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林嘉說:「無妨。就是這樁親事……」


我笑:「我與林公子氣場不和,一切都好,隻是不合適。」


林嘉差書童送我們回去,誠懇道:「還請謝姑娘不要對旁人提起。我會再上門賠罪,不會讓旁人挑出任何謝姑娘的錯處。」


林嘉使喚書童很熟練,那書童對林嘉的態度也與對端王一般。


我瞧在眼裡,想,也許不止幾年。


在我幼時的記憶裡,他們就是如此。


我忽然想問,也問出口了。


「林公子,你還能推脫多久呢?」


「謝姑娘放心,我絕不會欺瞞女子與我成婚。」


「我的意思是,你不似對端王無情。」


林嘉苦笑:「那是端王。」


太後與皇帝的心肝。


再說就不禮貌了。


8


林嘉與林夫人上門那日,我看見端王的馬車停在府外。


正巧我抱著給芸娘祈福用的喜事用品,那書童來問我:「我家主子問,今日商議的是不再議親,而不是議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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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氣笑了:「請替我給你主子帶句話。他問一千句一萬句林嘉是否求娶哪家千金,都不如他稟告太後要與林嘉成婚來得有用。」


也不等書童再傳話,我徑自入府。


太後替端王相看王妃,可是有好些日子了,端王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等林嘉和林夫人出門時,端王府的馬車已經離開。


書靈還在心裡瘋狂罵端王發癲發到別人家門口,我聽得發笑,鬱氣也散了。


書靈陪我一起做針線,給芸娘肚子裡的孩子做肚兜。


我忽而想起芸娘嫁入楊家後的感慨。


作為高門貴女,無論接的是什麼攤子,都要撐起來。


程家也嫁得,與程母鬥個三年五載,拿到管家權,將窩囊廢一般的丈夫馴得聽話。


林家也嫁得,左右林嘉喜歡男子,有端王在也不會有妾侍外室子,主母的地位無可撼動,嫁端王同理。


楊家也嫁得,妻妾成群就當分擔生育壓力,勾心鬥角就當施展才智。隻要熬過這艱難的一胎,日後便松快許多,隻消培養庶出為親生子女鋪路。


芸娘曾說羨慕我,不必一直被捏著,等年紀到了就摁進某個出現裂縫的交點。


可如今,我也有些茫然。


這也嫁得,那也嫁得,那我在嫁什麼?


