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收到信號的副將已然見怪不怪地出了書房,陵翊和阿圖羅卻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反而雙雙交換了眼神,往前拖了拖凳子。
「翹翹喂我吧。」齊瑄揚了揚下巴,示意自己一手攬著我一手端著盤子實在是行動不便,長睫交錯再分開,目光黏在我的臉上,讓人實在難以招架,「我想吃。」
硬著頭皮喂了兩塊兒雲片糕,我實在是承受不了這種氛圍,走也走不掉,隻能轉頭把臉埋進齊瑄的懷裡。
我最近很黏齊瑄,姜丹說這是因為我終於發現了隻有齊瑄才是最可靠的人。
許是終於看不下去我和齊瑄這般光天化日下膩膩歪歪的樣子,阿圖羅說自己要先修整一番行李,便起身走了。
我這才知道,原來阿圖羅住進了將軍府。
按道理說大家都走了,陵翊也該離開了,平日裡他最是坐不住,今日卻堅持崗位在自己的位子上坐定了不動。
「陵翊,你還有什麼事嗎?」齊瑄往椅背上一靠,幹脆開始下逐客令。
被點名的陵翊見我轉過頭來看他,長出了一口氣,白嫩的臉上有些泛紅,眼看著齊瑄的臉色越來越差,終於問出了憋了半天的問題:「不知方才的芙蓉糕是小嫂嫂哪裡買的?」
陵翊會問這個問題我確實沒有想到,也未曾聽說過小侯爺愛吃芙蓉糕啊,我記得他最不喜的便是甜食。
齊瑄圈著我靠在椅背上,半闔著眸子等著陵翊快點兒出去,見我沒有馬上答話,唇角勾了一下,瞬間明了了我的心思,抬眸望向陵翊:「可是要送給兆然公主?」
被猜中心思的陵翊刷地站了起來,連答案都不顧了,扶著桌角臉色爆紅,喊了一句「誰要送給她了?」便奪門而出,連凳子都帶歪了。
我還沒緩過神來,被齊瑄託著下巴轉過頭同他對視,明明是在戰場上斬下敵軍將領首級的驍勇將軍,卻偏偏生了一副溫潤、恬淡的仙君樣子。
仙君嘴角一撇,蹭過我的面頰:「翹翹不要看他了。」
猛地被這樣一蹭,我的防線瞬間崩潰,收回的視線同齊瑄交錯,我不知為何有些面上發燙。
可是來這兒不是有問題要問嗎,怎麼能沉迷於聲色呢!我晃晃腦袋,試圖從美色中掙脫。
Advertisement
十
齊瑄的手落在我的發頂,笑了一聲,摁住了我亂晃的頭,忽然正色:「翹翹是要問我什麼事嗎?」
我有些遲疑地點了點頭,然後將自己的問題擺了出來:「我想知道,外面為什麼都傳我受傷了?我覺得,是你允許這個消息流傳的,我沒有說不行的意思,我隻是想告訴你,兆然知道我沒有受傷。」
齊瑄點頭,手往下滑抽走了我的發簪。發簪落進他的手中,隨著手指的轉動在空中劃出一個漂亮的弧度然後被擱置在桌子上。頭發散落而下,他準確無誤地伸手卷住了我的一縷頭發,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反而是向我拋出了一個新的疑問:「翹翹想知道夫君在做什麼嗎?」
我不知如何作答,我隱約明白,如果我點頭,齊瑄告訴我的答案將會打破我所有平淡的生活。可是,讓齊瑄自己承擔著這些危險的事,我並不願意。
齊瑄卷著我頭發的動作越來越慢,我咬住下唇,點了頭。
大概是沒有想到我會點頭,我的頭發從齊瑄的手中滑落,這人忽然就笑了,眸光璀璨而不自知:「是因為擔心夫君嗎?」
隨著我再次點頭的動作,齊瑄眼底的笑意堆積到了頂峰,如同煙花一般一朵接著一朵地炸開。
所有的事情,都被齊瑄鋪展開來。首先展開的,卻是元念卿的事。
啊,不,是玄卿。
那日我同玄卿一齊去邕王府,那個讓軒和郡主歇斯底裡地瘋了一般想要殺掉的人,其實就是玄卿。
軒和郡主與玄卿指腹為婚,這本是一樁美事,可壞在了澌瀾公主居然與侍衛私通之事之上。
「可是,不是已經弄清楚了嗎?公主是冤枉的。」我有些不解,打斷了齊瑄的話,「明明太後都親口承認了。」
齊瑄揉了揉我的發頂,告訴我事情不是這樣的。
先皇對澌瀾公主寵愛有加之時,這門婚事便是榮寵。邕王是異姓封王,女兒能嫁給這樣受寵的皇子,必然是眼巴巴地盼著的。可是澌瀾公主被人陷害,最後冷宮自刎,隻剩下玄卿一個被送往邊疆,無依無靠。這門婚事便是恥辱。
尤其是後來先皇駕崩,太子登基。太後做皇後時便將澌瀾公主與玄卿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如今做了太後更不必說。皇帝對自己這個弟弟的態度也是任其自生自滅。
皇帝多疑,邕王本就是異姓,又有這樣一門婚事在身,更是引得皇帝猜忌。當年軒和郡主被拐走一事,更有傳言是皇帝所為,為的就是敲打邕王府。
「可是當時軒和郡主尚且年幼啊!」我坐在齊瑄懷裡皺眉,記起來上次皇上給齊瑄下藥的事,頗為不滿。
怎麼這行事作風,不像皇帝像個土匪呢?
