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話音剛落,一行人臉色均是有變。別說,他們中還真有人被師父喊過幫白及掃地的差事,多半都是“白及近日在閉關參道,他院子裡灰積得太多了,你們師兄弟住得近,能不能順便幫忙掃掃?”這樣的安排。當時還沒有人覺得不對,現在這麼一說,卻忽然覺得被看低了。


  他們都是十四五歲的男孩,正是自尊心極高的少年好勝之時,明明與白及差不多是同期入了修仙之門,卻眼看著與對方差距越來越遠,心中本來就有怨氣,這樣明晃晃的例子一說出來,自然讓大家心中都有些不舒服,尤其是自認天資不差、隻是缺少機緣的。


  果不其然,少年中立刻有還未開口的人說道:“什麼神君轉世,說不定就是他自己編出來的謊話……嘖,他是掌門師父的關門弟子,一開始就入了室,我們怎麼比得過?若是換我一開始就入了室,日日得師父親自講道,自然也——事先說好,我可不是嫉妒他被掌門師父收了關門弟子,我就是討厭他那副自命清高的樣子!明明還沒有成仙,裝什麼高深莫測?”


  他這麼一說,立即有同行之人附和:“對啊!非弄得和大家多不一樣似的。還有師父們,未免太誇張了些,說白及對‘道’的理解多透徹的,還要讓他給我們講習……對了,那個講習會你們準備去嗎?”


  “不去!如果是大師兄講,我自然沒有意見,可是白及,他分明就是和我們同輩入門,能有多高深——”


  “說得對啊,那我也不去。我們就讓他一個人對著空氣講……”


  一人提議,響應者甚多。


  不過,倒也有人覺得他們針對白及過分了一些,隻是對方人多,雖有想法也不敢言。還有人應和完了,卻是羨慕道:“白及真是運氣好。我也希望我是個什麼神君轉世,師父自然就高看我一等,講道隨便聽聽就能懂,功法隨便練練就第一。而且白及如此得掌門師父喜愛,說不定師父還會特地練出什麼提升功力的仙丹給他吃,到時候輕輕松松就能成仙……”


  一群少年吵吵鬧鬧地從正殿門前走過,卻沒注意到正殿中有兩個人正要從裡面走出。即將出來的兩個人正是一對師徒,一個年長些,一個也和那群少年一般大,十四五歲的年紀。他生得極好,目若晨星,面如冠玉,隻是神情冷淡,分辨不出喜怒,這樣的神情生在少年的臉上,難免讓人覺得有些不好親近。


  那年長之人顯然沒想到他帶著徒弟出來會正好聽到這麼一番話,實在十分尷尬。他將白及收為關門弟子,一方面的確是憐惜偏愛他天資出眾,可另一方面,又何嘗沒有想要盡快將他推到成仙、光耀師門的意思。歸山已多年沒有能夠飛升的弟子,便是掌門、長老一輩大多也知自己飛升無望,修仙不過是延年益壽,順便下山賺些錢財罷了,畢竟他們這些修士在凡間的達官顯貴面前還破算有幾分顏面。


  成仙看機緣,看天賦,能登仙路者數千萬裡挑一,正因如此,當他們佔出門中弟子竟是神君轉世、注定能夠成仙之人時,可想而知會有多激動!正如那些弟子所說,歸山之中若能出一神君上仙,不要說他們一門,便是整座歸山都能成為名山!門中弟子日後便是無法飛升,也能因有這麼一個師兄,在凡間獲得非同尋常的地位。在這種情況下,他們當然是希望白及能越快飛升越好,因此平日裡對他的要求都已經到了偶爾連掌門自己都擔心會不會揠苗助長的地步。其他弟子大約是不知白及平時要做多少功課,隻是沒想到,他們自覺都對白及有些愧疚的壓迫修行,在其他徒弟看來,竟也成了偏袒寵愛。


  掌門師父看了眼他身邊天生不善表達的徒弟,嘆了口氣,道:“白及,他們那些話,你勿往心裡去。他們尚且年少,知道得太少,卻心直口快……”


  “我明白。”


  不等掌門師父說完,白及已經點了點頭,神情亦沒什麼變化,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


  “那就好。”


  掌門師父既是心酸又是欣慰地點了點頭,頗為贊許白及的穩重。隻是想了想,他又緊張地叮囑道:“你師兄隨口說的話,你可千萬莫要當真。修仙重在修心,萬萬不可太過依賴法器丹藥,這些東西都是成仙無望者為了最大限度提升功力才用的花架子,你想想,哪兒有神仙是憑一件神器就能成仙的?要成仙,首先要有仙心,其後才是引來雷劫,渡了雷劫,方可成就仙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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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門師父一講起道來便停不住口,尤其是面對白及,巴不得他每日多聽些、第二日就飛升了才好。於是明明早已下課,他一講起來不知不覺又講了一個時辰,待停下來,正殿外天已經全黑了。


