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她,我想把自己沒有得到過的一切,全部都給她。
最後一天晚上,趙容錚回來時有些醉了。
我幫他脫衣服,又放水洗澡。
他卻將我也扯到了浴室裡。
裙子淋湿了,被他粗魯地扒下來。
他沒跟我做,卻隻是看著我心口那粒紅痣。
「我對不起一個人。」
「趙先生?」
趙容錚的指尖輕觸那顆痣:「我說了我會回去救她。」
「但我沒做到。」
「這麼多年了,很多人都勸我,她也許早就死了。」
「可我不相信,我總覺得,她就在某一個地方,苦苦等我呢。」
「前些天我遇到了一個人。」
「很像她。」
「但她根本不記得那件事。」
「那你相信是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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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我勸自己相信。」
「可感覺又告訴我,不是。」
趙容錚的視線有些茫然:「隻是太多年了,她記不得了也很正常。」
「這些天我一直在想,萬一她就是,可我卻錯過了呢。」
「薛芙,我不能再錯過她一次了。」
「我虧欠她的已經太多太多。」
「你要娶她嗎?」
趙容錚緩緩向後靠在浴缸上,閉了眼。
「也許吧。」
他的手撐在浴缸邊沿,腕骨清瘦,齒印仍在。
我輕摸那道疤:「這道傷痕為什麼一直沒有除去?」
「怕自己會忘掉她,所以每次快要愈合時,都會故意再讓傷口感染。」
「所以後來,這疤痕很深,就去不掉了。」
「那個女孩兒好不好?」
「念了很好的大學,很有教養,長的也很漂亮。」
「她很幸運吧,被救了,又被領養,養父母也對她很好。」
「現在又找到了親生父母……」
我緩緩垂下眼簾,多好啊。
沒有挨過多少打,沒有被逼著學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沒有被藥毀了健康的身體,是個清清白白幹幹淨淨的好姑娘。
不像我,有著最不堪的過去,和最破敗的身體。
生初寶的時候,九死一生,醫生告訴我,我不可能再有身孕了。
23
「薛芙,給我講一講你的過去吧?」
我笑了笑,無所謂地攤攤手:「沒什麼好講的啊,你都知道的。」
從十七歲開始,做的就是那種坑蒙拐騙的事。
隻是我良心未泯,騙了好人,總是格外難受。
想盡辦法,再悄悄用自己存的錢,補給那被騙的老實人。
這些年間,又偷偷放走了十幾個被拐賣的小孩兒。
再到最後,拿到趙容錚的一千萬,徹底獲取了那些人的信任後。
我用多年煞費苦心留存的證據,將他們都送進了監獄。
周照在逃亡過程中失足跌下山崖死了,我查出了身孕。
最後將功補過,無罪釋放。
趙容錚如果想知道,隨便一查,就能查到。
其實後來我想過,我們的騙術並不高明。
當初逃過那一劫,是趙容錚並未追究的緣故。
而他為什麼不追究,我卻到現在才想明白。
他很喜歡摸我心口那顆痣,他手腕上的陳舊的齒痕。
也許是他在想,萬一呢,萬一我就是那個姑娘。
所以他饒了我一次。
我心裡難受得猶如凌遲。
他不會知道。
其實我也是這樣想的。
萬一是他呢。
萬一他就是當年那個給我銀鎖的小男孩呢。
那我該是多麼幸運。
24
趙容錚摸了摸我的臉,「薛芙。」
這是五年後,他第一次這樣溫柔的看我,
這樣溫柔的喊我的名字。
「以後別騙人了。」
「找個好男人,好好過日子。」
我彎唇笑了笑,淚腺卻刺痛無比,我強忍著,點頭:「好啊。」
趙容錚捧住我的臉,很溫柔的吻落在了我的唇上。
我最後模糊的意識裡。
仿佛聽到了他一聲很輕很輕的呢喃。
「薛芙,為什麼不是你呢。」
25
趙容錚和江家三小姐江明薇的奇妙姻緣。
漸漸從香江傳到了新加坡。
「是因為這把銀鎖。」
江明薇在鏡頭前笑得甜蜜:「趙先生才認出了我。」
「隻是好可惜哦,我那時候年紀太小了……」
她眼圈微微泛紅:
「又被人販子打罵,後來被救之後,福利院的阿姨說我一直發燒生病。」
「很多事,應該就是那時候忘記了。」
「但趙先生卻都還清清楚楚的記得。」
江明薇愛珍地將那把銀鎖展示在鏡頭前:
「其實,我去年無意間在銀鎖上看到了一個模糊的趙字。」
