我的後背。我抬頭看他,他也正在看我,那樣漂亮的眼睛,好像天上明月,眸光柔和,水波蕩漾。
第二日我醒來的時候,臥房裡已經隻剩我一個人了。
齊瑄要上早朝,晨起時從不打攪我,婆母體諒我身子弱,也從不叫我去請早安,我一向起得稍稍晚些,姜丹推門進來的時候我還坐在床上發愣。由著姜丹擺布了我半晌,我坐在梳妝鏡前突然靈光乍現:「丹丹,待會兒我們同卿姑娘一齊用早膳吧?」
昨晚稍稍地生出來的芥蒂,今日已經完全煙消雲散。
「同她吃早膳?」姜丹拿著梳子的手一頓,旋即臉上換上了一副欣慰的表情,大有老母親嫁女兒的架勢,眼中都已經淚花閃爍了,我心中閃過一絲不詳的預感,總覺得她誤會了什麼。
果然,姜丹從妝臺裡挑出了一對兒用雲珠雕了小兔子的發梳給我戴上,一邊梳頭一邊點頭:「夫人,您終於悟了!就是要擺出夫人的架子來,在吃早膳的時候讓她服侍您!說吧夫人,您要怎麼刁難她,丹丹一定鞠躬盡瘁!」
果然是誤會了什麼呀……
由於我磨蹭得太久,我到花廳用膳時,元念卿已經坐在那裡了。
美人坐得極為挺拔,隻用了一支玉竹簪將頭發绾了起來,柔順的黑發垂在身後,隨著美人的動作劃過朱紅的綢緞,莫名地有些勾人。
早膳已經擺好了,我快走了兩步,坐到了元念卿的身旁,咽了口口水,忽然有些緊張:「卿姑娘,你怎麼不吃飯呀?」
「夫人不來,我哪裡敢動筷。」元念卿的目光落在我的臉上,忽然唇角一勾,那笑轉瞬即逝。可我卻覺得那笑並不算友好。
啊,美人大晚上餓著肚子等我吃飯,我還遲到了。
「對不起呀卿姑娘。」我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想撓頭卻又怕把姜丹梳的發式撓散,隻得將手收了回來,「卿姑娘,今天早膳有鴨絲粥,是我讓廚房做的,你多吃點吧。」
美人端著瓷碗,舀了一勺粥送進嘴裡,抬眸看了我一眼,不曾搭話。
真是個冰美人呀。
我默默地咽了幾口粥,卻沒有來時雀躍了,難道真的是因為我臉上肉多,所以美人才不願意理我嗎?
愣了半晌,美人開口了:「你怎麼不吃?」
「我臉上肉太多了。」我幹脆放下了筷子,雙手撐著腦袋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齊瑄哥哥說卿姑娘你追求身材纖細,我覺得你大概是會覺得我胖。」
元念卿喝完了碗裡的粥,看樣子也不準備再繼續吃什麼了,我以為她要直接起身走了,可她卻坐在位置上沒動。
我抬頭朝元念卿看去,她也正在看我,見我抬頭,直接伸出手來抬了抬我的下巴:「你想讓我喜歡你?」
「對啊,卿姑娘你真的好好看呀。」我有些激動地點點頭,按捺不住與美人說話的喜悅,衝著她笑了笑。
「不必喚我卿姑娘。」元念卿收回了手,似乎很不喜歡我叫她卿姑娘,擰著眉站起身來,「不胖。」
撂下這句話,她便往外處走了。
美人住在將軍府的竹林那處,環境幽閉,也沒有隨侍丫鬟,總是不見人影。
我反應過來那句「不胖」是答的我上一句話,有些開心地將碗重新捧了起來,鴨絲粥,我愛吃。美人看起來很孤獨的樣子,等我待會兒去看完婆母,便去找她玩耍。
我前幾日在家無事,挑著花樣繡了好些香囊,塞了丁香、沉香、艾葉、佩蘭、肉桂、益智仁、小茴香、菖蒲石、蒼術、薄荷、藿香,每一隻拿在手裡都沉甸甸的。我坐在床邊對比了半天,才從繡筐裡拎出來兩隻花樣不同的。
一隻是藏青色的底子繡了竹子和仙鶴,這隻給婆母;另一隻是水紅色的,隻繡了兩朵金線勾邊的小雲,原本是打算留給自己的,可是現下怎麼瞧著怎麼覺得配元念卿。
我揣著香囊進了婆母的院子,延壽院的院子裡栽著一顆桂花樹,這樹已經有些年頭了,生得枝繁葉茂、蒼翠挺拔。婆母正在樹下與人喝茶,我進院門時極為歡快地叫了一聲「阿娘」,可是瞧見了還有別人,便訥訥地收了聲。
同婆母一齊品茗的,是一位看起來極為雍容的夫人。
「翹兒來了?」婆母見我來了,攜過我的手,將我拉到身邊來,滿臉憐愛地摸了摸我的臉,讓我轉向那位夫人,「來,翹兒,快見過邕王妃。」
我很少見生人,按道理來說是該有些膽怯的,可是這位王妃實在是面目慈祥,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王妃那雙柳葉眉一揚,笑得和善極了:「這便是翹兒了?生得真好看,跟個玉娃娃似的。怪不得你阿娘與齊小將軍將你藏得這樣嚴嚴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