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勾唇一笑，戴上鴨舌帽和口罩就離開了包廂。
16
我不清楚江黎和周寧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但周寧跑來工作室堵我了。
她的情緒很差，全然沒有在辦公室時冷靜從容的樣子，拉著我到走廊一手把我推到牆上逼問。
「葉喬你還要拖著江黎多久？他照顧了你那麼久還不夠嗎？
「你這是想盡辦法要奪走江黎的注意力，讓他一門心思隻想著你的事嗎？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無時無刻不插在我和他之間，真的很令人討厭！」
「你該不會真的喜歡江黎吧？」她笑得很諷刺，「你隻是個傻子，懂什麼叫喜歡嗎？」
我沉默著看她把所有怒氣發泄在我身上，思考了幾秒便猜到也許是江黎最近在擔憂我的事，從而忽略了她。
其實她有情緒也很正常，沒有哪個女性能忍受自己男朋友帶著一個異性拖油瓶，雖然我也沒想當。
「周經理，我會跟江黎說。」
我會叫他不用再擔心我，我能獨立生活，也能把日子過好。
「說什麼？說我欺負你？讓他看看你楚楚可憐的樣子，好讓他多心疼你？葉喬，在這方面我看你倒是一點都不傻！」
我：「……」
面對這麼咄咄逼人的周寧，我心裡不太舒服。
如果是以前謹小慎微的自己，我會卑微道歉給他們制造了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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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現在如果讓張也知道我罵不還口，他估計會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命令我熟背「懟人不帶髒話一百條」。
我想了又想，才慢悠悠地憋出一句，「我今天想罵人，不想罵你。」
周寧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
算了，我嘆了口氣，懟人語錄學不來。
我實話實說，一字一句依舊很慢，但我說得很認真，「你和江黎的事，我不想摻和，請不要來，打攪我的生活了。」
我微微頷首，然後又慢悠悠地轉身準備回工作室。
看著我不受影響的樣子，周寧覺得受到了輕視，情緒反而更大了，她揪著我的衣領，眼圈逐漸泛紅。
「你以為這樣輕飄飄就能把事情揭過嗎？這樣纏著別人的男朋友你要不要臉！」
17
我皺著眉不舒服地想要扯開她的手，「你放開我。」
知道我的力氣掙不開她，我隻能憋紅了臉費勁朝工作室喊人出來幫忙。
「葉喬！」周寧用力把我一推，忍無可忍地吼道，「你能不能別整出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你明明——」
周寧的聲音戛然而止。
她眼睜睜地看著我被她推得腳下不穩，身子往後倒，腦袋撞上了窗臺那尖尖的邊沿，發出不小的聲響。
我下意識用手撐住地面時，手腕處也傳來了劇烈的疼痛，眼前的事物和腦袋都呈現出空白和暈眩的狀態，暈倒前我隻隱約看到周寧煞白著臉呆立在原地。
在醫院醒來的時候除了司機張叔，江黎和周寧都在。
我的頭部受傷縫了幾針，右手手腕骨裂要用固定板固定著。
江黎的臉色本來冰冷得厲害，我轉醒了才得見一絲溫柔。
「怎麼樣？疼不疼？」
江黎把我扶了起來輕聲問道，我搖了搖頭。
他微微偏頭，即便沒有正眼看著周寧，但明顯是對著她說話，「還不道歉嗎？」
周寧高傲又倔強地看著江黎，「我跟你說過多少次，是她自己沒站穩磕傷的！我會待在這裡，不是因為覺得我有錯要道歉，是我要看好自己男朋友別被勾了去！」
「工作室都發來監控視頻了你還這樣狡辯，」江黎的眼裡除了難以置信，還有大失所望，「我從來都不知道你嘴裡會說出那樣的話。我一直都覺得你很——」
