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不守夫道的人夫,自己怎麼可能真用轎抬他進門。
客棧小公子這種類型的,安從鳳在書院裡都看膩了。
她那時候再找男子,定然是相貌出眾又有特色的,如果能對她帶來幫助,更好不過。
實不相瞞,安從鳳已經看中一富商的兒子,那家是獨子無女,若是能娶進門,將來這萬貫家財定是他的陪嫁之物。
可這所有的設想,都建立在她考上會元之後。
如今,她成了第二……
第二,第二算個狗屁!她要的,從來都是第一!
前前後後放榜至今,安從鳳始終不願意相信自己搭建好的未來高樓,毀在奠基這一層。
直到聲音響起一個名字。
“蘇婉,是蘇婉吧,你別看了,你考了第一!會元!”
這個名字,像是一把大手,猛地將安從鳳自虛空淨地拉回紛攘吵鬧的龍虎榜前,面對她不願意面對的事實。
“蘇虞這裡這裡,我看見蘇婉了,第一!蘇婉知道吧,我太學院的同窗,我們一個博士,她考了第一!”
“我押的兩個都是前三,尤其是蘇婉第一,我他爹的賺瘋了啊!!!”
“什麼,第一來看榜了?讓我看看第一長什麼樣,沾沾喜氣保佑我殿試也能得個好名次!”
這些人字字句句提的都是“會元”跟“第一”,聽在此時的安從鳳耳朵裡,就跟一把把插在她心窩上的鋒利刀子一般。
安從鳳被動來動去的看榜學生,從榜前擠到一邊,原本就不好看的臉色,現在更是五彩繽紛難看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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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有人踩到她,還扭頭來道歉,“對不起啊對不起。”
榜前光線已經微亮,對方眯著眼睛看她,這才驚喜道:“我認得你,安從鳳?秋闱的解元!”
安從鳳腮幫子抽動,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就見這人扭頭往榜上一看,“我剛擠進來,解元你這次還是第一吧?……哦,第二啊。”
安從鳳,“……”
對方笑,“第二也好啊,這麼好的名次!雖然第一是我同窗蘇婉,但你也不差,你第二。”
“婉子是有點本事在身上,這次竟然考了第一!哦,解元我不是內涵你這次考了第二沒本事哈,畢竟第二也不容易是嘛,拼了老命了吧。”
拼了老命都沒考過蘇婉,堪堪得了個第二……
這人的每一句話,都恰到好處地踩在安從鳳的痛處,反復碾壓。
安從鳳捶在身側的手指緊攥成拳,僵硬地臉上擠不出半點儒雅笑意。
尤其是這種情況連續發生了好幾次。
以前安從鳳最得意的事情便是她才來京城幾個月,很多人不僅聽過她的名字還認識她。
此時安從鳳想法跟之前截然相反。
“噯我踩著誰了?”有一人回頭,“安從鳳?解元啊!這次第幾……嗨呀,第二啊!恭喜恭喜!”
安從鳳眉心跳動,僵硬地回,“多謝。”
她正想出去,就被人從後背擠了一把,那人轉身道歉,“安從鳳?!”
安從鳳,“……”
安從鳳深呼吸,趁對方開口之前,微笑說,“你認錯人了,我不是。”
“啊,認錯了啊。”那人還挺遺憾,安從鳳剛松了口氣,就聽那人繼續說,“安從鳳好像這次考第二啊。”
安從鳳臉色黝黑。
要你們管啊!關你們什麼事!
她繃緊下顎,冷著臉朝人群湧動的方向看去,就看見蘇婉跟蘇虞等人。
她跟這幾人果真八字不合,要不是她們過來,自己本來可以不用這麼難堪,
晨光微熹中,幾人卻拎著燈籠,要多顯眼有多顯眼,生怕旁人看不見是她們四個。
蘇虞一展折扇,甩著燈籠伸手將蘇婉護在胳膊後面,吆喝道:“僅能遠觀,謝絕亂摸。”
白妔跟吳嘉悅像是侍衛一般,護在蘇婉身邊。
蘇婉雙手遮臉,“……大可不必如此。”
這還是個會元,她要是考上狀元可還了得。
白妔悄悄說,“趁能出風頭趕緊出,人生這種時刻能有幾回。”
吳嘉悅點頭,示意蘇婉看前面的蘇虞,“幸虧第一是你,這要是蘇虞……嘖嘖,她得在出場之前,先買兩盤炮放一下,然後在嗩吶跟鑼鼓班子中,讓百十來人給她打燈籠,最後萬眾矚目緩慢入場。”
蘇婉想了一想,是她姐能幹出來的事情。
蘇虞要是第一,她能把自己跟那杏榜擺在一起,供人觀賞跟收費擁抱。
前方開路的蘇虞果然開口,“你們要是實在想摸,一次五文。擁抱的話,一次十文。會元提筆留名,筆墨紙砚自帶,一次十五文。”
不遠處的安從鳳眼裡露出譏諷,甚至不屑跟看不上她的作為。
掉錢眼裡了吧?傻缺吧她,誰會花錢幹這種蠢事。
結果蘇虞話音剛落,就有人喊起來:
“我來我來,我有碎錢我先來,從五文到十五文的,我都要!嘿嘿,正好賺了銀子!”
“還有我,咱們是先摸還是先交錢,哪裡收費?”
“你們讓開,我請蘇婉回家吃飯,大蘇,咱倆這關系,就不能優惠點?”