書靈見我嘆氣,問我憂愁什麼。


我難以表述,想了想,隻能模糊地表達:「我在想,我要嫁一個什麼樣的男子。」


書靈笑道:「小姐忽而恨嫁了呀。」


【天殺的,就相兩回親,一個抖 M 一個男同,給小姐整得都自閉了。


【我想想京城現在還有哪些好男人。城南的張三,城東的李四,城西的劉五……那一大群詩會才子,被純安居士誇過的,等著,統統給小姐安排上!】


書靈列了長長的一串名單,真是說到做到,雷厲風行。


她帶我四處觀察,有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有的表裡如一一表人才。


書靈問:「小姐,你可有滿意的?」


大有要給人家套麻袋打暈送給我的意思。


我失笑,坦誠道:「你別嫌我要求多,我都不滿意。」


我也說不清何處不滿意。


書靈不問,隻說:「小姐不滿意也正常。」


她對我總是信任且崇拜。


就好像當年我逃不動了讓她先走,她背著我跑得雙腳潰爛、喉間溢血都不肯停,硬是闖出一條生路。


她說:「謝汀竹,你絕不能就死在這裡。」


我停下練字,問:「你不覺得我眼高於頂?」


書靈笑出兩個梨渦:「你可是八歲一首小詩才驚京城的謝汀竹。」


忽見母親的婢女急切地來報。


皇後召母親入宮,要我隨行。


聽說,與許久未露面的端王有關。


9


皇後笑道:「竹兒長這麼大了。」


我恭敬地行禮。


我的姨母還未跟丈夫去封地時,與皇後關系親密。


母親生我後身子不好,父親公務繁忙,姨母將我接到身邊精心照料到六歲。


後來姨母走了,皇後還不是皇後。謝氏隻做純臣,偏向於避嫌,這層關系就淡了。


多年未再這般相見,皇後仍然親切。


母親試探著問觐見緣由,皇後直言:「端王對太後說,要與他的伴讀一生一世一雙人,太後直接關了端王禁閉。」


母親倒吸一口涼氣。


「前兩天太後召林夫人入宮問,林夫人正說沒有此事,林嘉不久前還在相看人家。林嘉匆匆拿了牌子入宮,事急從權,拿的是端王那塊哪都能去的牌子,求太後不要牽連他的家人。」


皇後無奈道,「太後還沒怎麼的呢,端王鬧起來了,急得太後嘴上起了兩個大泡。本宮也不好闲著。不能插手他們母子間的事,就召有關的人進宮問一問吧,聊表心意。你們不必驚慌,權當敘舊。


「竹兒,本宮與你母親聊些婦人的話題,你隨嬤嬤出去玩吧。」


我應是出去。


沒走多久,遇見了三皇子康王。


他一副偶遇的姿態,親昵地喚道:「謝家妹妹。」


用書靈的話來說,我現在是懸著的心終於死了。


我恭敬行禮。


康王笑道:「我們如此生分了嗎?一同走走吧。」


果不其然,走著走著就提到端王和林嘉,又順勢聊到我議親的事。


「今日一見才發現,謝妹妹亭亭玉立,已然開始籌備婚嫁了。」


我說:「殿下也成熟不少。聽聞殿下的正妃誕下麟兒後,顏側妃也傳出喜訊有孕,真是好事成雙。」


「謝妹妹才貌雙全,提親的人絡繹不絕,不知要花落誰家。多年前,淳郡王妃……」


我笑著退後兩步:「白駒過隙,姨母離京都快十年了。」


點到為止。


康王也不再提。


隻是在我和母親出宮前暗示,他府中還有一個空置的側妃之位。


涉及皇權,就不止婚姻了。


母親問我,我說:「自十年前避嫌,就不該再與要爭儲位的皇嗣過從甚密,遑論我做側妃。」


康王是想利用昔日的情誼和玩笑話,利用我,將謝氏綁在他身上。


哥哥驚奇道:「竹竹竟會講大人的話了。」


我哭笑不得:「哥哥怎麼還把我當小孩子?我很聰明的。」


哥哥笑著說:「還是不夠老成。」


他指尖一晃,亮出一塊銀裸子。


我心裡閃過一絲不祥的預感。


——看著怎麼像我賄賂悅來酒樓掌櫃的那些?


預感成真。


哥哥說:「我一眼就認出來了。謝氏獨有的花紋快磨平了,但我可是在大理寺任職。」


我心服口服。


「哥哥,對不住,我算計了你。」


「無妨,我知你沒有壞心。而且你長成大人了,我寧願你機關算盡,也不願你單純無知。蓮蓮的性子也要改。」


說到這個,我問:「後來程公子怎麼樣了?抓得輕易,後頭會不會麻煩?」


哥哥笑眼彎彎:「不麻煩,他犯的事不少。我的同僚們每天都氣得火冒三丈,那麼多犯人,多抽他一個也不多,反倒要怕他爽到。」


我失笑。


「竹竹,哥哥努力就是為了保護你們。此番雖有皇後明示,但你嫁不嫁康王都無妨。哥哥不會讓你受委屈,父親也這麼說。」


10


康王也嫁得,做幾年側妃,之後是皇妃。也許和皇後一樣,養育幾個子嗣,熬上許多年一擊必殺,做成皇後。再熬上許多年,興許又做了太後。


當我開始認真思考要不要嫁給康王時,反而更茫然。


書靈不懂我的憂愁,還在規劃哪天要去看哪位才子。


我愁得都不說話了,書靈被迫沉默寡言,不說的話都在心裡憋著,心聲密集,天馬行空。


【小姐是真發愁啊,以前三天一首詩,這個月的 KPI 還一篇都沒完成。好久沒吹小姐的彩虹屁了,有點不習慣。


【天殺的,這是什麼世道,我們小姐金枝玉葉、仙姿玉貌、蕙質蘭心……這都愁嫁?一張俏臉都愁得發灰了。


【這風刮得,小姐的手稿都給吹跑了。我撿撿撿撿撿,都收起來,日後說不定有機會給純安居士看呢。】


又是純安居士。


我從書靈的心聲中認識這個陌生人。


她年逾半百,精神矍鑠,氣度不凡,逸群之才。


書靈說純安居士名滿天下、流芳百世,可我對這個名字一無所聞。


不過,我能聽到書靈的心聲,書靈也有奇遇也正常。瞧書靈吃飯睡覺都正常,不似得了癔症,我沒在意,權當故事聽。


純安居士實在是一個妙人。


她的前半生是一團迷霧,在知天命的年紀一鳴驚人橫空出世,嘔心瀝血制作了一系列詩選,讓許多無名女作者的精彩詩篇得以流傳,在文學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我心向往之。


