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驍南是那種很讓人羨慕的、不易留疤的體質,之前手臂上的燙傷,早已經痊愈,連個暗沉痕跡都沒留下。
除夕過去後,到了全國復工時,他手背上的傷口也開始痊愈,結痂脫落。
這天早晨,虞淺說她要去交管站交罰款,程驍南還有那麼一點意外。
畢竟虞淺從他認識時就開著一輛紅色跑車,車技也不錯,她又不是一個急躁的路怒,開車四平八穩,很難想到她會有違章。
況且他們住在一起,上下班都是同行,虞淺那輛車子,也實在很少有開出去的機會。
到交管站門口,程驍南正好接到個電話,沒陪著虞淺一同進去。
等虞淺出來,程驍南正好收了手機,幫她拉開車門,才問:“扣幾分?”
“6分,200塊。”
“挺多啊,幹什麼能扣6分?”
“逆行。”
“嗯?逆行了?”
程驍南把虞淺那側的車門關上,自己坐進駕駛位裡,扣好安全帶才說:“沒見你去哪啊,怎麼還逆行了?”
虞淺也在扣安全帶,語氣平靜地陳述:“醫院。”
最開始程驍南沒反應過來,猛地回眸,還以為她是哪裡不舒服才去了醫院。
過了幾秒,他才想起來,虞淺最近一次去醫院,是除夕那天聽說他受傷。
程驍南發動車子的動作停了停,不嫌麻煩地解了剛系好的安全帶,側身過去吻虞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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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了是小傷,讓你別擔心。”
像沈深喜歡季苒那種愛憎鮮明、所有情緒都展現在臉上,連愛意都絲毫不隱藏的女人。
發現他圍巾上的口紅印會大喊大哭,把她的在乎和委屈毫不保留地展現出來。
所以有時候,沈深會問程驍南,南哥,虞淺天天的在想什麼,你知道麼?我覺得她屬於我永遠看不懂的那類女人。
每每這種時候,程驍南都會把沈深湊過來同他說悄悄話的腦袋推開,告訴他,那是因為他腦容量不夠。
程驍南懂虞淺。
他懂她的慢熱、也懂她的情緒隱忍,深知她並不冷漠苛刻。
她是有溫度的、內心柔軟的。
是他最愛的。
虞淺從來沒和他說過,那天去醫院的路上她到底有多焦急。
但她這樣的老司機,居然逆行。
足以說明她當時的所有擔憂和心神不寧。
她的愛是早春的風,同體溫相近地綿綿拂面。
不強烈,卻也暖。
令人心旌隨之動搖。
二月蘭盛開時已經是4月份,程驍南開車帶著虞淺去他當年和朋友燒烤的郊區水庫邊。
他們去的前一個星期,郊區都在下雨,等他們去時,樹林裡縈繞著水氣,二月蘭遍地盛放,像迷蒙著霧靄的油畫,的確很美。
草叢葉片上沾染著未消的晨露,程驍南把車子停在淺水灘塗旁,他側頭看一眼虞淺,總覺得過去的7年多時光,恍如隔世。
上一次他來,還是虞淺出國前。
那幾天他正好心情不怎麼樣,剛聽過虞淺手機裡韓初的語音,鑽了個牛角尖覺得虞淺喜歡學霸,不喜歡他,虞淺也碰巧幾天都沒聯系他。
各方情況加起來,程驍南每天在學校都像個行走的制冷機。
淡著一張臉,也不同人說話。
連班主任老師都打趣過,說程驍南這氣勢,比他都駭人。
還是身為同桌的沈深看不下去,在周末硬是拉了程驍南出來,說帶他散心。
幾個男生租了燒烤爐具,買上一大堆穿好的肉串,在水庫邊準許燒烤的地點野餐。
程驍南對那些肉串雞翅沒有興趣,對水庫釣魚也興致缺缺,男生們在空地上騎摩託,他連看都沒看一眼。
幾次垂著頭看手機,虞淺一個標點符號都沒發給他。
程驍南心煩意亂,發誓她要是不理他,他也絕對不會再主動了。
但不經意回眸,程驍南突然瞧見身後樹林裡的二月蘭,深紫色淺紫雜糅在一起,開得密集,跟油畫似的。
他那天下意識拿起手機,找到對話框,想拍照發給虞淺,最後都克制住了。
自嘲地想,我一個備胎,發了人家也不稀罕。
沈深他們幾個男生從不遠處一家破舊的小商店裡,搬來了整箱的啤酒,已經起開一排,叫程驍南:“南哥,你不喝點麼?”
“不喝。”
後來他還是忍不住回頭,多看了身後的樹林幾眼,有些妥協地想:
等虞淺聯系他吧。
等她聯系他,他就約她來這邊,給她烤肉,給她買飲料,帶她看樹林裡美得像油畫一樣的二月蘭。
等著等著......
虞淺就出國了。
這麼多年,程驍南也沒再來過。
當年可以燒烤的岸邊已經立了告示,說禁止明煙明火燒烤野餐。
程驍南把車窗按下去,任春風攜著草木清香吹進來,指著不遠處一片木欄涼亭給虞淺看:“原來那邊是一個特別破的小商店,牌匾都沒有,用白色油漆在磚牆上寫著‘商店’字樣,現在改得居然還不錯。”
虞淺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確實不錯。
還有人站在涼亭裡,用手機自拍。
程驍南想起什麼似的,忽然一笑。
“笑什麼?”