「很大方得體，善解人意是嗎？」周寧冷冷地笑了，「江黎，是誰把我逼成這樣的？是你太把葉喬放心上，讓她無時無刻不插在我們之間！我不相信有任何一個女人能忍受男朋友這樣惦記另一個人！怎麼？現在看到她身邊有其他異性了，你就受不了了？你也喜歡傻子啊？」
啪的一聲，江黎控制不住地打了周寧一巴掌，不僅把我嚇到了，周寧也被打蒙了。
他鐵青著臉，手往門口一指，「你簡直不可理喻！不道歉就滾！」
周寧捂著自己的臉，目光憤恨地掃過我和江黎，不甘心地甩手離去。
18
「你，不追嗎？」我不安地開口詢問。
江黎煩躁地扯了扯領帶，「她這樣讓我覺得很陌生。」
我靜靜地注視著江黎，雖然周寧的舉動讓我不舒服，但是江黎本身的處理也不是沒有存在問題。
「不用擔心我的事，張也很好，我認識的朋友，都很好。你要讓周經理，安心。」
江黎表情微沉，疲倦地按著眉心，「我會處理的。」
他這樣回答了我就沒再多說話。放在一旁的手機在震動著，我拿過一看，是張也找我了。
我笨拙地慢慢打字回復過去，沒發現江黎看著我的眼神越發幽深。
得知我受傷住院後，張也回到本市就立馬趕來了。
他的工作告一段落，有幾天空闲時間，就每天都過來找我聊天，跟上班打卡似的，但確實讓我住院的時候沒那麼無聊了。
江黎也知道張也每天來陪我的事，有一次過來突然冷不防問我，「小喬，你喜歡張也嗎？」
他的眼裡透著認真。
「我和他之間，你會選誰？」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樣作比較。
「你是我的家人，他是我的好朋友，我不會，攀附你們任何一個人而活，為什麼要，二選一？」
江黎眉目有些焦急，「我不是說你要攀附誰而活，是你的伴侶，你的伴侶隻有一個，你要誰？」
我覺得很奇怪，「你不是，周經理的嗎？」
說起這個我才想起一回事，「你為什麼，還不跟爺爺說，我們婚約不作數？關系不清不楚，周經理像小三了。」
我想了想，問道：「還是，你覺得由我開口，比較好一點？」
江黎表情有瞬間的僵硬，之前他說不清自己是什麼心態，下意識要把這事一拖再拖。可是後來，他大概有點明白了。
見我那麼冷靜地說起解除婚約的事，他的聲音有點失落和苦澀，「小喬，你難道從來都沒喜歡過我？」
我有些愣神。
喜歡過的。在那些相伴的年月裡，他就像是守護神一樣，我很難不對他產生依賴，有特別的情感。
19
「江黎，」我平靜地問他，「你喜歡我嗎？」
江黎張了張嘴，眼神復雜得像是有很多話想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我緩緩地搖了搖頭，自己回答，「你不喜歡我。爸爸對媽媽是喜歡，張叔對張姨是喜歡，你對周經理是喜歡。我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樣子。你對我是責任。你不用，把我的人生背在身上，也不用，給我的父母交代。我在你們的照顧中，安然長大，已經很好了。你隻能陪我，一陣子，我的路，還是要放手，由我自己去走。」
這是上次我知道他們交往後自己想通的。
我在許多個細節裡看到他不喜歡我的證據，又在許多個細節裡發現他是懂得如何喜歡另一個人的。
所以我舍得放手。
我遲緩地明白了江黎為什麼那麼反常，要問我那個選擇誰的問題。
「可能是，我從小由你看著長大，你會產生一種佔有欲，當我跟別的異性來往，脫離你的掌控時，你會焦慮不安。你會誤把佔有欲，錯當成喜歡。」
江黎苦笑，終於以看待成年人的目光看我，「張也說得對，是我沒有真正了解過你。小喬，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你可以思維清晰地說這麼多話。你比以前更敢表達自己。」
「可是……」他的話語有點心酸，「如果我說，我對你的在意，並非完全是佔有欲呢？」
江黎目光深深地凝視著我，「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感情穩定，你在我身邊實在是太自然的事了，自然到我察覺不了自己悄然扎根的心意。我沒有想過有一天你會不在我身邊這個可能。以前總覺得是你離不開我，其實是我離不開你。我曾經很欣賞周寧在工作上跟我的合拍，但隻有你能讓我真正心安。」
