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俏麗的面龐如此熟悉,靠近時,一股馨香撲面而來,極為怡人。季烆卻是忽然拔劍,斬天劍毫不猶豫地刺穿了少女的心髒。
“你不是她,妖孽,受死!”
原來此‘乘嫋’竟是一隻狐妖所化。狐妖幻術高明,極難識破。問情臺外,除了合體及其以上大能,還無人堪破其真身。
“季少主能一眼堪破,想必定是極為了解帝女。”
“兩人都能互為對方犧牲,這般深情厚誼,季少主能看破狐妖真身,也不足為奇。”
畫面繼續。
在季烆殺了狐妖後,有人驚慌跑了進來,是一個昆侖弟子。見到季烆,那人便驚喜道:“季師兄,看到你太好了!”
“殿下和文師姐被一大妖抓住,說是要煮了吃!”
這不是妖,的確是他師弟。
是以,聞言,季烆臉色驟變,急聲問:“她們在哪裡?!帶我過去!”
那是一隻化神期男妖,極為囂張,見到季烆也不避開。當然,也是因為在場之人皆不是他的對手。
乘嫋與文喜被分別捆在兩根柱子上。
在她們下方,十丈外,各放了一口鐵鍋。此刻,鐵鍋下方冒著熾烈妖火,鐵鍋之中,沸水滾滾。
那火那水都不尋常,季烆一眼便看出不同,修士若是掉入鍋中,不過瞬息,便會化為血水。
他的臉色陰沉到了極點,看向男妖的目光滿是殺意。
男妖笑道:“你想救她們也可以,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但隻能選一人。哎呀,都是如花似玉青春年少的姑娘,就這般死了,真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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柱上,乘嫋和文喜都看向了季烆。
文喜喚了一聲季師兄,乘嫋卻沒有出聲,她在嘗試掙脫身上的繩索。可惜這繩索明顯是特制而成,以她現在的修為根本無法掙斷。
所以隻能等待被選擇了嗎?
她從來隻當做選擇的那個人。
乘嫋抬眸又一次看向了對面的季烆,她看見了男人緊鎖的眉,布滿寒霜的眼,繃緊的下颌,劇烈滾動的喉結。每一處都代表著他此刻的憤怒和緊繃不安。
“一人生,一人死,季烆,你選誰生?”
話音落下,大妖袖袍一揮,竟是直接割斷了綁住乘嫋和文喜的繩索。以墜落的速度,最多三息便會落入鍋中。
問情臺外,眾人目不轉睛。
皇族與季家都面沉如水。
尤其是季家人,都下意識坐直了身體。
這般緊急的時刻,季烆根本不會有思索的時間,隻能憑本能行事。隻見在繩索斷掉的剎那,季烆瞳孔驟縮,雙手驀然緊握成拳。
下一刻,他如疾風一般衝向了乘嫋。最後一瞬,他接住了墜落的少女。另一邊,卻聽撲通一聲,文喜墜進了滾水之中。
季家人霎時舒展了眉頭。
皇室幾人也微微吸了口氣。
烏雲峰大笑道:“第二關,季少主也過了!我宣布,季少主通過了問情臺考驗!”說著,他袖袍一揮,揮散了幻境。
季烆與乘嫋回到了現實。
一切都結束了。
他通過了問情臺。
“嫋嫋。”季烆看向了一旁的女子,目光專注,聲音幹啞,“我通過了。你信我了嗎?”
乘嫋也看向他,終於向他露出了一抹久違的笑意,輕聲說:“嗯,我信你愛我。”
可是阿烆,以你的修為,兩息便能飛至我身邊,你用了三息。
——那一息間,你在想什麼?
第31章
當然, 那一息間,季烆在想什麼,已經不重要了。在結侶大典那日, 他選擇轉身離開的那一刻, 他們便已經分道揚鑣了。
乘嫋輕笑著, 仿佛純粹的因季烆在幻境裡的所作所為而開心。無人看見攏在袖袍中, 那隻白皙纖嫩的手溢出的一點血痕。
“你願意為他犧牲,你明明也還愛著他,為什麼還要分手?”回天珠實在不理解, “你還為他上問情臺, 分明是舍不得他。”
“誰說我上問情臺是為了他?”
她隻不過是要趁著她對季烆的愛徹底消散前,物盡其用罷了。
書中,季烆在問情臺上遇到的也是差不多的考題。或者說,登上問情臺的人, 遇到的考驗本質上沒有任何不同。
無人不惜命。
所以在世人眼中,願意為其犧牲,那便是愛。
但人心復雜,便是問情臺也無法徹底看清一個人的內心。需要經過問情臺的考驗,本身就已經不純粹了。
這樣的愛,她從來不缺。
不舍又如何?
這份疼, 這份不舍,早晚會消失。
達成了自己的目的,乘嫋心情挺好, 難得回答了回天珠:“他的確是我舍不得傷害的愛人。”
不管她還要不要喜歡季烆, 至少這一刻, 她要讓有心人以為她愛他。
一個冷酷無情的人,是無敵的。
但現在區區金丹期的她, 需要的是一根‘軟肋’,她不能‘無敵’。
“而現在——”
他是她的敵人,是她的棋子。而必要時刻,便是她自己,也可以成為一枚棋。
*
回天珠還是不理解,還想說什麼,乘嫋已經又一次屏蔽了它,不再理會了。
“嫋嫋。”看著少女對他笑,想到剛才在幻境中發生的一切,想到乘嫋對他的不離不棄,季烆這幾日來繃緊的弦終於松了。
他看著她,眉心陰鬱松散,竟是難得露出了淺淺的笑。季烆抬步,正欲朝乘嫋走去,卻見她忽而收起了笑,退後一步,又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季烆眉心微蹙。
正這時,上首傳來了季長老朗聲大笑:“尊上,季烆既然通過了問情臺,那這門婚事也不必退了吧。兩個孩子兩情相悅,何必棒打鴛鴦,您說呢?”
