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安娜連聲在說對不起。


  陳思雨也不好強人所難,就一個勁的擺手:“沒關系的。”


  安娜示意她去換衣服,回去,但這回陳思雨堅持了下來,她掏出一盒磁帶來,說:“安娜女士,皮埃羅團長下午會看我的表演,麻煩您一會兒幫我放一下音樂。”


  因為她的謙虛,乖巧,雖然導演臉色很不好,但安娜還是堅持,幫陳思雨了。


  而在巴黎,哪怕排練時,大家用的也都是黑膠碟。


  陳思雨拿了一盒磁帶來,就得先找收音機,終於,安娜找了好幾個地方才找到收音機,但是,當音樂放出來,整個節奏慢了半拍,根本沒法跳。


  導演已經生氣了,半眯著眼睛,按捺著怒火在喊:“Anna, arrête.”


  陳思雨的頭皮也麻森森的。


  她的心理年齡有五十歲了,但她跟個十五歲的小女孩一樣,努力的謙卑,討好這幫外國人,想給自己爭取機會,這些她都能忍,可她非常討厭導演眼神中對於華國人的歧視。


  那種自以為紳士,卻按捺不住傲慢的歧視,隻能用技術打臉。


  但偏偏連個收音機都欺負她,就說她氣不氣。


  好在,就在導演準備直接來趕她時,剛才跟陳思雨跳搭檔的男演員突然走過來,輕輕按了按收音機上的快進鍵,終於,音樂可以正常播放了。


  以為皮埃羅團長把自己給忘了,陳思雨正準備怏求安娜,再去請他一次。


  但就在這時,皮埃羅團長端著咖啡杯來了。


  他跟陳思雨說了聲Bonjour,就示意她跳給自己看。


  在他們的印象中,陳思雨要炫技,炫的也是蘇國技術,他們自認為司空見慣,所以皮埃羅團長隻是趁著下午茶的時間來看一眼,喝完下午茶,他還要去廣場上喂鴿子,禮貌下面是按捺不住的敷衍,溢於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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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陳思雨炫的,偏偏就不是蘇國芭蕾,而是隻屬於華國的芭蕾技術,《紅色娘子軍》中的倒踢紫金冠。


  這個動作,因為必須具有非常好的戲曲,且是武生的功底才能練,目前在國內芭蕾屆,也隻有兩個人能跳。


  一個是它的創作者,申城文工團的首席。


  另一個就是陳思雨。


  在國內,這個動作都是引起過轟動的,更何況法藍西的芭蕾界。


  舞團的地板足夠好,空間足夠大,足夠讓陳思雨舒展自己,她伴著音樂,才做完動作,一個男演員立刻脫口而出:“Kung Fu chinois!”


  陳思雨一想,沒錯啊,倒踢紫金冠,確實就是中國功夫和芭蕾舞的融合。


  古典主義的浪漫芭蕾確實美,它足夠優秀,柔美,可英姿颯爽的《紅色娘子軍》中的中國功夫,也同樣擁有它的藝術性。藝術或者會被偏見蒙蔽,但隻要它足夠好,它就能引起人的共鳴。


  剛才陳思雨默默無聯排練了半天,雖然她都不認識一起排練的演員們,可是,一幫年青的男孩女孩們望著陳思雨一鳴驚人的絕活兒,同時鼓起了掌。


  皮埃羅團長放下咖啡杯,跟著演員們一起鼓起了掌。


  而那位傲慢的男導演,目瞪口呆。


  在他眼裡,剛才陳思雨那個動作,根本就不是人類的肢體可以達到的。


  他於心中暗暗叫了聲上帝,用法語問陳思雨:“可以重復一遍你剛才的動作嗎?”


  “Kung - Fu chinois? Commnet donc!”陳思雨說。


  不是日本人也不是韓國人,她是華國人,中國功夫,她當然可以!


