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宋時好了三年,分分合合,舔到驚天動地,令人發指。
連他白月光都知道,我在他這兒丟了半條命。
所以誰也沒想到,最後先離開的、主動提分手的是我。
1
真正覺得和宋時走到無可挽回一步的那天,其實很平常。
再普通不過的一個七月末,陰雨天,昏黑的夜晚,我隻開了一盞暖光落地燈,家裡朦朧朧的。
我連關窗戶的時候,都還心不在焉地想,宋時有沒有帶傘。
我摸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九點半了。
他今天也還在加班啊。
我嘆了口氣,準備問問宋時什麼時候下班。如果沒帶傘,要不要我去接他。
然而看到聊天界面裡單人留言板一樣的對話,我的手懸在發送鍵上轉了兩轉,突然又覺得有點發不出去。
算了。
宋時以前說過的,讓我少做這些無用的、喋喋不休的關懷。
他不是三歲的小朋友,餓了會自己吃飯,下雨了自己會回家,不至於讓女朋友跟個保姆一樣追在屁股後面照顧。
我右滑退出了聊天界面,收起手機,覺得沒由來地煩躁,索性順勢坐在飄窗上往外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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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了窗子隔絕了聲音,連路上往來的車仿佛都放慢了半拍。
我呆愣地擦了擦玻璃窗漫上的水霧,霓虹燈閃爍,遠處的光線匯聚在一處。
我好像最近總是這樣,大腦會放空,不自覺地發呆,漫無目的,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也許什麼都沒想。
微信叮咚響了一聲,隨後是語音電話的響鈴。
我心髒猛地跳漏了半拍。
也許……
隻是一直在等待一個人的消息。
我苦笑一聲,自暴自棄地抓起手機,解鎖點開一氣呵成。
不是宋時。
祝若芸新換的王寶釧挖野菜頭像沉默著和我對峙,我按下了接通鍵。
高亢的女音張口就是一句國粹:「季宜年,算我求你的,眼睛瞎了咱就去治,能別一直瞎著在垃圾堆裡撿個男人不撒手嗎?」
一直等不到我開口的祝若芸恨鐵不成鋼道:「每次一說你就不吱聲了,這回你又想替宋時找什麼借口?
「季宜年,我知道你聽得見,你前兩天怎麼跟我說的?
「宋時答應給你過生日?他這答應了個屁啊,你空歡喜了幾天,結果人家現在陪別的女人開心,怕別的女人淋雨呢,你算什麼啊?
「你說話,季宜年,你別告訴我,你現在在外面準備去給宋時送傘呢?你知道戀愛腦要挖十八年野菜嗎?你挖三年挖上癮了是吧?」
我沒吭聲。
自從我和宋時在一起之後,一個月被祝若芸罵個兩三次,已經成了習慣。
我窩在飄窗上,小心翼翼地點開了大圖,心髒怦怦跳。
宋時的白月光在朋友圈發了一段視頻,可憐兮兮地配文:「下大雨,誰來接?」
我那忙到三天隻回了一條微信的男朋友一個小時前出現在了她的朋友圈,側臉入鏡,肩頸線條還是一如既往的好看,越發襯得身旁的女孩嬌小依人。
哪怕沒拍正臉,也拉滿了氛圍感。
我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然後關掉了對話框。
我回了祝若三個省略號。
祝若氣急敗壞:「你說話啊,季宜年!這你也能忍?」
我放空地又發呆了一會兒。
直到祝若芸抓狂,我才緩緩點開和宋時的對話框,看著他一個小時之前百忙之中回復給我的兩個字:
「在忙。」
今天是我二十五歲的生日,他這三天給我回的唯一一條微信,不是祝福,隻有倆字——在忙。
我看著和朋友圈截屏高度重合的回復時間,愣了半天,不知道應該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想說話,嗓子好像被堵住了,說不出來。
想哭,眼睛好像進石頭了,哭不出來。
情緒兜兜轉轉,最後停在了一個笑上。
我自己都沒想到,我反應竟然是笑。
不僅在笑,還笑得挺大聲的。
應該很嚇人,否則祝若芸不會突然沉默下來。
她破天荒地小心道:「年年,你沒事吧?」
「好得很。」
我本來想輕松說出來的,但是開口的那一刻,帶著我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委屈:「好到都有點氣笑了。」
祝若芸愣了一下。
她說:「你當然應該生氣啊。」
窗外的雨點噼裡啪啦砸下,雨越下越大。
我應該生氣嗎?