他看向對面的乘宿,笑著問。
說罷,不等乘宿回答,季長老又高聲道:“今日諸君見證,劍君亦在,大家都看見了方才幻境裡的一切,證明了兩個孩子情比金堅,這般深情厚誼,若是無法延續,豈不可惜?”
最上首,藺霜羿面色未有任何改變,沒應聲,但也沒反駁。
乘宿沒有應承,隻道:“可不可惜,不是你我說了算。”說著,他看向了乘嫋。
“季長老。”季長老還欲說什麼,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聽見一道輕靈悅耳的聲音。
眾人順聲抬眸,隻見一道清影飛落至近前。
正是從問情臺上下來的乘嫋。
她朝座上諸位前輩輕輕一禮,揚聲道:“季長老,可還記得那日在混沌之地,我與季烆定下的一年之約?”
自是記得。
季長老點頭,正要開口,乘嫋搶先一步道:“結侶大典當日我以為季烆是憂心師妹,所以才不顧在場眾賓客,不顧我們的情誼決然離開。此為救人,所以我顧念我們的感情,違背了家族之命,已自私了一回,退讓了一步,才有了這一年之約。”
“但我未曾想過,季烆騙了我,原來他知道文喜對他的感情。”
季長老一聽,忙道:“但他未曾答應,如今也證明了自己對殿下的真心。”
“可他騙了我,騙了當日在場的所有見證人。”乘嫋沉聲道,“人無完人,孰能無過,但不能明知故犯,一錯再錯。”
說著,她轉身看向跟來的季烆,目光幽深道:“即便證實了你對文喜無心,可你逃婚是真,欺騙是真,你與文喜同種下同命蠱亦是真。”
季烆薄唇微動,想要開口,乘嫋卻搖頭道:“我知你想說什麼。但阿烆,承諾要建立在信任之上。而今,我無法信你。”
我無法信你,而不是不能信你。
這幾個字如數道驚雷重重砸在了季烆的心上。
是他先騙了她,即便上了問情臺以證真心,也掩蓋不了這個事實。所以,她無法信他,是合情合理。
季家人臉色微變,季母忍不住開口問:“那帝女還要如何?”她的口氣已裡已有了隱隱火氣。
“分明是你們自己做錯了事,還要怪我們不成?”耀火長老一拍座椅,怒道,“怎麼,季家是迫不及待想要取而代之,坐這九胥之主不成?!”
“耀火長老息怒。”季長老臉色一變,忙道,“我季家絕不此心。隻是柔靈愛子心切,一時糊塗才胡言亂語。”
說著,他看向季母怒喝一聲:“還愣著作甚,還不道歉?”
季母面色青白交加。
今日能上問情臺的人,皆是各世家宗門有頭有臉的人物,作為季家家主夫人,季母向來自視甚高,極看重自己顏面。
在她心裡,若不是時機不到,皇室算什麼?季家哪一點比不上皇室?而今,卻要她當著那麼多的人面,向她看不上的人道歉。
憑什麼?!
再說了,那乘嫋分明都願意為她烆兒去死,還故作什麼姿態?
“孟柔靈!”季長老壓著火,喚了她的全名,聲音冷厲,“道歉!莫要讓人看了笑話。”
季母咬牙,正要說話,乘嫋忽然道:“孟夫人不用道歉,我並不是想要如何,隻不過是想要遵守自己的諾言罷了。”
“君子一諾,重如千斤。我不敢自比君子,但也願信守承諾。”少女輕揚衣袍,朗聲開口,“一年之約,依然有效。隻要能在一年之內解開同命蠱,這門婚便能繼續。”
那句‘君子一諾,重如千斤’,她微微加重了語氣。
話落,她轉身,看向季烆。
四目相對。
季烆想要說話,但喉嚨像是被重物堵住了一般,隻能艱難的吐出了一聲:“嫋嫋。”
“阿烆。”少女向他柔柔一笑,“這一次不要讓我失望了。”
眼裡似有千言萬語,聲如春水,恍若繾綣不舍,又難掩傷心失落。
季烆張了張嘴,一字一頓的道:“我一定會解開。”他一定會重拾她的信任,一定會讓她重新為他披上嫁衣。
季長老大笑起來道:“請殿下放心,一年之內,我們定會想法解開同命蠱!”
同命蠱無解,不過是無人想解,對於普通人來說,想解開同命蠱很難,但於季家而言,不過是多費些功夫罷了。
天下蠱師無數,難道還真找不到解開之法?
所以季長老並未把這個要求放在心上,反而心神微松。這小帝女的確聰明有心機,而今又恢復了至高天賦,眼見著是個巨大的威脅。
在多寶樓拍賣會後,季長老已然起了殺意。
再至季烆竟要為此女上問情臺,心中殺意更甚,視其為不能留的禍患。
現今,想到幻境裡乘嫋毫不猶豫與季烆赴死的畫面,再瞧著她對季烆克制卻無法徹底掩飾的情意和留戀,卻是放下了心。
遵守承諾,想來隻是無法斷情的借口。
到底是女子,再聰明也逃不出一個情字,優柔寡斷。不過如此也好,加以引導,此女能為他們所用。
兩家既已達成了約定,眾人自是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