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他們想娶穆巖的最終目的,他們一直想攀上的高枝,蘇秀才。
文正君心亂如麻,這時蘇墨墨已經走過了他的身旁,他下意識地隨著女子的走動看去,便看見了模樣悽慘的穆家父子。
而那蘇秀才停下腳步,查看一番後,語氣冷靜道:“賀爹,穆巖沒事,王嬸在村外,我們現在送他去鎮上。”
也是在蘇墨墨徹底轉身的時候,文正君這才看清女子的容貌,即便此刻內心焦慮,但看清容貌的那一瞬間,文正君還是愣住。
女子皮膚白皙,五官精致,她紅唇微抿,讀書人的文雅之中又散發出幾分驚人的氣勢,正是男子最心儀的那一類妻主。
這和文正君曾經想象的一點也不一樣。
9年前穆家村的人搶奪穆家家產之時,文正君尚且年輕,同為穆家的正君,他甚至嫁給了族長的女兒,卻隻能在地裡刨食。
文正君本就嫉妒養尊處優的賀正君,賀正君沒生出女兒的時候,他卻生下了嘉嘉,因此,文正君心中很有幾分自得。
隻是被邀請到穆家做客之時,看著即便沒有生出女兒,依舊過得比生活在村裡的他好百倍的賀正君時,文正君便嫉妒到發狂。
族長提議讓穆苒從族內過繼女兒時,文正君是最開心的,他的婆婆便是穆家村族長,倘若過繼,自然是他的嘉嘉可能性更大。
隻是沒想到穆苒竟然拒絕了,文正君便忍不住去想,是不是賀正君吹了枕邊風,否則的話他的嘉嘉那麼優秀,穆苒有什麼理由不同意過繼?
這股怨恨持續了很久,終於,文正君等到了機會。
穆苒病逝,穆家隻剩下孤兒寡夫,以及一個年幼、名不正言不順的贅妻,小泉鎮穆家龐大的產業,輕易便被穆家村謀奪過來。
文正君的日子好過許多,他穿上了從前看都不敢看的料子,嘉嘉也有了束脩去學堂,文正君終於時來運轉,哪怕妻主有了錢,娶了更多的夫侍,但這些文正君都不在乎了。
妻主多情又如何,女子本就風流,比起曾經一起在村裡過窮日子,文正君還是更喜歡現在的生活。再說了,妻主能夠娶夫侍,那也證明了妻主有實力。他是男子,自然要和男子比,比如那曾經從前高高在上的穆苒正君、現在的寡夫。
文正君有了一個樂趣,那便是暗中窺探賀正君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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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正君搬回了王家村,他換下華服,開始走進田地,褲腿上沾滿泥土,還得忙著照顧兩個年幼的孩子,手忙腳亂,狼狽不堪。
和從前的文正君一模一樣。
那從前養尊處優、保養得宜的男子,在短短一年內快速老去,文正君曾悄悄去王家村看過,當時便滿腹暢快,女兒嘉嘉逃學頑劣的煩惱也散去些許,回家後文正君便多吃了一碗飯。
知曉死對頭過得那般差以後,文正君也釋懷了不少,開始減少窺探賀正君的次數,畢竟他知道,對方已經深深地埋進了土裡,再也難以翻身。
他總不可能像自己一般,運氣好到“繼承”斷了香火的親戚的遺產吧。
而且他連女兒都生不出來,拿什麼去繼承呢?連女兒都生不出來的男人,那還能叫男人嗎!
誰知事實出乎他的預料,賀正君那收養的女兒,居然考上了秀才!
得知消息後,嫉妒便像蟲子一般,啃噬著文正君的心,讓他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
從前嘉嘉考不上童生,文正君還可以安慰自己這是女兒沒開竅,但現在,曾經被他甩在身後的賀正君,居然靠著孩子再次翻身!
當天文正君便難得地催促了19歲的女兒嘉嘉的課業,誰知還被女兒氣到,被妻主呵斥,接連幾天沒吃下飯。
再後來,王家村傳來了賀正君取消贅妻身份的消息,穆家村的人收到了周圍人的賀喜,她們這才知道,那穆家孤兒寡夫竟然翻身了。
文正君的妻主,穆家現任族長也注意到了蘇秀才,她甚至打上了娶走穆巖,和蘇秀才攀上關系的主意。
文正君沒有反對,他的心中甚至有些暢快,等到這穆巖成為嘉嘉的正君,到時候他不就可以隨便折磨他了嗎?
