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孩子學步,有的孩子很快就能跑動起來,也早早就會呼喚爹娘,有的則要好久才能翻身打滾,就連開口的時間也晚,但無論如何,之前那一年的努力,也都不是白費。”
郝凝寒偏著頭,目光虛浮,似乎在看飄搖的梨花,但徐思燁卻知道,她一定在認真聆聽。
徐思燁聲音越發低沉:“郝選侍,您看豆蔻姑娘,經過一個月的努力,她已經可以坐臥自如,雖說整個過程異常艱辛,但她沒有放棄,便有了今日的這一切。”
“待到能下地,進步就會越來越快,從被人扶著挪動,到撐著拐杖行走,再到後來徹底恢復對腿腳的掌控,時間可能會有些漫長,可一定可以辦到。”
聽到他說起豆蔻,郝凝寒立即道:“還要多謝徐大人能替豆蔻看診,有勞你了。”
徐思燁現在是太醫正,屈尊給她診治已經是看貴妃娘娘的面子,再捎帶上個豆蔻,簡直是格外恩賜。
不過對於一門心思治病的徐思燁來說,對方的身份其實並不重要。
他繞過這個話題,隻道:“所以郝選侍,你再堅持堅持,勝利的希望其實就在眼前,說不準什麼時候,你就突然可以坐起身,能自己捧著碗吃飯。”
郝凝寒抬起頭,她的目光終於落到徐思燁的臉上。
而此刻的徐思燁,反而不敢回視她。
郝凝寒的目光略帶了些感激,又有些篤定,她仿佛一個急需尋求父母寬慰的孩童般,就那麼堅定地看著徐思燁。
少頃片刻,她才挪開視線。
“好,那我就相信徐大人,”郝凝寒的聲音輕柔,“我一定會努力站起來的。”
聽到她的肯定,徐思燁心中一松,他微微嘆了口氣,道:“小主辛苦。”
郝凝寒的目光追隨著百花園中姹紫嫣紅的富麗花朵,努力感受著它們的勃勃生機。
這個繁盛的夏日,是它們所能擁有的短暫季節,一旦天氣轉涼,花兒的美麗頃刻凋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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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凝寒堅定地道:“希望來年夏日,我能行走在花叢中,感受它們的美麗多姿。”
經過這一番暢談,郝凝寒的心情果然好了許多。
她甚至耐著性子加了牽引起身的次數,就為了早日可以坐起身來。
不知不覺,小半個月過去,在一個陰雨綿綿的午後,郝凝寒突然發現自己可以憑借自己的腰部力量坐起來。
這一刻,郝凝寒喜極而泣。
從醒來那一日起,在幸苦她都沒有哭過,好不容易有了康復的希望,她一下子就把心中的委屈傾瀉而出,止都止不住。
偏巧豆蔻過來看她,她自己拄著拐杖,額頭滿滿都是汗水,可她眼睛卻依舊亮晶晶的。
那種打不垮壓不壞的精氣神,重新回到豆蔻身上。
郝凝寒端坐在床榻上,任由臉上淚水滑落,可她跟豆蔻的嘴角,卻都掛著笑。
晚些時候,徐思燁過來給她請脈。
郝凝寒一改往日的沉穩和溫婉,她如同孩童一般,憑借自己的努力坐起身來,展示給徐思燁看自己的努力成果。
“徐大人,我可以坐起來了,腰上也有了勁兒,我能感受到它,也能感受到腿腳的存在。”郝凝寒迫不及待說道。
徐思燁也是分外欣喜地。
他甚至顧不得什麼男女大防,一步踏入寢殿內,直接來到郝凝寒床榻邊。
