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我這裡還有,你先拿去翻本。」
我裝作乖巧聽話的樣子,又從櫃子裡摸出兩樣首飾拿給她收下。
齊嬤嬤這才笑眯眯地走了。
這些天晚上,她都會悄悄與後院看門房的婆子們賭錢。
直到後半夜,王府燈火通明,有人鬧起來。
「王妃快生了!」
「接生的穩婆呢?」
「請太醫!快去請太醫!」
整個王府都像是兵荒馬亂一般。
我爬起來,悄悄地溜進西院裡。
躲過進進出出的丫鬟和婆子們,端水的、拿布的。
除了給安王做妾,能最快拿到我賣身契的辦法就是偷。
王妃生產,是我唯一的機會。
所有人都在注意產房,熟悉王妃陪嫁庫房的我,在一個箱底找到了我的賣身契。
「呼。」
我努力地吸了一口氣,控制著顫抖的手,拿起賣身契溜回後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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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把我剩下的所有銀子放進腰包。
王府今夜的守衛都被調去了前院,後門上是齊嬤嬤幾人在賭錢。
齊嬤嬤一看是我過來,眼神都亮了起來。
「哎喲,憐心你來啦?」
我揉著通紅的眼眶說:
「嬤嬤,我怕得很,睡不著才過來看看,東西兩院都鬧開了。」
「我擔心王妃……」
齊嬤嬤和另外兩個婆子正在興頭上。
她們七嘴八舌地說起來:
「生孩子就是這樣,鬧鬧就生了。」
「這有什麼好怕的,王妃早就備著上京城最好的穩婆。」
「對對對,還有宮裡的太醫。」
說罷,齊嬤嬤拉著我說:
「你要是怕,不如我們幾個婆子陪你來幾把。」
她早就盯上我的首飾頭面,生怕說哪天就回到王妃身邊,她就不好有機會再拿捏我。
我表面掙扎,假意說:
「嬤嬤,我真沒多少了,最近手頭拮據。」
「要不還是算了吧。」
齊嬤嬤哪裡肯罷休。
她這些日子要走的首飾雖然多,但加起來也不值我那一套完整的頭面。
另外兩個婆子也有心,畢竟她們在齊嬤嬤這裡也得到了不少好處。
齊嬤嬤手氣臭,多少會輸給她們一些。
「憐心姑娘別急。」
「沒銀子可以抵押啊。」
我假裝心疼說:
「我倒是還有一副頭面,但起碼也能值五十兩銀子。」
「幾位嬤嬤手上能有那麼多現銀?」
齊嬤嬤幾人這些天玩得越來越大,她們見我真的要賭,竟然七拼八湊地有二十兩銀子。
她們怕我反悔,當即便一個個要跑回去拿錢。
齊嬤嬤則說:
「我們都回去拿錢,不興欠賬,憐心姑娘去把頭面抱來。」
我當即說:「好。」
她們都沒有半點懷疑,一個兩個迫不及待地回去拿銀子。
等幾人都走了,我才把事先放在草叢裡的面頭面放在玩牌九的桌子上。
等齊嬤嬤她們回來,沒看著我,肯定會先爭頭面的歸屬。
也能為我逃跑爭ṭû₄取時間。
最後我拿了牌九桌上的銀子,走出王府……
8
我去官府交上完奴契,怕從王府逃跑的事東窗事發。
連夜換了良家子的通關文書。
輾轉幾處商船,來到邊塞。
一路上,我都聽人在說:
「雲國出了一位女帝。」
「雲國女帝變法。」
「女帝廢除了奴隸買賣。」
「這亂世活不下去的女子就去雲國吧,雲國入籍便分良田。」
「女帝準許女子讀書,準許女子入朝為官,準許女子和離自立門戶。」
「雲國的女子與男子是平等的,她們也可以在大街上自由行走。」
「雲國不可納妾,必須先和離再續娶。」
我心裡泛起驚濤駭浪。
仿佛是聽天書一樣。
女帝,女子還能當皇帝?
而且女子可以讀書、做官。
女子和離之後還能另立門戶,不用悄悄地回家,也不用讓父母蒙羞,讓兄弟為難!
