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在宮中時,眾人都將他當瓷做的, 這裡怕磕了,那裡怕碰了。


  這會兒小皇帝隨地而躺,方才覺得自己像個人了。


  這會兒周圍都是人,宋珩睡下後,自然也不再想著做夢了。


  齊春錦也不大睡得著。


  她翻來覆去,還惦記著顧先禮說的那句,烤一烤衣裳,莫要著涼了……


  齊春錦想著想著,還是忍不住爬了起來,悄悄鑽出了竹屋。


  風拂動著竹葉,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四下影影綽綽,黑得厲害,隻有不遠處火堆之上的火光跳躍。


  齊春錦有些害怕。


  她縮了縮脖子,又拽了拽袖子。


  ……回去吧?


  可她實在是睡不著。


  齊春錦吸了一口氣,壯著膽,悄悄走到了宋珩身旁。


  宋珩早年行軍打仗,自然對周圍的動靜分外敏銳。他“唰”地睜開雙眼,正好與齊春錦滴溜溜轉著眼的模樣撞了個正著。


  齊春錦緊張了一瞬,道:“我、我起來瞧一瞧……”


  “瞧什麼?”宋珩壓低了聲音。


  陰影罩在他的面容上,使得人看不清喜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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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衣裳幹了麼?”齊春錦小聲問。


  宋珩喉頭緊了緊,恨不能將人鎖在懷中。


  原來她還惦記著這樁事?


  “你自己瞧。”宋珩壓低了聲音,道。


  齊春錦有些氣惱:“……看不清。”


  四下光線黯淡,她怎麼看得清呢?


  “那你摸摸便知曉了。”


  齊春錦一下便緊張了。


  這樣的法子,是騙不得她的。


  她在畫冊裡都瞧過許多回了,摸著摸著,便要做那事了。


  齊春錦起身就要走。


  宋珩心下嘆氣。


  這會兒真是聰明極了。


  宋珩道:“你莫動。”


  齊春錦不理睬他。


  膽子真是越發大了。


  宋珩磨了磨牙齦。


  “齊春錦。”他喚了聲她的名字,然後騰地坐了起來。他的動靜不大,但不遠處的護衛卻都是敏銳之人,紛紛動了動胳膊腿兒。嚇得齊春錦一下就不敢動了。


  若是將雲安、小皇帝、顧先生都吵醒了。


  那可就說不清了。


  齊春錦這才回轉身,偷摸摸地又走了回去,蹲下身,敷衍地摸了一把他的衣擺。


  “幹了。”齊春錦小聲道。


  宋珩自然不會提醒她,他先前去烤魚的時候,就順勢將衣服烤幹了。


  她心中惦記他,他高興還來不及。


  齊春錦說罷就又要走。


  宋珩卻勾了下她的衣擺。


  齊春錦提了提裙子,有點羞惱,隻好壓低了聲音,道:“殿下做什麼?”


  聲音聽著倒是分外的軟。


  宋珩沉聲問她:“你今日跑什麼?”


  齊春錦這才從喉中擠出了一句話:“……殿下抓我。”


  宋珩想說,你在夢中連我衣裳都扒了……


  但話到了嘴邊,到底沒說出來。


  他怕小姑娘一時羞惱,扭頭跑了,當真將自個兒裹起來,再也不理睬他了。


  宋珩低聲道:“我嚇著你了?”


  齊春錦猶猶豫豫地點了下頭。


  “你怕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宋珩昧著良心道。


  齊春錦嘆了口氣,挨著地面坐下來,低聲道:“可是會有人想要吃了我呀。”


  宋珩面色一沉:“誰?”


  那個周旭?


  還是誰?


  小皇帝斷然沒有這樣大的膽子。


  齊春錦茫然道:“我也不知,但會有的。就像是齊語柳她們一樣……”


  怎麼又與她們扯上關系了?


  宋珩實在琢磨不清小姑娘的心思,但卻暗暗記在了心底。回去仔細讓人查一查便是了。


  “而且……你不吃我,你也可怕的。”齊春錦小聲嘀咕。


  “我瞧著可怕?”


  齊春錦點了下頭,但想了想,又搖頭道:“是攝政王可怕。”


  宋珩立時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怕的是他的身份地位。


  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姑娘?