「但是當時根本不曾想到,會牽扯出這樣一場緣分來。」
「我找到了親生父母,找到了小時候相依為命的小伙伴……」
「有好多好多人愛我,我真的好幸福好幸福啊。」
江明薇在鏡頭前幸福地落淚。
而我坐在電視機前,已經無聲哭到崩潰。
江明薇展示那把鎖的時候,鏡頭拉近。
我看到了她頸側的一枚粉色胎記。
那些塵封的忘卻的記憶,忽然復蘇。
我全都想起來了。
那把銀鎖是我的。
是趙容錚給小時候的我的。
那不是江明薇的鎖。
是她從我那裡偷走的。
她偷了我的鎖,又幸運得救。
如今又因為這把鎖,牽出了一場緣分。
但那不是她的緣分。
那不是她的。
可我連搶的資格都沒有。
聽說,江家認回她的最重要原因。
是因為清白和優秀。
趙家同意這樁婚事。
也是因為她的清白和優秀。
而這兩樣,我都沒有。
所以,就算我的親生父母找到我,大約也隻會覺得我丟臉,不會認我。
就算趙容錚想要報恩,Ťŭ̀₎趙家也不會讓他娶我。
連帶著初寶,他們也不會疼惜。
我隻不過是個可笑可憐可恨的騙子,而已。
26
我關掉電視。
初寶怯怯地走過來,拿了紙巾給我擦眼淚。
我一把抱緊她,抱得很緊很緊。
我還有初寶呢。
我並非是一無所有的可憐蟲。
「初寶……你喜歡這裡嗎?」
初寶搖搖頭:「我不喜歡,但我喜歡媽媽,媽媽喜歡哪裡,我就喜歡哪裡。」
我怔怔望著她,忽然想到五年前我騙趙容錚時說的那句。
「我不喜歡這座城市,但我喜歡你。」
他不會知道,這句話也是真的。
「那我們初寶以後和媽媽在一起,永遠都不分開,好不好?」
「好啊。」
初寶親了親我眼角的淚:「我再也不要爸爸了,媽媽不要再掉眼淚。」
她以為我哭,是因為她昨晚不舒服鬧著要爸爸。
我心如刀絞,抱緊她瘦弱的小身子。
「嗯,我們不要爸爸了。」
趙容錚會結婚娶別的女人。
會有屬於他們的孩子。
初寶不會是他的唯一。
卻是我的。
27
離開新加坡之前,我回了內地一趟。
之前經手周照那個案子的警官告訴我。
他們留意到有一對夫婦二十多年前丟了個女兒,一直在找。
各方面信息綜合起來看,有很大的可能會是我。
其實我並不想再和親生父母相認。
我怕自己的過去,成為他們的汙點。
但心裡卻又掩不住那份渴望。
也許他們不顧一切仍然愛我呢?
也許他們,根本不在意,隻有心疼呢?
我遠遠地看過那對夫妻。
他們頭發都白了,面容蒼老。
但衣著都幹淨體面,看起來就很有素養。
他們退休前,一個是大學老師,一個是醫院的醫生。
這二十多年過去,他們沒有再生第二個孩子。
一直一直都在找他們的女兒。
我看到尋女廣告上,他們女兒小時候的照片。
從出生到三歲被拐,很多很多張。
可見他們多疼愛她這個掌上明珠。
他們的女兒生的玉雪可愛,就像菩薩跟前的小玉女一樣。
這麼多年了,他們的ṭũ̂ⁱ眼淚大約早已哭幹了。
隻是時不時的,他們都會特別愛惜的擦拭女兒的照片。
動作輕柔,眼神卻又讓人心碎。
我終於還是沒能忍住,偷偷做了 DNA 比對。
等待結果那幾天,我煎熬得無法入眠。
周念深夜忽然給我打來電話:「妍妍。」
「我大哥……忽然又不願結婚了。」
28
「其實我之前一直想說,江家那位三小姐有些太心急太高調了。」
「她在媒體前說的那些話,讓大哥很生氣。」
「他根本不想被人消費這段感情。」
「還有啊。」周念的聲音裡有些訝然的迷惑:「大哥今天忽然給我打電話,問你了。」
「我就說嘛,見過你的男人怎麼可能不喜歡你。」
「你在大哥那裡住了十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大哥怎麼可能對你視而不見?」
「他問我什麼?」
「他問我和你怎麼認識的,還問了初寶幾歲。」
「最奇怪的是,他問我你這幾年有沒有騙過趙砚南之外的男人……」
我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緊:「念念,你怎麼回答的?」
「寶貝!我肯定是實話實話,再把你誇上天啊!」
「說真的,我要是你這樣的尤物!我絕對玩遍兩岸三地所有男人!」
「但是偏偏,我就沒見過比你更守婦道的女人了!」
「你簡直是在暴殄天物啊妍妍!」
「初寶的年齡,你也說了嗎?」
「這也不是秘密啊,我大哥想知道還不易如反掌。」
「初寶的病例在醫院不是寫得清清楚楚?」
我失神地掛斷電話。
如果趙容錚懷疑初寶是他的。
他會怎麼做?