齊瑄捏了雲片糕遞到我嘴邊,我氣鼓鼓地咬了一口,吞下去了才說話,感覺自己好像明白了點什麼:「所以,其實邕王府派刺客來真的是為了殺了美,啊,殺了皇子殿下?然後現在外面傳邕王府派刺客潛入王府傷了我,其實是為了讓皇帝對邕王不滿是不是?」
我的思路越來越清晰,前段時間邊關騷亂,齊瑄頻頻地被皇帝召進宮中議事,可見邊關之事不可小覷。這種關頭,派刺客進將軍府,是何居心?
咬齊瑄手中的最後一口雲片糕時,齊瑄的手突然往前一送,我的動作停頓不及時,一口咬住了齊瑄的手。齊瑄也不抽手,隻是笑:「翹翹真聰明。」
聰明倒是也不聰明,都講得這般明白了,我若是再不明白,該是個蠢貨了。
齊瑄同我講了許多事,我一連消化了三天都沒能消化全,卻迎來了聖上頒了一道聖旨的消息,皇帝派老侯爺速速地去邊陲將先帝十八子頤王玄卿迎回。
珧國邊上的那幾個小部,終究是反了,且來勢洶洶。宮中的佔星閣夜觀天象,卜了數十卦,算出此戰驚險,且邊地似有皇族之氣,若是被那幾個蠻夷小族吸走了那此戰必將兵敗。
皇帝素來倚重佔星閣,又覺得左右玄卿並無威脅,便真的派了老侯爺去迎。得知此事時,我坐在飯桌上翻了一個白眼,還用迎嗎,人家早就回京了好嗎?
我一連裝病多日,避不出門,無聊得緊。說是裝病卻也不全是假的,後腦勺的傷確實沒有好全,每日梳頭時最多隻能用一支簪子挽著。今日好不容易齊瑄在飯桌上應允了可同我一齊去買點心,轉頭將軍府就迎來了一道聖旨。
最近皇上聖旨下得又多又快,好像回春樓發菜單一樣刷刷地往人手裡送。
皇上身邊的祥公公端著聖旨進了將軍府的門,見了齊瑄後倒也不急著宣旨,隻上上下下地將頭上纏著一圈繃帶捏著帕子捂唇咳嗽的我打量了一遍,瞥見我的帕子上沾了血才收回目光,臉上的笑倒是瞧著真了幾分:「呦,將軍夫人可是傷得不輕!要讓咱家說呀,還是進屋裡好,可別著風了。」
齊瑄瞥了祥公公一眼,不動聲色地將我掩在背後,面色沉靜如水:「公公宣旨吧。」
其實這道聖旨的內容,我差不多能夠猜到,無非就是讓齊瑄出徵平定邊疆。
我站在齊瑄身後,捏緊了手中的帕子,前所未有的緊張。
大概是想著戰事吃緊,要快些讓這位將軍領賓前往,所以祥公公對齊瑄並沒有跪下這件事選擇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聖旨念得多了便積累了經驗,祥公公念得抑揚頓挫、語速驚人,我還愣著便聽得他一句「將軍,接旨吧。」
齊瑄仍舊笑容妥帖,卻並不伸手,站在祥公公的面前,身如松柏面容和悅且一動不動。
祥公公愣了愣,將手中的聖旨往前一推,挑著眉毛,笑也沉了些:「齊將軍,接旨呀,愣著幹嗎呢?」
「不接。」齊瑄垂眸掃了一眼祥公公手中的聖旨,臉上的笑意更甚。
「什麼?」祥公公不可置信地晃了下身子,手中的聖旨差點兒沒拿穩,臉上的笑意全沒了,「齊瑄,抗旨不遵該當何罪你可知曉?咱家勸你三思而後行!」
齊瑄沒再說話,而是徑自轉身過來拉我的手。周圍的奴僕跪了一地,齊瑄身後的祥公公已然反應了過來,怒不可遏地叫侍衛將他拖走。
拖是沒拖動,齊瑄是自己跟祥公公走的。他踏出府門的時候,我口中含了半天的血噴了個幹淨,扯住姜丹以後便不管不顧地閉上眼往後躺了。
我躺在床上望著床帳的頂發呆,昨日便已經差人遞信給婆母叫她暫且住在寺裡,不管聽到什麼消息也不要回來了。送信的人是齊瑄安排的,想來我是不用擔心什麼的。齊瑄告訴我,我隻需要等便好了。
可我如何坐得住?
齊瑄抗旨不遵被投入大牢的那日頤王從邊地回到了京城宮牆上落了一片喜鵲。
外面傳得厲害,說頤王是珧國的福星,又說齊將軍抗旨不遵是因為皇帝處事不公,沒有處罰邕王府。
皇帝給將軍府下了禁令,羽林衛將將軍府圍得水泄不通,所有人不得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