“小主,請恕臣無理。”
郝凝寒道:“徐大人請便。”
徐思燁伸出手,隔著錦被碰她的腰,便是有重重阻礙,他也能準確摸到郝凝寒的穴位。
“小主,臣在您的腰上穴位用力,您隻需要回答是否酸痛即可。”
徐思燁在郝凝寒腰上點了幾下,郝凝寒都準確給出了酸痛的反饋,最後徐思燁又給她診脈,然後才略有些興奮道:“小主,你做到了,隻要腰上能恢復知覺,以後便沒有大礙。”
郝凝寒眼眶一紅,險些又哭了。
孫姑姑上前輕輕拍著她的後背,也有些哽咽:“小主,這是好事啊,下午貴妃娘娘來探望您,一定也會很高興的。”
她一提舒清嫵,郝凝寒眉眼都溫柔下來,她笑著說:“如此,姐姐就毋須再為我擔憂難過。”
雖然舒清嫵嘴裡從來不說,也都是在努力鼓勵她,但郝凝寒還是知道,舒清嫵一直為自己憂心。
如今可算是有了好消息,自然是要給舒清嫵一個驚喜的。
不過,這都是後話,郝凝寒看了看恭恭敬敬站在一旁的徐思燁,對孫姑姑使了個顏色。
孫姑姑立即取來她的妝奁,從裡面摸出一個精致的荷包。
郝凝寒對徐思燁道:“徐大人,我品級不高,家世也不出眾,手裡其實沒什麼特別值錢的東西,這個荷包是尚宮局的織造姑姑親手所做,徐大人拿來裝個薄荷丸等小物件,也算是趁手的東西。”
雖說已經知道自己將來要出宮,但她現在畢竟是宮妃,自然不可能親手做女紅給外人。這個荷包確實是她昏迷之前自己做的,卻不能說實話,隻好跟徐思燁如此一言。
徐思燁微微一愣,他推脫道:“給小主治病是臣的分內之事,當不得小主感謝,小主且收回去吧。”
“不行,娘娘許諾大人什麼,那都是娘娘的事,”郝凝寒頗為堅持,“但這是我自己的心意,我能大難不死,全靠徐大人妙手回春。”
“我這條命,是大人救回來的。”
郝凝寒一臉鄭重,徐思燁看了一眼孫姑姑,見她對自己點頭,這才接過:“那臣便恭敬不如從命。”
但那荷包入手沉甸甸的,徐思燁微微一頓,卻到底沒有多言。
待到徐思燁走了,孫姑姑才道:“小主那荷包做得細致,紋樣也吉利,徐大人一定會喜歡的。”
郝凝寒被人看穿,有些窘迫:“姑姑怎麼知道的?”
孫姑姑老練一笑:“小主,老臣一輩子在宮裡,尚宮局那些姐妹是什麼樣的手藝,老臣一看便知,您的女紅是民間的路子,跟宮裡不同。”
見郝凝寒還要問,孫姑姑卻道:“小主想要感謝徐大人,送個自己做的荷包也無不可,此番是在老臣眼皮子底下發生的,老臣可以給小主擔保,不會有事的。”
聽到孫姑姑如此說,郝凝寒才松了口氣:“多謝姑姑。”
孫姑姑老神在在:“哎呀,老臣年紀大了,就是喜歡看事情圓圓滿滿,如此才覺得心情舒暢。”
別的話她沒多言,但孫姑姑眼睛毒得很,什麼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她覺得,郝選侍跟徐大人,其實很般配。
孫姑姑瞧瞧看了一眼郝凝寒,見她依舊在努力練習牽引坐起,心裡想:倒是天賜的良緣啊。
待到下午舒清嫵過來看望郝凝寒,剛一踏進無憂閣的大門就跟孫姑姑說了幾句,待她進了閣樓裡,就看到郝凝寒依舊在努力練習。
看到舒清嫵來了,郝凝寒臉上頓時爆發出光彩來。
她眼睛亮晶晶的,看著舒清嫵笑得一臉燦爛:“姐姐你看,我要好了。”
郝凝寒如此說著,對舒清嫵表演了一番自己起身坐臥,舒清嫵心裡一陣激動,上前幾步驚喜道:“你可以坐起來了?”