當然應該生氣啊。
我嗯了一聲,掛了電話,打字發消息給祝若芸,想安靜一會兒。
祝若芸秒回:「我去陪你。」
我拒絕了她的好意,再三強調我想自己安靜一會兒後,疲憊地丟下了手機。
2
我就是在這一刻明白的,原來沒有人會忙到真的想不起來你。
隻是不在意而已。
而人也都是有脾氣的,我不是不會生氣。
隻是在一段舍不得放下的關系裡,我早就覺得自己沒有生氣的資格,也沒有發脾氣的資本。
一瞬間,好像這三年無數的委屈悉數爆發出來,眼淚跟著就不自覺地掉了下來。
就在剛剛,我還以為我哭不出來了。
但事實上我還是會很難過,好像心髒被人揪著一樣難過。
我的眼睛和世界都在下雨,可我的男朋友去替別人撐傘了。
我窩在飄窗上,將頭埋在膝蓋之間,盡量把自己團成一團,縮小一點,再小一點。
我的世界裡隻有雨聲,噼裡啪啦的。
過了很久,我才抬起頭來,若無其事地拍了拍飄窗上的榻榻米,整理整齊。
我深吸了一口氣,站起身來,關了小小的落地燈,轉身開了大燈。
一瞬間燈火通明,眼睛都有點被晃得刺痛。
我慣常收拾了家裡,收拾到次臥的時候,比平常多耽誤了一點時間。
因為次臥裡堆放著很多寵物用品,本來我好不容易說服了宋時,要養一條邊牧,當作生日禮物。
還沒領回來呢。
徒留這些用品雜七雜八地囤在這裡。
我收拾好次臥,推開門出來,桌上的蛋糕十分顯眼,特意定制的花色絲帶鮮豔明亮。
還沒拆。
本來應該兩個小時前就拆的,現在奶油都可能有點塌了吧?
不吃浪費了。
我這樣想著,自己拆了蛋糕。
面前的蛋糕松松垮垮,蓬松的奶油果然已經漸漸塌陷。
我拉出來椅子,燈光將絲帶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肚子咕嚕嚕地叫,我期待了一天,中午也沒吃幾口飯,有點餓了。
我沒切,也不知道為什麼提不起來平時的儀式感和精致勁,就著叉子就挖了一下,特意挖在生日快樂的「快樂」兩個字上。
打發的奶油綿軟可口,入口即化,用果醬寫的「快樂」是百香果味的。
可它不是甜的。
發苦。
發澀。
我愣了一下,摸了把臉,發現不是奶油和果醬的問題。
甜食怎麼會發苦呢?
那是我的眼淚。
我擦擦眼淚,又吃了幾口,喉頭哽到咽下去都費力。
我吃了半天,忽然覺得不對,好像忘記了點什麼。
我還沒吹蠟燭,沒有許願。
過生日多多少少還是要許個願的吧?
我點燃了蠟燭,微弱跳動的火光中,二十五歲燃到了盡頭。
我在眼前一片霧蒙蒙中吹滅了蠟燭,吃完了被挖得面目全非的蛋糕,一個人過完了這三年來宋時答應陪我過的第一個生日。
宋時一晚上都沒回來,我也一晚上沒睡。
起初我以為我太難過了,會哭一整晚。
事實上到最後,我哭到頭昏,又實在惡心,直接抱著馬桶吐了半宿——
吃太多了,反胃。
而剩下的半宿,我在收拾好家裡的基礎上,又收拾好了自己所有的東西。
大到行李,小到夏天裡隔夜就發酸了的奶油蛋糕,連滾到茶幾下面的幾根蠟燭都悉心掃進了垃圾袋,準備扔掉。
包括這段早從最開始就變質的感情。
3
我找了家酒店先暫時住著,本來以為宋時不會發現我搬走了。
但是三年就是三年,1095 個日日夜夜,我們本不該有交集的人生早就融在一起,每一處都有彼此的印記。
隔天早上九點,宋時發微信問我:「去哪兒了?」
我睡醒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了,胃裡翻江倒海的不舒服,摸出手機本來打算定個粥喝,卻意外看見宋時的消息。
九點多的時候我沒有回,他反而在中午又破天荒給我發了消息。
他拍了個包裝精致的手提袋發給我。
「你的生日禮物到了。」
我點開圖片,經典奢侈品的 logo 明晃晃地掛在正中間。
我的胃還是不舒服,看見更反胃了。
有一瞬間,我很想衝動地、再像以前一樣啰裡八唆地質問他大一堆。
比如,你覺得貴的就是好的嗎?那不是我喜歡的,不是我想要的。
比如,你昨天晚上去幹什麼了?
比如,你還記得你說要陪我過生日嗎?
可是話到嘴邊,在屏幕上停頓了太久,就變成了簡短的一句話。
「不用了,宋時,咱倆分了吧。」
向來回消息隨緣的宋時,這回卻出乎意料地秒回了。
他說:「不喜歡嗎?之前逛街的時候,你不是在這家店裡試了好幾個包嗎?我看你挺喜歡的,那你還想要什麼禮物?」
我沉默著看著他這答非所問。
換作以前,我會不自覺地替他找好借口,我會不自覺地站在他的角度想,他其實是在示弱吧,他大概也覺得昨天自己不對。
我揉了揉額角。
「什麼也不要。」我繼續敲出下一段話,「分了吧,宋時。」
微信對話框停在「對方正在輸入中……」和「對方正在講話中……」很久。
我本來以為他還有什麼要講的,結果他最後隻憋出來一句。
他問:「怎麼了?」
我一直覺得我現在情緒很穩定。
可看見這三個字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一股子邪火竄上腦門。
誰能懂啊?
你聲嘶力竭,已經從無比憤怒到了漸漸失望,到最後已經不知道說什麼來表達自己的時候,對方卻好像隔岸觀火。
他什麼也不知道。
始作俑者還在無辜地、好像無比委屈地問你,怎麼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手指尖都在顫抖,順手就把昨天祝若芸發給我的朋友圈截屏甩在了他臉上。
宋時回了三個省略號。
我從沒有對他這樣下頭過。
我懶得再說什麼,切出微信開了免打擾,準備去看看外賣,點碗粥暖暖胃。
吃了甜食又吐過的滋味,真不是人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