還有,他為什麼不結婚了?
江明薇有那把鎖,難道還不夠嗎?
還是……他還是決定相信自己的感覺?
他不怕,萬一再次錯過嗎?
29
親子鑑定結果出來那天,趙容錚忽然來了內地這座小城。
他仍是那樣稍顯寡淡的神情,看著我的眼神沒什麼波動。
但說話的聲音卻又明顯溫柔。
「等你這邊事情塵埃落定後,薛芙,我再和你細細算一算舊賬。」
我裝傻:「聽不懂,算什麼賬?」
「初寶是我的女兒。」
趙容錚攥住我的手:「你給我生了個女兒薛芙。」
「瞞了我五年。」
「這次,我不會饒你。」
「不是你的……」
「我已經在港城和新加坡都做了親子鑑定。」
「做鑑定不是因為我不信你,而是因為我知道,你慣會油嘴滑舌騙我。」
「所以,先堵住你嘴。」
他不看我,隻是握著我的手,握得很緊很緊。
「你爸爸媽媽找你很辛苦,他們如今身體很不好。」
「薛芙,你過的好,有家有老公有女兒,他們才會心裡安慰。」
我無法不承認,他這話很有道理。
爸媽的身體已經熬壞了,禁不起半點的風霜雪雨。
與其讓他們知道我那些痛苦不堪的過去。
不如讓他們相信,他們的寶貝女兒心頭肉, 沒有受過多少委屈。
她過的可好啦。
好多好多人愛她。
她還遇到了全世界最好最好的男人。
小時候她救他一次。
如今她終於等到他回來救她了。
30
一家團聚那天晚上,我坐在寬大的沙發上, 坐在爸爸媽媽中間。
爸媽一直舍不得睡,不停地摸著我的臉和手,問我這些年的經歷。
我都說好, 剛被拐賣就被救了,送到福利院就被好心人領養。
養父母可疼我了,從來不打我。
隻是好可惜,前幾年他們去世了。
我嫁了一個很好很好的丈夫,很疼我。
娶我的時候聘禮都給了一千萬呢。
我還生了個女兒, 雖然生下來身體不大好。
但現在已經很健康了, 過兩天就回來看他們。
爸媽聽的又哭又笑, 抱著我不撒手, 怎麼看都看不夠。
趙容錚說的沒錯, 有時候對最親的人,是需要善意的謊言的。
第二天, 趙容錚來家裡接我。
爸媽舍不得,要留我住下來。
趙容錚倒是應了,隻是看起來有點點不高興。
我找了個機會哄他:
「你先回港城去忙你的事, 等我住一段時間,爸爸媽媽身體穩定了, 再帶他們一起回去。」
「你最好了, 趙容錚……」
他不說話,隻是垂眸看我一眼:「別拿這些話哄我, 薛芙。」
我踮起腳親了親他:「這樣行不行?」
他仍是搖頭。
我看著月光下,他英俊的臉。
忽然有點想哭。
我為什麼不再試一次?
為什麼不再相信他一次?
也許有時候, 幸福就差這一次努力……
他是初寶的爸爸。
也是……我喜歡的人啊。
淚瞬奪了眶。
我顫抖著抓起他的左手,張嘴輕咬在那處舊傷痕上。
哽咽著輕輕呢喃:「今晚你不跟我走, 明天他們就要把你賣到山裡, 你永遠都別想回家了!」
「你從那條路一直向前走, 能走到鎮上。」
「別報警, 給你家裡人打電話, 然後躲起來, 等他們來找你。」
我一句一句說著,憑著模糊的努力留存的記憶。
趙容錚垂在身側的手, 不知何時緊攥,
他似在顫抖,望著我的眼底漸漸一片赤紅。
他的聲音嘶啞, 「那你呢。」
「我要回去啦。」
「你不跟我一起走嗎?」
「不跟了。」
「為什麼?」
「我記不得家在哪,也記不得家裡人的樣子了。」
「你去我家吧,以後你跟著我。」
「我走不了的。」
「你叫什麼名字?等我回家了, 我讓人來救你。」
「我沒名字。」
「那你留著這個, 將來我去找你。」
「你收好,一定等著我。」
「我會把你救出來的。」
「你等著我。」
趙容錚忽然緊緊抱住了我,
他整個人都在劇烈地顫, 滾燙的淚落在我後頸:「薛芙。」
「薛芙……」
「趙容錚。」
我含著淚,在他懷裡仰起臉看向他。
衝他笑得眉眼彎彎:「真好,我終於等到你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