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要一個傀儡皇帝,我不可能是;他要一個有他血脈的外孫做未來的儲君,我不可能給。」


權衡之後,郭將軍選擇了恭親王作為合作對象。起事之前,他特地派人來接郭孺人回娘家,卻沒想到宋帝宸早就偷梁換柱,唯一的女兒還是成了人質。


「我派星沉去服侍了郭氏一年多,她日夜觀察,模仿郭氏惟妙惟肖,瞞過郭將軍一段時間不成問題。何況他忙著造反,無暇顧及其他。」太子一邊給我脖子上藥一邊絮叨。


郭將軍選擇按兵不動,恭親王獨木難支,策劃多日的謀反失敗。太子以謀逆不孝的罪名將宋帝宣貶為庶人。


我想起宋帝宣說郭氏「守活寡」,試探著問:「郭妹妹……不會還是完璧之身吧?」


他嗯了一聲。


我大為驚駭,想象了一下青柳院中兩人夜半蓋著被子純聊天的情境,不禁心疼起郭氏來。


也難怪,她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剝了……


8


我更疑惑:「你為何不碰她?不想讓她有孩子?那也有旁的法子,倒不至於因噎廢食……」


宋帝宸說:「郭氏心術不正,說話黏膩,淺薄無知,滿腦子都是邀寵,我不喜歡。」


我懷疑自己聽錯了,堂堂太子,娶進門的妻妾哪個不是為了大業?他居然說他不喜歡?我愈發困惑:「不都是為了皇位,哪有什麼喜歡不喜歡。再說了,你不喜歡她還天天往青柳院跑?」


「爭皇位自然要靠自己的本事,若以身侍人,我堂堂太子與風塵妓子何異?」宋帝宸振振有詞,「至於常往青柳院,自然是為了營造我寵愛郭氏的假象,保你安全。」


我無語凝噎。宋帝宣要造反,綁架的還不是我?


「即使沒找到宋帝宣,我也有把握平定這場叛亂,你本不必涉險。」紗布纏上脖子,他輕輕摩挲著,頗為憐惜地嘆息一聲,「可憐這蝤蛴之頸。」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也有把握,不會死的。」我取了藥,伸手扒了他的衣服替他上藥,背上為我擋下的那一刀,一拃長的傷口深可見骨,觸目驚心,「你當時不該讓宋帝宣放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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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膏抹下去,他吃痛,肩骨輕顫,額上一層薄汗,語氣卻依然平靜:「我拿不準他的想法,不敢拿你冒險。」


我動作一滯,低頭道:「那也總比你自己涉險好,你若出事,天下怎麼辦?你越顯得在乎我,宋帝宣越是下得了手。」


我其實不太關心天下,我隻想知道他為什麼要擋這一刀。


他轉過身盯著我,眉頭微微蹙起:「你就對宋帝宣那麼放心?篤定他不會殺你?」


我替他系好衣帶。


「不放心,可成大事哪有不冒險的。」我自然沒有萬全的把握,可我必須要立個大功,讓宋帝宸一輩子敬我,才能坐穩皇後之位。


他卻不依不饒,捉住我的手腕問我:「商溪山,你對宋帝宣是否還有眷戀之情?」


這是懷疑我與恭親王勾結嗎?我連忙剖白一顆忠心:「太子明鑑,溪山隻想伴您左右,別無他想。」


「可是——你那日叫了他一聲阿宣。」太子拉住我的手貼在他的胸膛上,語氣無限悽婉委屈,「你隻叫我太子殿下。」


我愣了愣。


這廂我在表忠心,那廂他卻在吃醋?


「溪山,這一路走來我有許多迫不得已,讓我後悔得卻唯有一件事。我不該派你去陳貴妃處,不該讓你遇上宋帝宣。」


我淺淺一笑:「你放心,宋帝宣那樣的蠢人我看不上。能讓我仰慕的男人,一定要有君臨天下的智慧與氣魄。」


我是個為爭奪皇權培養的工具,在海影閣出類拔萃,一顆心又冷又硬,宋帝宣幾句甜言蜜語怎麼可能撬得開?


他卻仍是不高興,將我攬進懷裡,下巴擱在我發頂,悶悶地問:「陳貴妃派人殺你時,你為何不向我求救?」


為何?