江黎有點哽咽，眼裡有著懊悔，「我知道我醒悟得有點晚，但我們能不能再給彼此一次機會？」
我注視著江黎許久，他也無聲地回望著我，眼底湧現絲絲期盼。
最終我還是搖了搖頭。
「我覺得，沒有愛而不自知這回事。如果真的有，那一定是，想要的太多了。」
江黎雖然從來不會厭煩我，但我知道他心裡一直覺得我是個智力不健全的人。
他不可能不想要一個正常的伴侶的，所以當耀眼的周寧出現，他會欣賞，會被吸引。
隻是後來發現我終會離開，又舍棄不了我陪在身邊的安心感，於是覺得是愛而不自知。
沒有這樣子既要又要的。
江黎明白了我的意思，眼神凝滯了片刻，漸漸失了光。
20
江黎向周寧提出分手後，周寧說要回歸到正常的同事關系。
是他們之間不純粹的戀愛關系導致自己失了理智，她也不想成為一個讓自己都覺得陌生的怨婦，所以回到正常的同事關系是最好的選擇。
結果周寧隻是找個理由留在公司，然後私下一直給對手公司提供信息，公司好幾個項目都被截和了。
江黎察覺出不對勁，但一直沒能找到實際證據，還是暗中布防了好久，才查出始作俑者是周寧。
江黎厲聲質問時，她笑得很諷刺，「江黎，人我沒撈著，你總不能讓我錢也撈不著吧？」
那段失敗的感情在她這其實從來都沒翻篇。高傲的周寧怎麼可能接受自己輸給一個傻子。憑什麼受傷的隻有自己，而對方輕飄飄地說了分手就毫無損失？
她選擇了極其不明智的報復。
江黎報案處理，周寧被帶走的時候曾恨恨地看著他。
「江黎，是你害我變成今天這樣的。我輸在哪？你是真瞎！你不要我，也沒見葉喬要你啊！」
江黎抿緊了唇，定定地看著周寧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眼前。
他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看著樓下的車水馬龍，垂下眼眸。
想要得太多，結果失去了自己喜歡的人，也害了喜歡自己的人。
江黎扯了扯嘴角，也難怪自己身邊，隻剩下冷清。
後來聽說，周寧被判有期徒刑三年了。
21
一年後，我結束學徒階段，入職了泥塑工作室。
正式上班的第一天，我心情愉悅地走出家門，張也的車子已經停在門口了。
他下了車，從駕駛座上拿出一束嬌豔欲滴的玫瑰花遞給我。
「從今天開始，要升級為小葉老師啦。」
我開心地接過，「謝謝。」
「那, 什麼時候我也升級一下？」張也看著我，眉眼很溫柔，「從好朋友，升級到男朋友？」
我眨了眨眼, 正欲開口, 傳來爺爺氣急敗壞的聲音, 「你小子！當著我的面拐我家小喬？」
聞言我瞪圓了眼睛，催促張也，「快，快！帶我走，帶我走。」
不然爺爺準會舉著拐杖往張也的屁股上招呼。
我確實是關系戶，隻是大家都沒想過平平無奇的我背後是大老板。
「（那」「爺爺，」江黎走了出來，提醒道，「你還沒吃降壓藥。」
爺爺忿忿地瞪了江黎一眼，「都是你不懂珍惜！」
江黎看了一眼已經遠去的車子，斂下眼底那絲落寞，無奈地朝爺爺苦笑，攙扶著他回屋，「是，是我的錯，爺爺別氣了。」
張也在車上笑得停不下來, 「除了第一次見面, 我就沒見過你這麼著急的樣子。」
我慢吞吞地解釋，「爺爺的拐杖，是武器。」
張也挑了挑眉, 「那我倒是希望有名正言順的理由被打一頓。」
我愣了幾秒, 反應過來之後紅著臉不吭聲。
「喂, 小葉子, 」張也不滿我不給回答，「跟了我走不能耍賴啊。」
我盯著身前的玫瑰花, 隱隱還能聞到花香。
喜歡的。我心想，我是喜歡張也的，不然不會跟他接觸的每一刻都讓我那麼開心。
他長得好看, 脾氣好，三觀正，包容性強, 從來不嫌棄我慢吞吞，還會找到我自己都沒注意的小細節誇我, 讓我對自己多點信心, 相信自己很好。
張也就像是一切美好的代名詞。
「嗯, 」我低聲應著，「不耍賴。」
吱的一聲，車子立馬停了下來, 我見到張也雙眼明亮地看著我，他忍不住解開安全帶傾過身子，帶著克制不住的欣喜向我確認，「你再說一次？」
「我說——」我微微向前, 在他微揚的唇角落下輕輕一吻，「好。」
那就多多指教呀，男朋友。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