  見自己一講就忘了時辰,而白及回去還要做功課的,掌門師父回過神來亦不禁赧然,他先是道了歉,接著又想起了什麼,頓了頓,小心翼翼地問道:“對了,白及,我也沒想到竟會出這樣的事,那講習會……”


  掌門師父說得羞愧。他原本讓白及講道給其他弟子,確實是因為他悟道之深讓他以及其他老修士都自愧不如,聽完頓時有茅塞頓開的通透之感,想也知道那是他神君的元神潛意識中來得想法。凡人要有機會聽仙人講道談何容易?雖說他們不曉得白及前世那個神君究竟是何等人物,但能被稱為“神君”總是天界地位也頗高之人,會下凡來也無非是渡劫或者體會凡間喜怒哀樂之類的原因,沒什麼好挑剔的。想讓白及講道給其他弟子,也是本著惠及後輩的好意,隻是沒想到……


  那些弟子都是後輩中較為活躍之人,個別雖不如白及,卻的確有天賦,入後未必沒有飛升的可能。現在他們一個個都說不去,隻怕在同輩人中一鬧,原本想聽的也怕得罪他們或是鶴立雞群不去了。想想白及面對著一間空室的情形也著實為難,掌門師父又長嘆一聲,說:“要不……”


  “我會講。”


  白及說。


  掌門師父意外地看著他,隻是這徒弟面容太過沉靜,實在看不出他的心緒。想來想去,他也隻當是白及神君轉世,自然與眾不同,是有一顆有容乃大的神心,認為便是有一人願意來聽,他也願意給一人講。


  於是掌門師父贊許地點了點頭,說:“好。”


  停頓片刻,他又道:“白及,你要記得,雖今日我是你師父,但你日後成就必遠超於我,私下裡便是同輩相處也未嘗不可。若是當日沒有人去,我便親自化個童子去聽,你放心準備講就是。”


  白及聞言一震,卻也不敢廢禮數,恭敬地朝師父一拜,算是感謝,然後方才行禮告辭。


  因他是入室弟子,他的房間不同於其他弟子,是設在師父內院之中的,周圍隻有幾個大他許多的師兄同住。因為已經晚了,白及一路也沒碰到什麼人,穿過空蕩蕩的走廊便進了房間,待關上門,他才微微垂下眼睫,目中微露低落之色。


  旁人都道他是神君轉世,方才喜怒不形於色,遇事泰然自若。然而,神仙有沒有神心白及不清楚,他自己唯一知道的是,他如今不過是凡人,有的,自然隻是一顆肉長的人心。


  不是他喜怒不形於色,隻是他不大清楚該擺什麼表情,便習慣性維持安靜罷了。先前那些人,他平日裡自認以禮相待,他們都是三五歲便被收入師門,後來一道長大,有些說話多的,白及幼時還以為是他的朋友。所以聽到他們剛才那樣說,若說他絲毫不在意、絲毫不難受……自然是不可能的。


  好在,他也不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了,後來再受衝擊,總歸比不如初次來得誅心。


  他說要講習,不過是憋著口氣。


  ——他們羨慕你是神君轉世,恨不得以身代你,卻從不想想你當神君時承受過的仇恨他們可否承受得住、你拼湊元神忍下的疼痛他們可否忍得下來!凡人大多醜惡膚淺至此,神仙亦好不到哪裡去。這等世界,毀了又如何!……你今日舍我而選那些軟弱虛假之物重新立道,他日可不要後悔!


  不知為何,白及突然又聽到腦海中有人在嘲笑般地說話,聲音與他自己極像。白及一愣,感到心知略有幾分混亂,連忙搖了搖頭,然後坐下打坐,默念靜心咒。


  他今日已是極累,打坐都算是休息,一念咒便入了定,相當於是睡去。待再醒來,窗外已經天色大亮。


  白及看著窗外透進之光皺了皺眉頭,他天天清晨便要去道場修煉,已許久不曾醒得這麼晚,竟是對天明毫無察覺。他皺了皺眉頭,正要起身,卻忽然覺得身體有哪裡不對。白及下意識地低頭一看,下一刻便是怔住了。


  他膝蓋上,不知為何躺了一隻小小的白狐,而且這隻狐狸……


  尾巴還特別胖。


  雲母跑了一夜,剛剛才睡下,睡得還不深,因此白及一動,她就醒了。她眯著眼睛打了個哈欠,蓋在身上的尾巴就像孔雀開屏一般緩緩打開。雲母慢吞吞地站了起來,迷迷糊糊地抖了抖毛,睜眼看到比她印象中要稚嫩好大一圈的師父,立刻興奮了起來。


  明明眼前的白及和朔清神君長著差不多同一張臉,也和她跟朔清神君第一次見面時差不多年紀,但雲母卻能分得出來,這才是她師父!