安從鳳,“……”
安從鳳一時間覺得胸口悶堵到爆炸,各種難聽的罵人髒話都有,她特別想質問批卷官:
憑什麼,憑什麼這幾個不入流的“圈錢地痞”可以考這麼好?
尤其是蘇婉,她有什麼資格得第一?
安從鳳甚至懷疑這榜單,是不是長皇子私下做了手腳,硬是把蘇婉提了上去。
其實這群人哪裡是單單衝著蘇婉去的,她們既是想湊熱鬧,也是想在蘇白蘇吳幾人面前混個臉熟。
得了會元,不管將來能不能得狀元,蘇婉都已經是大半隻腳踏入朝堂,跟她們走近一些,不是壞事。
何況對於這些願意付錢的學生來說,幾乎都是太學院裡的同窗,花了幾文錢給自己抬面兒,賺大發了!
以後往外講,便可以說,“蘇婉,我同窗,她夫子是譚博士,師公是長皇子,懂了吧。”
安從鳳若是不把第一視為自己的囊中之物,這會兒的選擇跟這些人一樣,上前不經意的混個臉熟。
可如今利益相衝,她便看不得蘇白蘇吳四人小人得志的做派。
安從鳳臉色陰沉,已經在想,自己如果得了第一該多好,這第一憑什麼不是她的!
就在她呼吸沉沉,就在快要失去理智之時,耳邊忽然傳來趙錦鈺的聲音,“唔,讓我看看好姐姐是不是考了個會元。”
他聲音也不大,甚至是輕輕的,像羽毛一般。但落在安從鳳身上,卻重如千斤,壓得她一時間都不敢扭頭看趙錦鈺。
安從鳳身形僵硬,怔在原地,後背莫名生出冷汗。
她還是頭一回產生這種不知所措的慌亂情緒。
有一次,她險些弄大一男子的肚子都沒這麼慌過。
畢竟跟那次比起來,這事關於她的前程,關於她能否徹底搭上趙家這條線。
安從鳳過於緊張不安,以至於完全忽略了趙錦鈺一個柔弱的男子是怎麼擠進這洶湧的人群中。
趙錦鈺拉長尾音,意味深長,“第二啊~”
他聲音猶如冰涼的刀子,緩慢貼緊安從鳳的脖頸,激的她打了個哆嗦。
安從鳳眸光閃爍,視線都不敢往榜上看,隻落在趙錦鈺的臉上。
她盡量穩住面上溫和深情的表情,試探著說,“好像,榜單排名有錯吧。”
趙錦鈺餘光斜了安從鳳一眼,輕嗔,“沒考第一就沒考第一,怎麼能怪人榜單排錯了。蘇婉上次就是第二,這次成為第一,不稀奇。你滿腦子想著我,考第二也不奇怪。”
這話聽起來怎麼有股譏諷的意味。
好像說她滿腦子算計討好國公府,沒幹正事一樣。
安從鳳臉色收緊,她的自尊哪裡允許她被一個男子這般奚落。
安從鳳斂了斂表情,盡量用不以為意的輕松語氣,開口,“我以為能得第一,誰成想是第二。也罷也罷,下次得個狀元便是。”
現在也隻能想著幾日後的殿試再考回來。
到時候拿了狀元,一切雖然落後一拍,但終歸能回到原點。
趙錦鈺微微皺起乖巧討喜的臉蛋,黑葡萄一樣的眸子盯著安從鳳看,故意緩聲說,“可是你答應了我祖父,必得會元啊。”
趙錦鈺伸手扯著安從鳳的衣袖輕晃,“如今你成了第二,他會不會不讓你娶我?現在大選在即,你我若是不能定親,我可能就要進宮了。”
他道:“你也知道的,我們趙家素來跟皇上走得很近,我按理來說是要進宮當貴君的。”
貴君?!
安從鳳抽了口涼氣,整個人都懵了。
他要是進宮當貴君,那自己這段時間的付出豈不是打了水漂?
而且她曾經跟貴君有過一段,皇上就算是為了名聲好聽,殿試時也不會留她!免得將來朝堂上風言風語。
到時候自己才真的是功名前途跟美人都沒了!
安從鳳一想到這些,心底更是亂成一團。她本以為搭上趙家便萬無一失,這才每日跟著趙錦鈺雙進雙出高調示人,好像她已經是趙家的孫媳。
那時安從鳳想著,她一個女人又沒有過多家世背景,跟趙錦鈺一個小公子以及他身後的國公府比起來,怕什麼。
就是名聲有虧,也是趙錦鈺這個男子不檢點,甚至是國公府教養有虧。
如今她用來拿捏男子的利器,竟將她困住了。
“那你跟你祖父好好說說,”安從鳳反手握住趙錦鈺的手,眼神真誠語氣懇切,“你們國公府跟我結親,是雙贏。”
她不可能放棄前程,主要是現在她對趙錦鈺投入的過多,想要松手損失太多。
安家從商,骨子裡還是帶有商人的精打細算。
尤其是,滿京城找不到第二個比趙家更好控制的府邸了。等將來老國公沒了,趙錦莉一個武將外出帶兵,國公府還不是她說的算?
“也不見得呢,”趙錦鈺像條滑不溜就的魚,這時候開始擺尾,讓人捏不住他,“畢竟我當了貴君,我姐姐就會是大將軍,以後我們趙家便能重新回到朝堂之上。”
他看著安從鳳忽然慘白的臉,貓逗耗子一般,不疾不徐地說,“不過呢,我不想進宮,趙家人丁稀少,還要靠著我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