“你回國之前,我夢見過帶你來這裡,現在也算是,美夢成真了。”
幾年時間,程驍南已經把“Eleven”越做越大,名聲也漸漸傳開。
於是他開始嘗試,按自己的了解,向國外、向虞淺周圍的攝影以及模特圈子,傳遞自己公司信息。
但虞淺已經過了最缺錢的那段時間,對工作十分佛系。
後來,輾轉各方資源,靠著老程的關系和他自己的人脈,程驍南做了新的嘗試,他找上了彼得·潘相熟的設計師們。
漸漸地,彼得知道了“Eleven”,而且虞淺本人在幾個月後,終於親自向“Eleven”投了一份簡歷。
程驍南看到簡歷那天,很早結束工作,回到家裡。
他拼完一小份樂高,依然難以抑制自己的興奮,入睡後,夢到了這片二月蘭盛開的樹林。
“隻是夢到來看風景?”
當然不是。
夢裡比現在這種靜坐在車上看花可刺激多了,他夢見他把她壓在蓬松的花叢裡,解了她的扣子......
程驍南偏頭咳一聲,沒明說。
下車遛彎時,遇見當地的一位老大爺。
聽老大爺說,這邊都在規劃重建,保不齊今年這片樹林也要重新修葺,聽說是要變成一個小型森林花園。
“這些花還會在麼?”虞淺突然問。
“那可說不準嘍,這東西又不值錢,最普通的雜草野花了,花期又不長隻有春天開。要是上面撥款重修,怎麼也得種些觀賞性高的的花。玫瑰百合不種,也該是串串紅、千頭菊花吧?”
這片林子老大爺年年看,看了幾十年,估計也看膩了,語氣裡多有期盼。
他希望能重新規整,變得更高級點。
但對程驍南和虞淺來說,還是二月蘭更有意義。
程驍南低頭和她耳語:“還好你是去年回來,再晚可能看不到了。”
一切都趕得及。
挺好。
回去前,老程打來電話,問程驍南和虞淺要不要回家裡吃午飯,阿姨買到了新鮮的生蚝和三文魚,可以做刺身吃。
程驍南應下來:“行啊,稍微晚點,我們在郊區水庫呢,開回去估計2個小時。”
“郊區水庫有什麼看的,你奶奶今天打電話來還說,別覺得4月份天氣就暖了。這幾天要降溫讓你別帶著小淺亂跑,春捂秋凍,也別穿太薄。”
“來看二月蘭。”
“什麼二月蘭?郊區開花展了?”
程驍南說不是,是樹林裡長的一種野花,紫色的,一開一大片,挺美。
老程聽完他的形容,在電話裡挺不屑地說:“我還當你說的二月蘭是什麼稀有物種,是不是樹林裡四個花瓣那種小花啊?我們小時候都叫那玩意兒是諸葛菜,你太奶奶經常採回來,給我們炒菜吃,有什麼值得看的?”
“爸,如果我媽說二月蘭美,想來看,你也告訴她這玩意兒不稀罕,是野菜?”
“那不能,我會告訴她,無論她想去哪兒,我都會陪伴她。”
程驍南“切”一聲,說老程是雙標。
掛斷電話,程驍南回眸,正好看見虞淺從樹林那邊回來。
她穿了一件橘色調的風衣,高跟鞋,不疾不徐走過來,身後是花叢和樹林。
像是一片綠色紫色裡,唯一一朵暖色調的花。
也許是玫瑰。
林間有蟲鳴鳥啼,春日上午的陽光隻是暖,並不灼人。
程驍南看見她衣擺沾染的露珠痕跡,俯身過去幫她拍掉:“去樹林裡了?”
“嗯。”
虞淺揚了揚手裡一本巴掌大的記事簿,說是去採了幾朵花。
程驍南並沒多想,還以為她隻是想要夾在本子裡留個紀念。
但半個月後的某天,突然有快遞送到他手裡。
當時他正在會議室處理工作,快遞盒就放在手邊一直沒拆。
他現在盡量把所有工作都在上班時間處理完,回去好能空出時間陪虞淺。
一直忙到下班時間,程驍南才揉著脖頸關掉筆記本電腦,給虞淺發信息說晚上一起吃飯後,他的注意力才放在快遞上。
最近他好像沒在網上買過什麼東西?
但快遞盒上寫的,確實是他的名字。
還以為又是家裡人寄來了什麼東西,程驍南懶洋洋地癱在辦公椅裡,隻伸長胳膊把快遞拿過來,看了幾眼,然後拆開。
盒子裡放了一張卡片,居然是虞淺的筆記:
送給我男朋友。
程驍南還是第一次收到虞淺這麼正式的禮物,瞬間坐直了,甚至有那麼一點緊張。
黑色的禮盒裡是定制的黑晶手鏈:
細碎的黑晶串,最中間一顆滴膠扁珠,裡面居然是二月蘭的幹花。
那片二月蘭可能會消失,但她給他們留了一份回憶。
系在黑水晶手鏈上,以後不用等春天,四季都能陪他看。
誰說虞淺不會愛人?
她明明就挺會寵男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