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打電話。」
他簡單地跟我兩個親戚點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然後轉身離開。
我抬頭看了一眼天空。
烏雲密布,黑壓壓的一片。
山雨欲來,風滿樓。
12.
我低頭在臥室裡翻找著。
翻看手機的時候發現爸爸給留了一張銀行卡,這張卡被我藏起來,親戚一家都不知道。
有了錢就容易多了,無論是在外住酒店還是租房子,都能暫時擺脫這一家人。
徐幼喬的戶口還在她身上,和這家人扯不上關系。
等到日後高考去外地讀書,就可以永遠離開這座城市。
ťū́⁺「你在找什麼?」
身後突然傳來一道尖利的女聲。
我一回頭,這個姨媽就站在我身後,叉著腰破口大罵:「今天看在你同學面子上,我不好說你!」
「怎麼,翅膀長硬了?也不回來住了?想自立門戶了?」
「好啊!那你把這些年在我家吃吃喝țùₑ喝的錢全還給我!」
Advertisement
我冷眼看她:「也行,你說個數。」
「給了這錢,我們互不相欠。」
那姨媽一聽,怒火中燒,挽著袖子就上前推搡:「這是你和長輩說話的語氣?」
「當初我就不該看在你可憐讓你來家住!你和你媽一樣,都是個白眼狼!當初真的應該讓你死在外面……」
她推了我幾下,被我直接甩開,她的手撞在木櫃上,疼的呲牙咧嘴,瞪大眼睛:「徐幼喬!你敢打我?」
她隨手抄起一根藤條,就向我抽來:「你爸媽死的早!沒人教你!我來教你!」
我開始還能和她互搏,但這個中年女人就是個橫慣了的潑婦,長長的指甲掐著我胳膊,像個瘋狗一樣。
薅頭發,掐人,抽藤條,她無所不用其極。
藤條一根根抽在身上,很快多了一條條血痕。
我緊咬牙關,也不想跪地求饒,隻是死死攥著那張銀行卡。
終於,姨媽打累了,扔下藤條甩甩手,語氣輕蔑:「今天打你是為了讓你長點教訓!」
「以後做人出息了,不能忘本!」
等到她離開房間,我垂眸看著手臂上的一條條疤痕。
有腳步聲傳來。
孟澤在我面前蹲下,溫聲問我,「疼嗎?」
他將膏藥瓶蓋扭開:「我來幫你上藥。」
「不用了。」
我推開他,徑直往外走去:「我去門口診所擦點碘伏就行。」
手腕突然被人攥住。
孟澤加重了力道,說話還仍然溫文爾雅,一字一頓。
「喬喬。」
「今天下午,在酒店前的那個男生是誰?」
13.
我跑出家門,孟澤追了上來,在樓梯口把我堵住。
如果說在家裡他還有所忌憚,沒了父母的阻攔,他行事便更加大膽起來。
「喬喬,我是在關心你,你還小,怎麼能和男生出入那種場所!」
孟澤厲聲道:「我之前打聽過,你倆從春遊那天就變得曖昧不清!」
「他和你什麼關系!你怎麼不跟家裡人說清楚!」
外人看來,果然是一個心疼妹妹的好哥哥形象。
但隻有我知道,孟澤對我的感情遠遠超過了兄妹關系。
可以說,他把我不單單當成妹妹,更像是他的私有物。
「我和他什麼關系,為什麼要和你說清楚。」
我眉眼冷淡:「我們兩個人之間,無非是借住寄養的關系,我的事還輪不到你插手。」
孟澤愣了愣:「你從來不會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
他轉而怒火中燒:「你跟他那種壞學生混在一起,遲早會學壞!聽我的,明天就從學校回來住!」
我一巴掌推開他,冷聲呵斥:「你知道為什麼之前我不用這種語氣和你說話嗎?」
「因為徐幼喬她害怕,她裝的!」
「她不得不討好你們!換取一點自由!」
「你真以為她願意待在你家待在你身邊?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在打什麼主意。」
我嘲笑揶揄:「你和徐幼喬沒有血緣關系,還想以後近水樓臺……」
孟澤有些怔住,就像是被人看穿了心底的秘密一時惱羞成怒。
「徐幼喬!」
他快走幾步就準備抓住我,有人適時出現,擋在我身前。
「沒看出來啊,你這人腦子有問題。」
薛辭輕輕松松地鉗住了他的胳膊,一時,孟澤動彈不得。
我抬頭看著薛辭,風吹起他的外套,擋住了迎面而來的喧囂寒風。
他微微側頭,聲線懶散。
「不好意思啊,來晚了。」
14.