我站在渡口,問雲國來的車馬商人。
「雲國願意接受其他國家去的人嗎?」
那商人看了我一眼,我怕他看出我是女扮男裝,下意識地掖著藏著。
雲國真的太好,好到我都怕是他們是人伢子,把我騙去秦樓楚館。
商人笑著說:
「雲國也並非來者不拒。」
「聽說窮兇極惡之徒在雲國,要用重刑。」
「嘿,人家也不怕你說謊話,那些大官呀,一個一個盤問的咧。」
前往雲國勢在必行。
我如今一個逃奴,除非躲躲藏藏一輩子,還能有什麼地方可去?
而雲國的一切,仿佛對我有致命的吸引力。
我想見見傳說中的雲國女帝。
見到了她,應該就能見到我千辛萬苦、費盡心思逃離王府的答案。
那商人看出我對雲國的向往說:
「如今去雲國的人不少,去得晚了,後面想入雲國邊境就難了。」
「雲國的土地也有底線,能接納的人就那麼多,都是衝著女帝推行新政去的。」
雲國商人說完就上了船。
我緊跟著他腳步,上了船才發現船上的都是衣衫褴褸的流民,以及一些商人和遊俠。
這時候,碼頭上突然湧出許多官兵,所有的人都被攔下排查。
我心肝顫了顫,隻見那些看見那些官兵們拿著畫像,一個一個比對。
為首的官兵厲喝: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有人膽敢包庇朝廷重犯的,全抓起來,以叛國罪論處。」
雖然看不清畫像要抓的人,但絕不是抓我一個丫鬟能有的動靜。
可是這樣盤查下去,我很可能會被抓出來。
當務之急,我隻能混進流民裡面。
船上的百姓們低聲問:
「這是發生什麼大事?」
「聽說Ţű̂₁反賊刺傷了宮裡的貴人,逃跑呢!」
「都說是南國奸細做的。」
「南國不是和雲國相反的方向嗎?」
「聽說被刺的是個王爺,不然這些官爺哪會管我們這些流民去留?」
「有人說南國亂了,這架勢,像要開戰。」
我默默地躲在商船中間,看見有害怕的流民悄悄下船,卻被官兵們圍住。
他們七嘴八舌地喊:
「官爺!我不是叛賊啊!」
「官爺,我不出境了,別抓我!」
為首的將軍冷笑:
「所有鬼鬼祟祟地都給我抓起來盤查!」
有人想跑,他拿出弓箭,一發將那人射死。
原本混亂的碼頭頓時風聲鶴唳。
眼看著出境口被管控,官兵們就要查到我所在的這條商船面前。
船艙裡竟然衝出一群流民。
他們將我所在商船上的官兵抹了脖子。
方才與我講雲國多好的那個商人,竟然號令起這些人說:
「殺出去!」
船艙裡頓時混亂了一下。
我和普通百姓們抱頭蹲在船艙裡,生怕被滅口。
難怪這人忽悠我們上他的船去雲國,原來做著魚目混珠的打算!
岸上的將軍怒吼:
「放箭!」
「死活不論!」
船上除了流民就是叛軍,官兵們毫無顧忌地開弓亂射。
箭雨密密麻麻地射到大江裡,有地落到船上。
「啊啊啊!」
「救命!」
叛軍有盾牌,而船上的流民沒有。
那些擠在船邊緣的人被射中,發出痛苦的哀嚎。
一個衣衫褴褸的大漢見我躲在船角,有船沿做掩體,滿臉的瘋狂。
「滾開!」
他衝我暴喝,伸手就把我推開!
然後我的手臂上傳來劇痛,狠狠地摔到船板上。
箭羽飛快地擦過我的肩胛,帶起一絲血花。
「啊!」
我痛呼。
一個小乞丐撲過來,用短刀為我擋下另一道箭羽。
我心驚肉跳,隻來得及說一聲:
「恩人小心!」
船沿遮不下我們兩個人,小乞丐大半個身子都露在外面,這樣遲早會被射死。
更何況那衣衫褴褸的漢子正惡狠狠地看著我們。
剛才小乞丐救我之際,一個後空翻把他踢倒,他摸起一支利箭,就對著我們刺過來。
小乞丐怒了:
「你找死!」
衣衫Ŧũ̂ₖ褴褸的大漢一聲慘叫:
「啊啊啊!」
小乞丐的短刀扎進他的胸口,他很快就倒在船板上沒了生息。
而大漢的箭羽隻是劃破了小乞丐手背。
我壓下所有的恐懼,拉起兇狠的小乞丐,躲進船沿。
又對他說:
「抱緊我!」
我和他的身量差不多,擠擠還是可以的。
這時候船上的普通人已經死傷大半,隻有少數找到的掩體的還活著。
岸上的官兵們拿來鐵掛鉤,一個個全掛到船上,要將船拉回岸邊。
那些南國人刺客砍不斷鐵掛鉤,隻能不怕死似的往江水裡跳。
小乞丐說:
「我們也跳,生死有命。」
「畢竟就算我們被拉回去,也是個死。」
我看著小乞丐,他破碎邋遢的頭發下,是一雙極其明亮的眼。
他說得對,這條船算是賊船,官府寧殺錯,也不會放過一個南國刺客。
更何況我還是逃奴,上岸肯定會被查出。
「我信你。」
我剛說完,小乞丐便頭也沒回地跳進江水裡 。
「努力這麼多,接下來...隻能交給老天爺了...」
我喃喃自語。
緊跟他之後,我閉上眼跳下去......