書靈視若珍寶般將我的手稿集結成冊,咬著手指給冊子取名。


我問:「這些都是草稿,你費那個勁做什麼?」


書靈舉起宣紙抖抖:「小姐寫得都好。」


【小姐,你現在是發達了,獨留我一個人在村裡畫符。這都隨手一寫就是神跡了,我都想偷出去賣錢,還覺得不好?】


想到書靈那手字,我嘆氣道:「練也沒少練,罵也罵過,你的字怎麼從來不見長進?」


書靈嘟囔:「寫這些字太麻煩了。」


書靈學什麼都快,偏偏練不好字,歪歪扭扭還缺筆畫。


某年冬日大雪,我帶她溜出家門賞梅,雪景賞梅圖一揮而成。


我邀她也添一枝紅梅、留一行字,她推辭半天拗不過我,還是下筆了。


回家後,哥哥以為是我凍爛了手強加幾筆,笑了我半年。我自己見了也想笑,忍著沒出賣書靈。


想起這事,我笑道:「這次可不能再讓哥哥看見了。」


書靈漲紅了臉要打我,我笑著提起裙擺跑出門,踏入蒼茫雪中。


「又下雪了,走,咱們再去梅山。」


這次去卻不巧,遇見康王微服出遊。


我題詩一首,康王拍掌笑道:「父皇說今日大雪,要本王出門看一看,果真有奇遇。謝氏女的才情名不虛傳,字也有謝大人的風骨。本王也做了一首,總覺得差了點意思。這詩呈給父皇看,父皇一定也會誇的。」


我看了一眼他的詩,又移開視線。


康王期待地看著我,但我真誇不出來。


書靈在心裡嘎嘎笑:【嘎嘎嘎,梅花一兩枝,三枝四五枝。我在謝家被少爺小姐們秀了這麼多年,終於有一天能自信地說我上我也行了!】


我靜靜看著墨跡幹涸,將宣紙卷起給書靈收好。


「殿下謬贊,臣女這點小才,難登大雅之堂,難入陛下之眼。」


康王又邀我去半山亭中小坐一會兒,說是王妃在亭中小憩,我們也當認識一番。


我微微笑道:「王妃勞累,今日就不叨擾了。」


回府路上,書靈問:「小姐想好了不嫁康王?」


是,我決心不嫁康王。


陛下讓正大興土木為舅舅建造新府邸的康王看雪,是要他香車寶馬闲情賞梅作詩,還是要他去郊外看被雪壓塌的棚戶和堆積的棚戶?


他沒有賢君之資,陛下還在壯年知人善察,謝氏不能涉險。


他喜愛我的才名,可並不關心我的才華,我不願同床異夢。


也許就是在那一瞬間,連日的憂愁消散,我終於想明白。


我不恨嫁,但我愁嫁。


不是我憂愁於嫁什麼樣的男人,而是我惶惑於過什麼樣的人生。


11


我決定回江南去。


我告訴母親時,母親正坐在金鑲玉竹林裡看書。


這片竹林是父親為母親移栽養護的,近期雪災嚴重,父親忙於公務已有好幾日未歸家,母親身邊的位置便空了下來。


母親說:「那我傳信讓哥哥們來接你。」


我外祖家是江南的名門世家,外祖父極有聲望。


母親作為幼女,被捧在掌心養大,當年也是百家求娶。


我說:「也許要好幾年才回來。」


母親說:「自己外祖家,住多久都使得。我出嫁後很少回去,爹娘也想得緊,正好你替我多陪陪他們。


「嫁人不急,我和你爹私心裡都想再留你幾年。康王也算不得良配,你走遠些讓他歇了心思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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