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哥哥伸手想要替我拭淚,卻看見自己雙手沾滿了血垢汙濁後無力地垂下了手,勉力對我笑了笑:「莫哭,聆兒。」
「你是我瀛國最為尊貴的公主,莫哭。」
最後太子哥哥對我道:「回去吧,此處汙穢,莫要再來了。」
我轉身踏出牢房時聽他念道:「你頭上簪的玉蘭釵很稱你。」
「公主。」崔子山見我出來,朝我伸出了手。
他逆著光,背後是一片夏木青杉,驕陽正好。
我一步一步向他走過去,在他如願歡欣的目光裡把手放進了他的掌中。
衣袖裡,藏著太子哥哥交給我的紙條。
我頭上的玉蘭釵有個暗節,裡面可以藏住一些極小的東西。
玉釵乃太子哥哥所贈,臨走時他還出言提醒我。
我捏了捏手心,順從的搭上了崔子山的手。
他轉而反手將我緊緊握住,牽著我回了宮。
他還有許多事務要處理,親了親我的臉頰便要離開,我看著他跨過宮殿門口,不禁松了一口氣。
崔子山卻突然停下轉身看我,去而復返,挑眉笑著道:「公主今日有些不同。」
我饒自鎮定,冷眼看他:「你莫要傷他們。」
他勾起了嘴角,料想我的順從是想護住太子哥哥,不經執起我的手,安撫地揉了揉:「公主開口,臣豈能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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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皺眉甩開他的手,冷冷轉身吩咐宮女:「關門。」
宮女看了看我又看向他,低著頭惶恐地跪在地上。
我轉頭瞪他。
崔子山倒也不惱,笑得懶懶散散的模樣,朗聲道:「公主莫惱,臣這便退下。」
待他離開,我偷偷拿出紙條展開:
羽軍,雁山。
至少,要救出太子哥哥。
我燒了紙條,火光跳躍,映進我的眼裡。
晚間的時候,崔子山攜了一壺酒過來。
「瓊華玉露,臣早聽聞這是公主最愛喝的酒。」他此刻換了一身玄色龍袍,金絲鑲嵌,氣質奢華。
「公主,同臣飲一杯吧。」他倒了一杯遞給我,語氣誠懇真切。
我一手推翻了酒杯,我既被他囚在此宮,又怎會與他同飲一壺酒。
何況他今日之舉,怕是另有所圖。
崔子山笑著重新倒了一杯酒,走過來時像極了話本裡的風流公子。
「公主既然不願喝,那便由臣代勞了。」他仰頭飲盡,卻轉而一手捏住了我的下巴,另一隻手鎖住我的手腕,將酒悉數渡入我口中。
我雖有心提防,可到底推他不得,吞咽之時盡顯狼狽。
我握緊了拳,氣得發抖。
他滿口尊我重我,可所作所為哪一件不是羞辱我折辱我?
「滾開!」我平息下來後一手用力推開他,怒目而視。
「崔子山,你若存心想要折磨我,何必這般行徑。」我嘲諷地看向他,「你不如把我這前朝公主殺了,立你小人之威。」
「公主。」他低聲輕喚,似有憐惜,「臣如何舍得你死。」
說著尊我愛我的是他,可囚我辱我之人亦是他。
崔子山所言,聽來實在諷刺至極。
崔子山輕笑著上前,不待我動手便奪去我藏在袖口裡的碎瓷片。
方才摔碎酒杯時我暗中藏了一塊,卻不曾想都被他看在眼裡。
「臣猶不舍傷及公主分毫,公主也不應自損玉體才是。」崔子山看著我的眼睛,輕輕勾唇,「何況前朝太子尚在獄中,公主若想救他,更應顧惜自己。」
「況且臣若想立威,何不如殺了前朝太子來得有益。」
我心中一驚,厲聲道:「你敢!」
他眯了眯眼,笑得放肆:「臣有何不敢。」
「不過公主放心,臣暫且還不會這麼做。」
「隻要公主好好地呆在臣身邊,公主想要什麼,臣無一不應。」
他在威脅我。
我滿心憤恨卻不得發作,狠狠地盯著他。
崔子山卻如迅雷之速側身抱住我躺下,指腹輕輕揉在我的手腕,說:「公主放心,臣不動你,睡吧。」
「崔子山!」我極力掙脫,卻無濟於事。
「公主若是尚有餘力,臣可陪你做點別的。」
我瞬間僵直了身子,不再動彈分毫。
眼睛卻一整晚從未合上,天亮時分才終於被困意而襲,沉沉睡去。
醒來時已是中午,宮女持了衣衫珠釵侍奉,膳食呈上桌時仍冒著熱氣。
「陛下吩咐了,若娘娘醒了,便立即傳膳。」
「誰讓你們叫我娘娘的?」見我臉色陰沉,宮殿裡宮女侍衛跪了一地。
「娘娘息怒……」
我心中更加煩悶,沒有半點食欲。
卻突然聽見宮外嘈雜,依稀辨得侍衛道「陛下有令」「請太後止步」