孟澤看清來人,一時怒極反笑:「徐幼喬什麼時候給你打的電話?」
「我倆還需要打電話嗎?」
薛辭揉了揉手腕,不屑嗤笑:「送她回來的時候就覺得你們一家不對勁。」
我笑了起來。
看來薛辭不傻。
我故意給他指了指我家的窗口,就怕他找不到路。
孟澤本就一肚子窩火,見到薛辭這樣,更是火上澆油,一拳朝他揮去:「你給我離喬喬遠點!」
薛辭輕輕松松躲過,佯裝無奈嘆氣:「怕是不行了啊。」
「我和徐幼喬命運相連。」
「這世上沒人能做到和她感同身受。」
「沒人能和她一起同時忍受身體和心理的疼痛。」
「但我可以。」
薛辭笑起來,像是故意挑釁一般,一字一句說的很慢。
「你說,我和她是什麼關系。」
孟澤氣得失去理智,飛身朝他撲來,薛辭卻像沒看見一樣,背對著我,淡聲道。
「徐幼喬,之前答應你的事,要失約了。」
我正想問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卻看見薛辭一拳揮向孟澤,把孟澤直接撂翻。
頓時,手指骨節傳來一陣刺骨的劇痛。
我想要破口大罵的語句堵在喉間,咬了咬牙,最終隻能變成一句苦笑。
「……瘋子。」
15.
我和薛辭坐在沙發上。
薛太太替我倆塗藥。
果然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
孟澤根本不是薛辭的對手,沒多久就躺在地上唉喲叫喚。
薛家的車適時趕到,把我倆接上車往家裡開去。
「哎,」薛太太動作很輕地給我挽著衣服,皺了皺眉:「這背上,怎麼這麼多疤痕。」
薛辭本來在玩手機,聞言,抬眸掃了一眼。
我小心地Ṭū́⁸把衣服往下拉了拉,笑了笑:「沒事。」
薛太太心如明鏡,也沒多說,隻是動作顯然放輕了不少,等把我傷口塗完藥酒,她拿著棉籤看向一旁的薛辭,遲疑開口:「薛辭……」
我伸手接過,笑著說:「阿姨,我來吧。」
薛辭微微挑眉,但隻是抿了抿唇,沒說一個字。
從那天之後,不知道薛辭和他家人說了些什麼。
我暫時在他家住了下來。
他家三層樓的別墅,不過是多一個房間的事。
為了方便我,薛太太還專門找了個司機接我們上下學。
這樣一來,孟澤和我姨媽一家可以說根本沒有接觸到我的機會。
我和薛辭天天一起上下課,原本以為學校裡肯定會傳出流言蜚語,但大家看見我們,卻像習以為常一樣。
依舊埋頭學習,下課嬉笑打鬧。
無人談及。
終於,我忍不住,在家裡問起這事。
「你放心吧,」薛辭頭也不抬地看著電視ţŭ̀ₙ劇,懶散道:「學校裡面早就打點好了。」
「你安心備考就行。」
薛太太端著水果從廚房出來,也許是這些日子薛辭再也沒跟他們唱反調,反而天天待在家裡,也不惹事了,薛太太氣色好了不少:「幼喬,高考想考哪個學校?」
我報了個名字,薛叔叔推了推眼鏡,笑起來,有些遺憾:「那學校好啊,隻是離家有點遠,幾千公裡,家裡也照顧不了你。」
我笑著吃了一口水果:「關山難過關關過,我總要長大的,總要離開叔叔阿姨你們的照顧。」
「總不能,一輩子在別人保護下生活。」
薛辭關了電視,趿拉著拖鞋往樓上走去:「我回屋睡個覺,晚飯不用叫我。」
看著他的背影,薛叔叔嘆口氣:「要是薛辭有你一半省心就好了,沒辦法,隻能花錢把他送出去。」
「讓他去禍害外國人。」
我笑了笑,沒說話。
然而第二天,卻得知一個消息。
薛辭不出國了。
他要高考。
16.