呵,他這個正君“教導”自己女兒的正君,說出去名正言順,那姓賀的再生氣都無計可施。
然後便是現在,婚事沒有結成,穆巖試圖自盡,而這一幕恰好被蘇秀才看見了。
……
蘇秀才和文正君想象中的很不一樣。明明九年前,對方還是一個皮膚黝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手無縛雞之力的醜小孩,沒想到現在竟成了這般模樣,一看便是個貴人,讓人難以直視。
即便女子容貌出眾,讓男子無比心動,但此刻,想起自己做的事,女子那容貌便生生添上幾分寒意,加上那攝人的氣勢,在村內囂張慣了的文正君竟然絲毫不敢吭聲。
至於後背,更是蒙上了一層細汗,沾湿了衣衫。
手腳也開始發麻,一動不敢動。
穆家其他男子不若文正君想得那般多,他們看清那幫著賀正君攙扶穆巖的女子後,不由看愣了過去。
在場的除了嫁到穆家、幫忙制住穆家父子的已婚男子,還有不少未婚男子前來看熱鬧,此刻他們的心神完全放在了屋內的這個女子身上。
這是他們十幾年以來,接觸過的最出眾、最有氣勢的女子,即便她身姿有幾分贏弱,卻比村裡那些身強體壯的女子更有女子氣概。
她的衣衫幹淨整潔,攙扶穆巖的動作溫柔小心,一看便是那體貼夫侍的妻主。
這一刻,男子們不禁想到了從小父親給他們講的故事。
隻要做一個善良的男子,那麼總會有一個女子來到你身邊,給你溫柔寵愛,讓你成為世上最幸福的男子。
故事早已深入男子們內心,少年慕艾,自從及笄後,全嵐朝的男子誰不期盼著遇見一個溫柔強大的妻主,給自己獨一無二的寵愛呢?
穆家的男子堅信,眼前的女子,就是他們夢中完美妻主的模樣。
一時間,男子們不禁羞怯起來,手腳無措。誰知女子完全無視了他們,徑直越過,便帶著穆巖朝外走去。
甚至踏過門檻時,她會貼心地用手護住穆巖的頭,防止他磕碰到門口。
如此體貼,哪個男子看了不嫉妒?
而且穆巖長得五大三粗的,一點都沒有男子的秀氣,長得那般高大,撞到門上不是活該嗎?不是應該羞愧嗎?
雖然彼此都有些血緣關系,但在場所有男子心中,卻對流著血、陷入昏迷的穆巖毫無憐憫之心,反而開始嫉妒,嫉妒他能夠獲得如此女子的照顧。
文正君心中滿是懼怕,不敢追上前,未婚的男子們顧著矜持,也不敢去阻攔她們。
很快,滿屋子穆家人,竟然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穆家父子離開。
……
遠遠的,坐在牛車上走神的王嬸看見穆家父子後,也是嚇了一跳,趕緊跑過去幫忙攙扶。
“哎喲喂!這是怎麼了?怎麼傷得這般重?流了這麼多血,這得花多少銀子啊!”
穆巖原本抱著必死的決心,直接將額頭朝著木桌撞去。好在蘇墨墨喊了一聲,或許是看見了心上人,穆巖心中又生出了求生的欲望,千鈞一發之際,用胳膊護住了頭顱。
一開始撞得太急,加上穆巖本身個子高大,胳膊便被破碎的木桌的稜角劃到,甚至有些木渣留在了傷口裡面。也幸虧他用胳膊護住了自己,否則他恐怕會當場逝世。
而蘇墨墨的任務,也會失敗。
將穆巖搬到牛車上後,在王嬸痛惜的目光下,蘇墨墨撕開包裹裡新買的白色褻衣,幫他緊急包扎好傷口後,也開始思索著這個問題。
原本以為擊倒穆家父子最大的困難,便是沒錢看病,或者沒錢吃飯,因此給穆家父子寄了50兩銀子後,蘇墨墨便沒太過擔心。
但現在,她突然發現,在這女尊世界,一個男子面臨的困難真的很多,尤其還是一對無權無勢的孤兒寡夫。
說句不好聽的,家裡沒個女子當家,村裡遊手好闲的人偷東西時,都最先盯上這種人。
而這一次,便是宗族意圖幹涉族內男子的婚事。
嚴格來說,在嵐朝,這件事是沒有錯的,甚至傳出去,不知情的人還會誇贊穆家村的人,認為他們將穆巖娶為正君的行為,是在幫助族內男子,是給他提供一個更好的未來。