第76章 歡迎宴


  導演還想看一遍《紅色娘子軍》, 但陳思雨並沒有如他所願。


  她翻了一下磁帶,放開了《血色華章》,這段舞還有個重要的道具, 就是一條紅圍巾,陳思雨帶來了, 但是在她的舞蹈包裡,包在地上, 她得拿包。


  而導演,正好站在她的包前面。


  音樂已經響了,陳思雨要圍巾,但導演抱臂冷冷看著她, 沒有想讓的意思。


  這位導演該怎麼稱呼,陳思雨還不知道,因為對方強烈的偏見,她也始終沒有找到自我介紹的機會,既然他不讓,她就伸手,從他的下面扯了包出來,掏出紅圍巾,旋轉入場,直接開跳。


  導演一臉不爽,徑自站到了最前面。


  他的名字叫路易.奈非斯,他是皇家歌劇院芭蕾舞團的總導演, 同時, 也一名芭蕾舞演員, 目前還在皇家大劇院版的《天鵝湖》裡跳王子。


  所以, 他是一個非常專業的芭蕾舞者。


  雖然因為陳思雨的無禮, 他很生氣,但涵養讓他依然在忍耐。


  雖然他對倒踢紫金冠很感興趣,但他隻對那個動作感興趣,對《紅色娘子軍》整支舞蹈,他一點都不喜歡。


  他甚至覺得《紅色娘子軍》那種完全摒棄了女性美的舞蹈,沒有任何藝術成份可言。


  所以剛才他是故意的,故意不讓陳思雨拿道具。


  而陳思雨現在跳的《血色華章》,這段舞跟法式芭蕾是有共通性的。


  它有點像《堂吉訶德》第三幕,Kitri變奏曲,開場有五十秒的時間,隨著輕快的變奏曲,各種高難度姿勢炫目耀眼,音樂歡快,超越物理限制的大跳配合快速旋轉,一條被圍在腰間的,紅圍巾炫染,營造出一種極為熱烈的驚豔場景。


  這依然是一支東方芭蕾,但又跟《紅色娘子軍》完全不同。


  它的中段稍顯哀沉,再加上法方藝術工作者不懂中文,不懂它的背景,無法結合想象力去了解劇情,就顯得稍微有些沉悶,可末尾的五十秒,一個利落的倒掛紫金冠,結合上32圈單轉和高亢優美的音樂,一段幹脆熱烈的舞蹈,在技術方面,直接比《娘子軍》拔高了一個度。


