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雅柔就嘆了口氣:“真是可憐,這大冬天泡一遭冷水,不病才怪呢。”
其實張採荷看著就健壯,這點冰水倒是惹不了什麼大病,主要還是在這麼多人面前丟了臉,心病難愈。
凌雅柔這麼一感嘆,舒清嫵和譚淑慧就不知道要怎麼接話,得虧這時候其他人到了,這才把這話題錯過去。
今日也是湊巧,最晚到的是馮秋月,舒清嫵就看她磨磨蹭蹭,進來以後先是跟寧嫔並惠嫔見禮,然後才來到舒清嫵面前。
舒清嫵但笑不語。
馮秋月緊緊攥著手,瞧著也是頗為掙扎,不過她畢竟不敢在眾目睽睽之下不給麗嫔娘娘面子,堅持到最後,還是松了口。
“給麗嫔姐姐請安。”
舒清嫵粲然一笑,立即扶起她來:“都是自家姐妹,客氣什麼呢。”
之前冊封大典時舒清嫵也請了馮秋月,但馮秋月告病沒有去,自打她被封為麗嫔之後,這還是兩人首次見面。
以馮秋月的那點心眼,今天隻怕頗為難熬。
不過,她比譚淑慧要強一些,這股子鬱悶氣過去也就好了,轉頭就能姐姐長姐姐短的,舒清嫵倒是頗為佩服她的“堅韌”。
果然,那一聲姐姐叫出口之後,馮秋月就算是豁出去了,她坐在舒清嫵邊上,立即就開始闲話家常,那熱乎勁兒有過之而無不及。
慈寧宮的偏殿裡,一下子熱鬧非凡。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工夫,元蘭芳就來到偏殿,請娘娘們去明間等候太後娘娘到來。
距離上一次裝病也就才過去十日,太後早就康復過來,
舒清嫵他們坐下沒多一會兒,就看她氣色極好地從寢殿裡緩步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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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不見,太後重新穿上耀眼的華服,光芒四射重回人前。
之前的那種頹唐和病弱早就隨風而逝,現在的太後娘娘,才是舒清嫵熟悉的那個人。
太後就這麼趾高氣昂在主位上坐下,等宮妃們給她行禮之後,目光在眾人臉上掃過。
最後,她的目光落到了舒清嫵身上。
舒清嫵卻是垂眸不語,一臉寧靜。
太後就這麼看著她,似乎也頗為不情願,最後卻還是道:“麗嫔,你既然身負皇恩,就應當忠孝於大齊,好好伺候陛下。”
現在的舒清嫵,已經不是太後說跪就必須要跪的了。
她成為主位娘娘,成為蕭錦琛那裡最受寵的一位嫔妃,太後哪怕還想拿捏她,卻也不能選這麼一個時候,也不能再如此肆無忌憚。
否則,她就是在跟蕭錦琛做對,不給兒子這個臉面。
太後雖然一意孤行慣了,卻也不是時時刻刻都糊塗,她看舒清嫵今日低眉順眼的,還是沒故意找不痛快。
給舒清嫵說完,她又看向在座諸位嫔妃:“你們進宮也有年餘,須得努力為蕭氏開枝散葉,為陛下誕育後嗣,旁的事情,都沒皇子公主們要緊。”
眾妃便道:“是,謹遵太後教誨。”
大多數時候,給太後請安其實沒什麼大事,不過就是說幾句最近的宮裡事,闲話家常,也就結束了。
今日也不例外,太後決定不去惹蕭錦琛不痛快,就不會特地磋磨舒清嫵,兩人相安無事,請安的時間就很快。
待印香往下沉一刻,太後就道:“好了,你們宮裡還有事,就先回吧,惠嫔留下陪哀家說說話。”
舒清嫵等便起身,給太後行禮之後就退了出去,隻剩惠嫔留在原地,瞧著沒什麼悲喜。
她同凌雅柔對視一眼,一起出了慈寧宮。
郝凝寒跟舒清嫵打了招呼,同駱安寧一起走了,舒清嫵則坐上步輦,跟凌雅柔一起回宮。
凌雅柔就道:“你說要請我喝酒,可別忘了。”
舒清嫵笑著搖頭:“不會不會,肯定是要請的,隻最近後殿還沒收拾好,得再過幾日才行。”
兩個人說了幾句話,凌雅柔就道:“你說太後為何單獨留下惠嫔?可是有什麼其他的事?”