【番外·江瀾】
我於大江中重生,取名江瀾。
與我萍水相逢,但一起跳江的女子說,那她就叫江心。
我們都默契地沒有詢問對方過去的身世。
猶記得我們相互扶持的第三年,我對她說:
「你和我都是幸運之人。」
我是罪臣之後,原本被罰淨身入宮做太監。
所以我逃了。
而江心很聰明,一舉一動都不是普通女子可比。
我揣測過,她不是大家士族的庶女,那便隻能是內宅府邸的逃妾。
最開始她似乎是介意的。
她看似脾性溫和,且弱不禁風,但卻有女子少有的堅毅。
她說:
「老天爺既然讓我們活著,那就要活好。」
起初我不明白她的意思,但莫名被她吸引。
我並沒有和她分道揚鑣, 我想幫她。
三年之間, 我們從初到雲國的一無所有, 到逐漸掌控雲國之南的糧油生意。
當然, 這也離不開雲國女帝的新國策。
她如同遊魚入海一般, 隨著浪越飛越高, 終於被女帝召見。
那天, 在宮牆外, 她不卑不亢,但手上卻緊緊把我撰住。
我拍了拍她的手說:
「不必緊張。」
江心定住心神,如今她已是富甲雲國的第一女商。
很快她就笑著回我說:
「我這一生, 最大的貴人便是你和女帝。」
「不知為何,當初赴死也沒有這般心潮澎湃。」
我與她都是死過的人,見她這樣說, 我被牽動的心更加燥熱。
當即便問她:
「我還以為Ŧŭₘ,我與女帝是不一樣的呢?」
她定是沒聽懂我的意思, 微微蒙了一下, 隨即我們被宣進殿。
女帝生得極美,且天生雍容華貴得讓人不敢直視。
我原以為江心與女帝必然聊不來。
哪知她與女帝短短幾句, 便已相談甚歡。
女帝笑我說:
「江瀾,你哪裡懂女子之間, 惺惺相惜的情意。」
不過江心和女帝都是我見過奇異女子,不能以常理度之。
真的要形容的話,該叫【大女子】?
又過了兩年, 天下大旱,我與江心捐一起捐了萬擔米糧。
這次女帝單獨召見了我,
女帝說:
「江瀾,借你私房錢一用。」
我駭然, 女帝竟然知道我早已悄悄發展到別的行業。
倒不是我瞞著江心,而是我涉及的產業驚險,不想讓她擔心。
我跪拜在地, 跟女帝說:
「陛下恕罪,那些產業皆是我個人所為, 與江心無關。」
「更何況這些產業是除不淨,辦不完的。」
「陛下若不放心,自可查臣滿門。」
隻要不牽連江心,我有個屁的滿門,滿門就我一個人,要殺要剐隨她便。
女帝笑了笑:
「你如此緊張做甚?」
「朕是個糊塗君主嗎?」
「借你一些錢用, 好處是朕幫你追江心!」
追江心?
我反應過來她的意思, 當即便點頭成交。
「女帝肯幫臣,臣一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這些年,我與江心始終毫無僭越。
她沒有嫁人的心思,我真怕她做好孤獨終老的打算。
江心最聽女帝的, 女帝說她們這個叫【閨蜜】。
這個我懂,閨中密友。
女帝笑了笑:
「靠你自己起碼還得再過十年。」
「有朕的話,三年。」
我心底嘆氣,她說得不知對錯, 但好歹是個希望...
若是能抱得美人歸,就是傾家蕩產,也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