太後?那便是崔老將軍的嫂子了。
我吩咐宮女把太後請進來,心中另有了計較。
「公主,此前一別,我已有些時日不見你了。」她扶著嬤嬤的手,落座道。
這對母子真是可笑,一邊滅了我的國,囚了我的親人與我,一邊又自以為親厚恭敬的稱我為公主。
「你如今身為太後,不必再如此惺惺作態。」我冷哼一聲,取了一壺酒坐下自斟自飲。
手腕依舊紅腫,我斟酒時衣袖微褪,落在了她的眼裡。
她嘆息一聲,緩緩道:「崔家十幾輩,皆一心衛國。山兒從西疆歸來那日,卻出此妄言,族中人皆覺他膽大妄為更是不忠,打了他五十大板,他也生生受了,還自請去家祠跪了三天。我去勸他時,後背血肉模糊一片啊,我瞧了心疼,讓他絕了這心思。」
「他卻執意如此。我的兒,我最知他不過,他十歲便隨父上了戰場保家衛國,何時會有這種念頭?」
她看著我,眼中真誠:「公主,他是真心喜歡你。」
「喜歡我?」我冷笑出聲,並不是什麼好臉色,「喜歡我便滅了我的國?此般喜歡,我實在受不起。」
「朝代更替而已,瀛國氣數盡了,新朝在山兒手中隻會更好。」她淡淡的說,「在我心裡,先帝所為,並不算得什麼良帝。」
「你既知我父皇所作所為並不光彩,如今崔子山將我囚在這宮裡又與他有何不同?」我站了起來走至她的身前,低頭凝視著她的眼睛:
「你我同為女子,所求所願絕非強求得來,如今我受辱至此,你還有何理由讓我心服?」
「何況朝中對此就無半點異言?你兒子剛剛登基,根基不穩,就不怕朝臣起了異心?」
她與我對視良久,最後屏退宮人,終於說出了我想要的:「公主,你欲我如何幫你。」
此前日子群臣上奏,提議充實後宮,吉時已定,不日便是封妃大典。
屆時崔子山無暇顧及於我,我隻需在掩護下拿了令牌,便可出宮。
剩下的事情,我自有打算。
崔子山下朝後便直奔我宮裡,他牽起了我的手吻了吻手腕處的紅痕:「聽說母親曾來見過公主。」
「怎麼,你以為我會相信她說的你是真心喜歡我?」我抽出自己的手,不願再看他。
怕他有心查探我們的談話,我便拋出旁的話來。
他也並未起疑,知我心有怒氣,也並未強迫,隻是笑著說:「母親所言有誤,我於公主,何止喜歡而已。」
此後幾天我耐著性子應付他,他也礙著那晚的事情並未對我再有太出格的舉動。
很快便到了封妃大典這日。
我與一個宮女互換了衣服,她拿出太後為我備好的令牌給我,低聲道:「稍後公主隨她們一起,出了瑤宮自有人接應,助公主出宮。」
有了太後相助,一路皆為順暢,可我心中卻隱隱不安。
在離宮門還有兩步之遙時,我終於卸了一口氣。
卻聽身後傳來一句,讓我如置冰窖:
「公主,你要去哪兒。」
霎時四周圍滿了侍衛,宮門應聲落下,我僵著身子轉過頭看他。
我瞧得分明,他的眼雖然在笑,可唇畔那抹弧度卻冰冷得嚇人。
他生氣了,我心想,他這次絕不會放過我了。
絕不會。
「公主,過來。」
崔子山向我招手,四周的侍衛將我圍堵得密不透風。
他絕了我所有的路,隻留下唯一一條,便是通向他,他看著我,想讓我乖乖就範,一步一步走向他為我精心布置的牢籠。
我轉頭看著緊閉的宮門,隻差兩步。
隻差兩步而已。
再轉身時,他卻已行至我身後,攔腰將我一把抱起來,把我禁錮在他懷中,面色低沉得駭人:「今日輪守瑤宮的侍衛宮女全部杖責。」
說完便抱著我大步離去。
行至瑤宮時,侍衛宮女早已換了一批,我抬眼時才發現宮外檐上掛滿了紅色燈籠,窗邊貼著囍字。
崔子山收了力度將我放在床邊,他雖動作輕了許多,可床上的東西卻硌得我發疼。
我隨手抓了一把,瞧見了花生、桂子、紅棗……
我用力朝他臉上扔去,眼中諷刺,憤然道:「崔子山,你也有臉!」
他自顧著斟了兩杯酒,酒杯上刻著龍鳳呈祥。
「公主金枝玉葉,如今這天下,再沒有人能比臣更配得上你。」
他看著我意味不明,扯著嘴角笑:「公主是自己喝了這杯酒,還是讓臣喂予你。」
我不免想起了上次,咬牙恨著他,挽袖同他共飲了這杯酒,仰頭飲盡便將酒杯砸在了地上。
我心中警惕,眼睛一刻不落的盯著他,卻見崔子山轉身落座,隻是又倒了一杯酒自己飲下。
「臣初見公主時,隻驚於世上還有這樣好看的姑娘,一顰一笑都落在了臣的心坎上。」他修長的食指轉動著酒杯,笑著同我講了下去,「後來臣便處處留意,臣知道的越多,便越喜歡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