  宋珩心下覺得苦笑不得,但一面又忍不住變得愈加柔軟了。


  他生來得榮寵,又身負戰功,手握大權。


  總不能叫他不做攝政王了吧?


  宋珩道:“攝政王不可怕。”


  齊春錦才不信他。


  齊春錦對大伯齊正的記憶還是有些深刻的。


  齊正會讀書,也很會……用娘的話來說,是很會鑽營。


  在齊春錦面前,常常是威風八面的。


  他們從京城啟程去定州那日,齊正就站在臺階上,冷淡地看著他們……看得齊春錦有些怕。


  總之,在齊春錦看來,大伯齊正是很厲害的一個人。


  可就是這樣的人,在被攝政王訓斥一頓過後,就害怕死了。


  真的生生怕死了。


  齊春錦心下嘆了口氣。


  她又怎麼能不怕呢?


  如果不是那些奇奇怪怪的夢支撐著她,她見了他,一定早早嚇得腿軟,爬都爬不起來了。


  宋珩見她嘆著氣,十分為難的模樣,心下更是不甘,便又問:“你且仔細說說,你怕我什麼?”


  齊春錦將頭搖成了撥浪鼓。


  她連背後說人壞話都不敢,又哪裡敢當面說呢?


  攝政王一氣之下,便如同剁魚那樣,將她剁了可怎麼是好?


  宋珩知曉她膽子小,又在定州養了幾年,養得天真爛漫,眼界卻也窄了些,風吹草動都能驚著她。


  他耐心道:“你若是告訴我了,我下回改。”


  齊春錦動作一頓。


  ……當真?


  “像你這樣盯著我,一動不動,就有些可怕。”


  宋珩喉頭哽了哽。


  他的目光都掩藏不住熱意了?


  宋珩道:“那是因為想要待你好,才會這樣盯著你。”


  “是麼?”齊春錦隻好接著往下數:“你皺眉也可怕。”


  “那我便不皺眉了。”


  “還有,下次剁魚殿下先告訴我一聲。”


  宋珩哭笑不得,道:“下回我捂住你的眼睛好不好?”


  齊春錦:“不行,你不許碰我。”


  “為何?”


  “殿下總碰我,就會有人說我喜歡殿下。”


  “我總碰你,便該是我喜歡你。”宋珩嗓音低沉地緩緩道。


  齊春錦怔住了。


  半晌,她才撿回了自己的思緒,喃喃道:“殿下喜歡我?”


  “我若不喜歡你,怎會抱你?怎會彎腰低頭為你穿鞋襪?”


  齊春錦又怔住了。


  “可是……”齊春錦皺緊了眉:“可是你不能喜歡我。”


  “為何?”


  “因為你是齊王,我是,我是齊家姑娘。”


  宋珩失笑道:“那不正是巧了?都是齊,本該是一家。”


  “歪理。”齊春錦咬了咬唇,不樂意同他說話了。


  宋珩心下嘆息。


  望見齊春錦的模樣,他便知道小姑娘對他,是沒有一點男女情意的。


  或許當真隻如她所說,她隻是喜歡他的身體,覺得他長得好罷了。


  宋珩隻好暫且按下表明心意,他道:“還有什麼可怕的?你接著說。”


  齊春錦轉了轉眼珠,嘀嘀咕咕數了一大堆出來。


  中間還夾帶了私貨。


  “殿下下回能不能好好放風箏?”


  但凡這等小事,宋珩一律應好。


  眼見夜越發深了,外頭露水氣重,宋珩怕她受涼,便催促她回去歇息。


  齊春錦方才鼓著勇氣走了出來,這會兒哪裡還有勇氣可用?


  那月影綽綽,看著像是無數人影在竹林中舞動。


  多可怕啊。


  宋珩瞧她眼珠子滴溜溜地轉,方才還急急地要走,這會兒又翻到不急了。


  總之不會是因著舍不得他。


  她那小腦瓜哪裡懂得這些?


  ……多半是怕。


  宋珩起身道:“走罷,等你進了竹屋我再回去歇下。”


  齊春錦不大好意思地抓了抓發髻。


  她方才像是拒絕了攝政王吧?


  啊,我真厲害。


  我方才拒絕了他!


  可眼下我又要他送我回竹屋去?


  唉。


  真真是太膽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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