剛才孫姑姑說得是別的事,倒是沒提這一出驚喜。
郝凝寒使勁點點頭,她就跟吃了大力丸似的,給舒清嫵表演了好幾次,最後額頭都出了汗,才被舒清嫵攔下。
舒清嫵溫柔地看著她,道:“我也有個驚喜要告訴你。”
郝凝寒:“什麼?”
舒清嫵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對她道:“再過八個月,你就要有小外甥了。”
郝凝寒猛地睜大眼睛:“真的!?”
“真的。”舒清嫵笑笑,她握住郝凝寒的手,讓她碰了碰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
“現在可能還感覺不出來,再過幾個月,大抵就會慢慢長大。”舒清嫵道。
郝凝寒輕輕摸了一下她的肚子,一點勁兒都不敢使,待到舒清嫵伸出手,她便立即把手收回來。
“姐姐,真是太好了,”郝凝寒如此說著,低頭使勁擦了擦眼睛,“今日真是雙喜臨門。”
舒清嫵心裡翻湧,她也笑起來,卻道:“凝寒,你很努力,很勇敢,你值得今日這一切。”
“你一定會好的,我從第一日就如此堅信著。”
第189章 番外三·如意郎(2)
自從郝凝寒可以坐起身, 她能做的事就很多了。
除了每日的按摩、練習、吃藥、復健, 她現在又重新拿起書本, 開始學習。
身體逐漸康復, 給了她信心和堅定,讀書成了她最好的恢復方式。
宮人都以為她隨意看看,隻有孫姑姑知道,大約等貴妃娘娘生產之後,郝小主就要出宮去做教書先生, 正好有一年的光景, 可以讓她努力提高自己。
郝凝寒是做事很認真的人, 既然要去教書, 哪怕隻教一個月, 教半年, 她都得盡力做好自己的職責, 不敢誤人子弟。
孫姑姑看她如此認真,便也特別支持, 差人去南書館取了不少書來, 拿給她品讀。
如此細心,倒是十分難得。
正因如此, 對於這個才到自己身邊沒多久的姑姑, 郝凝寒也是異常敬重的。
她偶爾還會跟孫姑姑商談:“姑姑你說, 我去教什麼才好?我有點緊張的。”
“秀才、明經等我自己在家時就學得一般,也不好誤人子弟,倒是明算和明法一直學得很好, 往常都是前三元的名次,不過倒是未曾參加過科舉,不足掛齒。”
在書院時成績好是一回事,沒有成績和身份又是另一回事,她畢竟沒參加過科考,便是出去也是白身,其實是沒資格教書的。
不過每個人肚子裡有沒有貨,是什麼樣的學識,這個和陽縣主早就斟酌過,跟她詳談時也說她可以試著作一作輔員,也就是幫著先生批改學生課業。
便就如此,郝凝寒還是很緊張。
“小主若是喜歡明法和明算兩科,倒是可以現在就多用功,”孫姑姑很慈祥,“明算這個很難,臣還是知道的,若是小主能熟讀九章算術等著論,也並非不可當先生。明法大約是要熟讀史學律法,這個需要背誦,以小主的聰慧,似乎也不算太難。”
被孫姑姑這麼一誇,郝凝寒立即紅了臉:“姑姑您這也太偏愛我了,天下能人輩出,我不過是借著機會能去書院,到底幾斤幾兩,自己心裡清楚。”
孫姑姑笑笑,替她把亂了的方幾整理幹淨:“天下能人多,可願意去教女學生的不多,其中自己也能努力的更少,小主若是好好努力,說不得以後真能有一番作為。”
被孫姑姑這麼一勸,郝凝寒便越發努力,就連按摩的疼痛和復健的折磨也扛了過去。
近來貴妃娘娘的孕事漸漸平穩下來,徐思燁不那麼繁忙,便隔三差五過來個郝凝寒請脈,每當他來的時候,郝凝寒都在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