舒清嫵想了想,說:“大抵是因為端嫔吧,這些時候端嫔一直病著,心裡定是不太舒坦,太後關心她也在情理
之中。”
凌雅柔就笑了。
她的長相頗為英氣,可以說是劍眉星目,身材又高挑,若是男兒身,一定是個異常英俊的偏偏少年郎。
她笑起來的樣子也分外灑脫,眉宇之間全無嬌氣,讓人覺得分外舒服。
“你原不是盛京人氏,可不知道端嫔當年如何的風光,”凌雅柔道,“原先先帝爺還在時,她就常年住在宮中,偶爾才會回定國公府,每當盛京中有些賞花賽詩會,她就更風光,大家都圍著她吹捧。”
以當年張家的做派,張採荷就是衝著後位在培養的,表面上說她一直在宮裡陪著太後,實際上還不是為了跟太子殿下多多相處,好讓兩個人培養些青梅竹馬的情分。
太後如此做無可厚非,也是人之常情,壞就壞在張家不會養閨女,太後也不會養孩子,一個好好的女孩養成這樣,別說先帝看不上,就連年少的蕭錦琛也是頗為嫌棄的。
凌雅柔聲音很輕:“若張採荷不是張家人,又或者她不是嫡長女,恐怕日子還會好過一些。”
這些舒清嫵其實早就看出來了,隻是沒想到,凌雅柔跟她一樣心明眼亮,她能同她說這些,最起碼證明她們都很清醒。
張採荷看似風光,實則悲劇,而她的悲劇,就源自於她的鼎盛出身,源自於家族、姑母對她的過分期待。
他們沒有先教好她如何走路,就已經告訴她將來能飛,而走和飛之間的巨大差距,讓她隻能彷徨於世,稀裡糊塗做個糊塗人。
時至今日,她越風光,外人就會越嘲笑。
舒清嫵抬頭看著遠方的天,幽深的宮道之上,是隻有巴掌大的天縫,從這道縫隙裡,她們隻能窺見狹窄的世界。
舒清嫵道:“希望她可以早日清醒過來,待到那一日,她就不會再心病難愈。”
凌雅柔偏過頭去看她,兩人的視線在清晨的細碎陽光中交會。
於是,兩個少女在晨光中相視一笑。
待回了寢宮,舒清嫵先是舒舒服服用了一頓早膳,然後就自己主動挪到院子裡的四季桂旁坐下,讓宮人們進進出出往後殿搬行李。
舒清嫵坐在在那悠闲繡荷包,其他宮人都再忙,隻有雲桃陪在她身邊,安安靜靜看醫書。
這幾日又到了請平安脈的日子,舒清嫵剛把給蕭錦琛的荷包做完,徐思蓮就到了。
雲桃一看見徐思蓮立即就上前請安,然後請她來到舒清嫵跟前,還殷勤地搬來繡墩請她坐下。
這會兒景玉宮裡正忙,徐思蓮倒也不介意坐在外面問診。
“給娘娘請安,娘娘大喜,”徐思蓮道,“娘娘氣色看著比之前要好了許多,身體可是無憂?”
舒清嫵道:“甚好,用過逍遙丸之後這一次的月事就沒那麼難受,還要多謝徐大人妙手回春。”
這幾次來景玉宮,
舒清嫵同徐思蓮也甚是相熟,她對徐思蓮客氣有餘,熱絡不足,那種不遠不近的態度,讓徐思蓮越是恭敬。
再一個,麗嫔娘娘如今在宮裡是盛寵難擋,且這麼長時間以來,她早就被當成景玉宮的人,事到如今也不可能一臣生二心。
如此一來,舒清嫵自然是更方便一些。
兩人客氣幾句,徐思蓮就開始診脈,這一次速度很快,不過一刻時光就結束了。
“娘娘身體康健,氣血充足,自是
朝氣蓬勃。”
聽到自己身體康健,舒清嫵自然是很高興的,她先謝賞過徐思蓮,然後話鋒一轉,卻是問了她另一件事。
“不知常青這一味藥查得如何?”
徐思蓮立即就道:“剛娘娘沒問時臣就想稟報,最近臣在古方上看到過常青這一味藥,確實是同雲桃姑娘之前查的那般,是專門用在冬日讓草木常綠的。”
舒清嫵把玩著剛做好的荷包,最後往上穿寶珠。
徐思蓮卻說:“娘娘,臣查到比雲桃姑娘略多一些,這種藥確實可以令人突然病弱失眠頭痛,卻不會長時間如此,抗不過去的自然不行,但若能扛過去,就意味著不會有致命風險,但失眠和頭疼卻會一直伴隨。”
舒清嫵認真聽著她的話,若有所思問:“本宮的意思是,這藥一直用在院子裡,住在院中的人會如何?”
徐思兩想了想,道:“娘娘,這藥如今已經斷絕,臣在太醫院的大庫房都沒有找到,也詢問了家父,家父道按藥理來看,若是常用的話失眠頭疼在所難免,一旦耐藥,倒不會讓人孱弱以致身亡。”
說到這裡,她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沉思不語的舒清嫵,道:“這是一開始能抗住的,若是扛不住,自然就沒有後面一說。”
舒清嫵點點頭,她努力把這一切都捋順,突然問:“那這常青,是否會斷絕孕育後代的可能?”
她越問越深,徐思蓮簡直心驚膽戰,卻也知道不能多想,隻能老老實實回答。
“娘娘,這藥隻能染頭風症,同誕育子嗣無半分關系,”徐思蓮頓了頓,聲音壓得很低,“若中毒之人真的無法懷孕無非有兩種可能。”
舒清嫵抬起頭,那雙漆黑的眸子盯住徐思蓮,就那麼沉靜地看著她。
徐思蓮深吸口氣:“一是此人當真無法懷孕,二則是被人下了另一種藥。”
另一種藥。
舒清嫵錯開眼眸,卻是想,還有另一種藥嗎?
第84章
舒清嫵原來對自己對死其實是沒有什麼疑惑的。
她上一世確實活得很累,無論是宮事還是私事,她總是事事上心,以至於最後確實有些勞累過度。
但再未做皇後之前,她身體其實還算不錯。
偶爾也曾失眠難寐,倒也不影響日常生活,也就是搬入坤和宮開始,她身體才開始每況愈下。
這整個過程,斷斷續續了五年之久。
因為時間太長,也因為她是一點點衰弱下去的,她自己並未有特別在意過,也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當時她的主治太醫又是隆承志,他是兩朝老臣,他都說不知要如何醫治,那舒清嫵自然隻有死心的份。
其實蕭錦琛似乎本就沒有什麼子嗣緣分,她做皇後之前未曾有孕,宮裡的其他妃子也少有懷孕,偶爾有那麼一兩個有幸懷上皇嗣,最後也沒能生下來。
待到舒清嫵過世前,整個宮中也就駱安寧誕育下了大公主,還健健康康養大了。
大家都沒孩子,就連懷孕的也少,舒清嫵就以為自己也沒那麼好運氣,自然就沒怎麼在意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