  而這場精彩絕倫的演出,讓導演路易.奈非斯再度目瞪口呆。


  他還在試圖看清楚陳思雨是怎麼做到倒掛紫金冠的,但她在做完這個動作後,快速的配合上了旋體,32圈單轉了。


  她把兩個高難度動作配合的天衣無縫,沒有絲毫破綻。


  這一段隻有三分鍾的演出,又為陳思雨贏來了空前的掌聲。


  一幫異國男女舞者把她圍在中間,掌聲遲遲未停。


  不過她隻是個小小的舞者,還沒有一舞定乾坤的本領。


  最終,歡迎宴上的芭蕾是由法方上,還是華方上,也不是在這間小小的排練室裡能做決定的。


  所以跳完,聽大家贊美了幾句之後,伴隨著排練室裡綿長的掌聲,陳思雨就默默離開了。


  在外面,一直耐心的等,等到梅霜練完歌休息時,陳思雨就把自己剛才的經歷講了一遍,示意梅霜趕緊去找安娜,帶上安娜,一起去找皮埃羅團長,再為東方芭蕾爭取一次。


  而僅僅是從歌劇院這邊爭取,還不夠,外交團這邊也要爭取。


  這個就得陳思雨自己來了。


  雖然才下午三點,但皇家歌劇院的芭蕾舞者們已經下班了。


  為了控制體重,她們會一人買一杯咖啡,再兩個人買一塊面包,掰成兩掰,或者坐在攤位前,或者站在街邊,邊聊邊吃,享受六月溫暖的陽光和微風。


  而陳思雨,現在得一個人回賓館,去找王奇。


  她一個人出去,哪怕隻是從歌劇院走到賓館,要給於媛媛那種喜歡搞批評,搞思想的人看到,舉報上去,陳思雨回國以後就會挨批評。


  但她為了東方芭蕾能在歡迎宴上登上舞臺,還是決定冒個險,拿紅頭巾把頭一包,她跟著歌劇團的芭蕾姑娘們一起溜出了門,一路往酒店小跑。


  這是一條非常繁華的街道,這會兒有個小醜正在吹氣球。


  他沒有攔別人,偏偏攔住了陳思雨,從身後變出朵玫瑰花來,示意陳思雨拿著,架起小提琴就要演奏,同時,還有很多人停了下來,站在邊上微笑。


  陳思雨笑著聞了聞玫瑰,又把它還給了小醜,轉身要走。


  但小醜一個旋步,又攔住了她,彎腰行禮,再把玫瑰送了過來。


  女孩子漂亮,才會被人追逐,搭訕。


  而且上輩子的經驗,有很多西方男人,對東方姑娘有種天然的興趣和著迷。


  如果是上輩子的她,會接過玫瑰,甚至會當場起舞,跳上一曲,享受人們的誇贊,可現在這種情形下不行,她在街上跳支舞,回國就得住牛棚。


  她扔了玫瑰,走出人群,跑了起來。


  轉過彎,要進賓館時,看到那幫芭蕾演員在喝咖啡,陳思雨突然特別委屈,委屈於同樣的年齡,法藍西的姑娘們可以盡情的跳舞,享受人生,而她得被迫守各種各樣的規矩,哪怕起舞時,腳上也戴著無形的鐵镣。


  如果此刻她轉身離開,走進人群中,從此,她也就可以跟那些姑娘一樣了。


  但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聲喊:“陳思雨同志!”


  回頭見是王奇,陳思雨就清醒了,她說:“我有件事要跟你談。”


  ……


  “你去跟法方外交官再談一次,重申一遍,就說我們的芭蕾要上歡迎宴,藝術團這邊,團長的態度已經改變了,你再跟外交官一交涉,順利成章,我就可以上臺了。”陳思雨說。


  王奇的意識還停留在前兩天:“陳思雨,節目單已經敲定了,法方外交官正在跟我們的外交官開一系列的會,抱歉,恕我不能為了這麼一丁點的小事就去打斷他們的會議。”


  陳思雨本來火氣就很大,此時再也忍不住,要發火了:“王奇同志,你將來也會是一名外交官吧,你也很崇拜我們總理那一場場漂亮的外交吧,但看看你現在幹的叫什麼事,你這叫喪權辱國式外交,你可真替我們國家長臉!”


  這一通罵,罵的王奇目瞪口呆。


  而且王奇覺得,陳思雨有點無理取鬧。


  在兩國的外事活動中,文藝匯演雖然很重要,但它遠不及經濟往來,政務條約的協商更重要。所以,它是由王奇這個剛剛工作的年輕人來負責的。


  目前是,法方隻有一個節目,就是芭蕾表演,而華方要五個節目要上。


  節目方面是五比一的配置,王奇覺得自己沒做錯,怎麼就成喪權辱國了?


  不等他辯解,陳思雨語炮連珠:“《娘子軍》代表的是什麼,是我們國家的女性從封建枷鎖裡掙扎出來的勇氣,《血色華章》展示的,是我們國家的婦女為了解放而做出的犧牲。它是芭蕾,但它不僅僅隻是芭蕾,你作為外交官,自己都沒考慮過它所代表的意義,也不向法方闡述,申明,就盲目的自以為它不重要,就順著法方的意思把它給否了,現在有了再試一次的機會,你都不願意去,你自己說說,你是不是喪權辱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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