高考完的那天,我考完才收到薛太太的消息。
說薛辭下樓梯沒注意,摔傷扭了腳,骨折了。
我跟著司機來到醫院,薛辭一個人躺在病床上,拿本書蓋在臉上睡大覺。
「薛辭,」我自顧自地在床邊坐下,給他倒了一杯水:「我第一次見有人在自己家裡摔斷腿的。」
薛辭把書拿下來,打了個哈欠:「今天考的怎麼樣。」
「還行,數學最後一道大題要做輔助線……」
薛辭掏掏耳朵,認命癱回床上,接過我遞來的水:「算了別說了,反正也聽不懂。」
「你要復讀嗎?」我問:「我聽叔叔阿姨說的。」
薛辭別扭地嗯了一聲,耳尖發紅:「你別管了。」
他不想說,我也懶得問。
高考完了我還得回去收拾一下東西,準備新學期去異國他鄉報道呢。
「徐幼喬,」薛辭突然叫住我,認真看著我:「你今天有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
我愣住了。
他緩緩開口:「今天我摔骨折了腿,你感覺到了嗎?」
我這才如夢初醒,連忙低頭看向膝蓋,半晌才說:「沒……」
「那就對了。」薛辭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 語氣輕松:「詛咒解除,我們沒關系了。」
他自顧自地說:「你即將迎來新的生活,除舊迎新, 再也不會感受到我的疼痛了。」
這一切就像個夢一樣。
眨眼的功夫, 夢就醒了。
「我呢,也不用再顧忌你了。」
薛辭懶洋洋地笑了, 然而那笑意卻沒到達他的眼底:「再也不用打球的時候怕你擔心, 騎摩託車的時候怕你害怕。」
「你自由了,我也是……」
他話還沒說完,我已經拿起剛剛那本數學書敲了敲他的頭。
「休想。」
這下換薛辭愣住了。
「我說, 休想。」
我看著他, 認真地說:「你最好還是給我好好學習,好好生活。」
「把你那些壞毛病給我丟掉,別以為我去外地上學就管不了你。」
「我一樣知道你每天在幹什麼。」
我指了指胸口的位置:「肌肉是有記憶的, 你之前跳動的心髒, 我現在還是能夠感受到。」
薛辭抬頭看我,從他眼中, 我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眉眼彎彎, 帶著笑容。
「薛辭,明年我們再見。」
17.
大學的生活很忙碌, 我每周還是會抽空和薛太太打電話問候。
從她的聊天中知道了薛辭現在進步很大,每天晚上要復習到十二點半, 早上六點就要起來,周末也不再打遊戲,每天都在刷題。
後面,學生會的工作越來越忙, 周末我還要忙著兼職攢錢, 回報曾經薛家對我的照顧。
我和薛太太的聊天也變成了線上, 漸漸的, 從一周變成了一個月。
又到了新學期, 學生會要去校門口迎接新生。
我抬頭看了一眼新來的大一新生, 每個人臉上都帶Ŧų²著青澀的笑容, 還有對未知的好奇。
算算日子,薛辭也高考結束了吧。
他考去哪兒了?
怎麼薛太太沒跟我說起這事兒?
我暗自琢磨, 還是等會兒再去問問。
「喬喬,快看看今年的新生小鮮肉有沒有喜歡的。」
學生會的其他人偷偷撞了撞我胳膊,壞笑:「咱就是說, 要先下手為強,學弟最好了!」
我隨便掃了一眼,擺擺手繞開話題:「都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啦。」
身後傳來一道輕笑。
是記憶裡熟悉的懶散。
「徐幼喬。」
「一年沒見, 好像眼光變高了啊。」
我甚至不用回頭,都能猜到對方是何人。
隻覺大腦一瞬間空白,鼻頭不由自主地酸澀。
恍惚間又想起那個深夜。
薛辭站在我面前, 朝我投來淡淡一瞥。
「不好意思,來晚了。」
……
「徐幼喬,還痛嗎?」
「乖,不要哭。」
「過來, 跟我回家。」
……
我知這世事如驚濤駭浪,我不過是浮沉的一葉扁舟。
關山難過,無人愛我。
他來渡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