  雲母高興地站在白及膝蓋上,拼命朝他搖尾巴,激動地打招呼道——


  “嗷嗚!”


第46章


  雲母跋山涉水一連跑了一整夜,好不容易重新見到師父,此時心中除了大量排山倒海般湧現出的喜悅之外,還有許多她自己都很難描述清楚的感情。對師父受難感同身受般的難受、對自己修為太差明明入了幻境卻無法幫上忙的自責和愧疚、眼睜睜看著卻無能為力的頹然挫敗、失而復得的驚喜……


  自白及在幻境之中與自己相鬥、斬了心結分離出來的朔清神君之後,便像玄明神君說得那樣,師父雖未像現實中那樣被天帝打敗,卻依然散了元神,歷經混混沌沌的五百年方才拼湊整齊而轉世為人。雲母在玄明的竹林中眼巴巴地看完了整個過程,難受得幾次眨巴眼睛掉了眼淚。後來白及的神魂聚集成功,被歸山修仙門派掌門師父收為關門弟子,雲母本想立刻過來找師父,隻是自他從朔清神君轉世為白及,這個幻境就又發生了變化。


  大概是因為師父畢竟自我認同的是“仙君白及”這個身份,相比較而言作為凡人的記憶也比神君的記憶要清晰很多,所以在他轉世白及後,幻境的真實感就高了不少,不會再出現一陣白霧過去就是幾百年的情況,甚至雲母都開始需要像生活在幻境中的人一般睡眠和吃東西。不過,即使如此,在師父年幼的時候,幻境中發生過幾次不穩定的跳躍,結果就是急匆匆地想從竹林跑出來的雲母被玄明神君攔下,直到幻境完全穩定才放出來,但這個時候,師父都有眼前這般年紀了。


  望著眼前的師父,雲母感情太多,多得她自己理都理不完。隻是她尚且知道現在還是在幻境中,眼前的少年還是個未長大的凡人,尚未成為她在旭照宮中的師父東方第一仙白及,又忘了先前經歷過的神君和聚神之事,所以也不好多說什麼。雲母千言萬語隻得換作在他膝蓋上打了個滾,然後不停地朝他搖尾巴。


  隻是雲母一隻狐歡脫得很,對面的白及看著她卻是一片茫然。不過雖說不知道這隻狐狸從哪裡來,可面前這隻狐狸實在親近自己,便是白及也忍不住覺得胸口有些柔軟,尤其在經歷昨日那樣的事後,這份來自山獸的信任愈發讓他莫名有種舒了口氣的感覺。白及遲疑片刻,下意識地伸手想要將她抱起來揉,可是手一伸出,他又猛地一頓,默默地收了回來。


  清修之人講究靜心絕塵,他又早已不是不能克制自己欲望的孩童,師父多年的教導讓他明白了非禮勿動,這隻小狐狸盡管親近自己,可冒然去揉她卻非仙者言行。於是頓了頓,白及便隻是將她小心翼翼地從自己腿上抱了下來,安穩地放在一邊,卻是按捺著不再有別的動作。


  雲母很習慣被抱,更何況是師父抱她。眼前的師父年紀雖小,卻如同她記憶中一般面容清冷、氣質絕塵猶如仙人,雲母哪裡會多想,白及一伸手她就不動了,配合地被抱起來,等落了地,她就安安靜靜地站在地上搖著尾巴看白及,一副乖巧的模樣。


  白及卻是身體微僵,他頓了頓,盡量鎮定地開口道:“你……”


  他話未說完,門外已傳來叩門之聲。


  “師弟,你怎還沒起?我記得你那裡師父的講課已經要開始了,你下午還要講習,怎麼還未起來準備……莫非你身體不舒服嗎?”


  住在隔壁的師兄的聲音從門外響起,似略有擔心之意。


  住在師父內院中的都是入室弟子,因此他們平日裡彼此間的交流比其他同期師兄弟反而還要多謝。不過,因白及是關門弟子,自然是入室弟子中排位最靠後的。大約是他今日起晚了,師兄看他房中還有人,覺得反常,這才有此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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