沒有人在意那穆嘉是否有出息,是否足夠體貼。於外人而言,“族長嫡女的正君”這個身份,便已經勝過了一切,更別說穆巖相貌如此醜陋,在女尊國嫁都嫁不出去。
於蘇墨墨而言,這些困難其實也不算什麼,以她現在的身份,穆家村的人隻會敬著她,畢竟嵐朝士人地位高,她是個秀才,未來還可能是舉人,穆家村的人不會想與她結仇。
這一次,不過是穆家村的人鑽了空子而已,她們操之過急,太想和她扯上關系,想要先斬後奏。
而且本心而言,穆家村的人也不覺得她會生氣,她們自覺這是幫助她哥哥提供了一個好的歸宿,隻要對穆巖好點,她必定不會生氣。
隻要蘇墨墨混得越好,穆家村的人便會對穆巖越好,換作出身鄉野的醜陋男子,或許這也是一個很好的歸宿。
但蘇墨墨未曾考慮過這個可能,就算想給穆巖找一個妻主,她也會仔細斟酌,多番考慮。
對方的品行比才華家世重要,但穆巖自己的心思最為重要,他的婚事必定要他點頭同意才行。
擁有原主的記憶之後,蘇墨墨希望穆巖過得快樂,不是簡單的任務上的“照顧好穆家父子”幾個字,而是真真切切的,擁有一個快樂的人生。
那麼穆巖便需要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喜惡。
這也就涉及到了蘇墨墨的另一個考慮。
通過今天這件事,以及穆巖選擇自盡的行為,她發現了一個很大的隱患,那便是穆巖缺乏自己的想法,對自己不夠看重。
從小到大,穆巖便是被忽視的存在,他目不識丁,在村裡人的厭惡聲中長大,隻會沉默地埋頭種地。
好在有賀爹的關懷,穆巖才不至於成為一個壞人,而是保有天真純粹。但也就是這樣的天真純粹,才讓穆巖沒辦法保護自己。
他的思想太過單純,或者說,太過迂腐。
他對世界的看法很不一樣,還停留在過去,停留在周圍人的印象中。
由此可見,讀書啟發人的思想。
蘇墨墨在府城接觸的男子,除了家世出眾的明笠大膽告白外,即便出身花樓,被男子們厭惡,大郎君卻也很豁達。
蘇墨墨相信,他們面臨困難的時候,絕對不會想到輕生。畢竟他們讀書明智,有自己的思考,心理很是強大。
穆巖如今已經17歲了,男子不得進書院,都是請夫子來家裡教,或者父親言傳身教。
關於穆巖的教育問題,蘇墨墨決定,度過這個危機後便和賀正君好好一番。
她希望穆巖能夠掌握自己的人生,不論成親與否,或是與誰成親,她隻能提供建議,決定權都在穆巖自己手中。
而她現在要做的,便是幫助穆巖擁有自己的思想,能夠在遍覽群書、經歷世事之後,明白自己想要怎樣的人生。
這個世界很大,不僅僅是一個王家村,小泉鎮。
有她在,這個被人欺凌、外表魁梧卻內心懦弱的男子,也可以擁有選擇自己人生的機會。
…
王嬸將牛車趕出了風,很快一行人便到了鎮上最大的醫館。
蘇墨墨穿著長衫,出手大方,氣勢驚人,即便穆巖穿著簡陋,郎中們也不敢慢待了,將他扶到床上,快速處理包扎起來。
為了避嫌,醫館內外是暢通的。蘇墨墨便坐在了外側等著,看著郎中們處理傷勢。
見蘇墨墨一直等著,坐在大堂負責抓藥的郎中嘆道:“幸虧他隻傷到了胳膊,否則得去找專門的男郎中啊。對了,你不是他的妻主吧?”
“我是他妹妹。”蘇墨墨靜靜道。
郎中松了口氣,隨口道:“我就說嘛。”
蘇墨墨沒說什麼,剛才她已經在附近客棧定了房間,賀正君喝下郎中開的安神湯後,她便將他勸去休息了。
她自己狀態尚可,而且她是女子,出面更有說服力,看見她在醫館,賀正君也是徹底地放下了心。
處理傷勢的郎君走了出來,神色有些疲憊道:“應該沒事了,他很快就會醒來。”
蘇墨墨輕聲道謝後便快速走了進去,見此,郎中隨口道:“這妻主不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