飛鳥盡,良弓藏,一個與恭親王糾纏不清的小宮女,憑什麼還留在太子身邊呢?與其被他處置了,我倒不如瀟灑離開。就讓「北桡」死了吧,我會有新的名字,開始新的生活。


沒想到轉身就成了丞相之女,又嫁到了太子府。與宋帝宸做了一年多夫妻,我始終兢兢業業,不敢懈怠。


大約是我的勤奮感動了太子,他抱著我,溫聲道:「下次不許這樣了。溪山,你是我的妻,我離不了你。」


9


九月初,宋帝宸登基,我為皇後,我爹還做丞相,郭將軍告老還鄉。


郭孺人自請離宮,我代宋帝宸送郭姑娘離開。時值初秋,天高氣爽,我懷著十二分的善意,祝願她能在廣闊天地間找到自己的幸福,她卻對我嗤之以鼻。


「哼,商溪山,你別得意得太早。君王薄情,他不喜歡我,也不會喜歡你的。」


我對宋帝宸喜不喜歡我這個問題存疑,不想回答,便敷衍了她兩句,攜她上馬車。她見我不相信,湊到我耳邊說:「你可知道,陛下心裡有個人?」


我來了興趣:「哦?什麼人?」


「這事兒可沒有旁人知道,我也是聽陛下在睡夢中喊出來的,隻有一次,可我聽得清清楚楚。他喊的是晚照。我悄悄問過雲斂,他都跟我說了,晚照是陛下少年時最喜歡的姑娘,已經死啦!」


我無Ṭůⁱ語凝噎。雲斂,你到底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啊……


「晚照姑娘若是活著,你還能盼著她有一日人老珠黃;可她已經死了,她就是陛下永生的懷想,任你怎樣折騰都越不過她去!」郭姑娘翹起下巴,「我比你聰明,我早就看透陛下的心思了。」


「一入宮門深似海,我逃無可逃。那就祝郭姑娘萬事順意吧。」


我搖搖招手,目送著馬車遠去。


一行飛鳥掠過天際,在湛藍的天幕中化成幾個小點兒。我久久佇立在宮門前,看著日落西山,絢麗的晚霞鋪滿天際。


忽然憶起十年前,大約也是在秋天,日暮途窮,我裹著髒亂的衣服縮在街角的扶桑花叢中,恐懼著即將到來的寒冬。


錦衣少年打馬而過,匆匆一瞥,勒馬回轉停在我面前,朗聲道:「你是何人?」


我抬頭望去,落日餘暉如同金粉鋪了他滿身,俊朗的眉眼在流光中熠熠生輝。


我說,我沒有名字。


他說:「我贈你一個名字,晚照,可好?」


我問:「你呢?你叫什麼?」


「我是宋帝宸。」他朝我伸出手:「跟我回家,我不會讓你再餓肚子。」


三皇子是個聰明人,他有榮華富貴、達官厚祿可以許諾,但對一個流落街頭的小姑娘,他說的是吃飽飯。


我咽了咽口水,起身,走近,用髒兮兮的小手拉住他溫暖幹淨的手掌。


從此,我不再是無名無姓的流浪兒,我有了很多名字。我是暗衛晚照,我是宮女北桡,我是丞相之女商溪山。


無論換成什麼身份,我都是宋帝宸的人。


雲斂是宋帝宸的貼身侍衛,也是海影閣的人,我的同僚。後來,我與他暗中提起郭姑娘所言,他沉吟許久,才鄭重道:「晚照,我從不胡說。」


他叫我晚照,而不是娘娘。他是不是以皇帝侍衛的身份和皇ŧũₐ後娘娘說話,而是以雲斂的身份向故人訴說。


有些話雲斂沒辦法告訴我,但我已經隱約猜到。陳貴妃派去殺我的人已被宋帝宸收買,丞相那邊也是接到他的消息才知道女兒所在,皇上為太子指婚商家女也是他一手促成。


從始至終,我都在他掌中。


可他卻說,他害怕失去我。


他後悔的不是讓我去接近宋帝宣,而是讓我成為了一把太冰冷的刀。他從來不會在我面前提起「晚照」這個名字,大約是不希望我想起,曾經,我隻是他的一把刀。


我是個冷心冷清的人,不會再愛上任何人。唯有一人,自九歲那年秋日黃昏一眼得見,便一生牽絆,不得分離。


他是我內心最深處的向往,我卻不敢將一整顆心全部託付給他。我敬他、重他,伴他左右,卻從來不敢說愛他。


「娘娘,您是母儀天下的皇後,陛下待您是最好的。」隨行的月舒Ṭúₒ大約覺得獨立殘陽的皇後背影看起來太憂傷,試圖勸慰我,「天色已晚,還是早些回宮去吧。」


我哈哈一笑,一甩袖子就轉身回宮。


還未進鳳藻宮,就聞見了馥鬱的桂花香味,如同在月桂院中一般,長風吹墜,萬樹秋華。


庭中燭火熠熠,宋帝宸設下晚飯在等我,小小的石桌擺著幾個我愛吃的菜,如世間無數平凡夫妻的晚飯一樣。


我在宋帝宸身邊坐下,他為我倒了一杯酒,我舉杯道:「近來事情頗多,忙碌數日,還沒有來得及祝賀陛下得償所願,君臨天下。」


他含笑舉杯:「我也祝皇後夙願成真,坐擁天下。」


坐擁天下?!我心中一喜,嘴上卻說:「哎,陛下說什麼呢,這可使不得。」


宋帝宸握住我的手:「天下熙熙攘攘,黎庶安居樂業。這是我的天下,也是你的。溪山,你與旁的女子不同,宮廷雖大,卻不該困住你。往後我做明君,你做賢後。」


他願意與我分享的,不僅是三宮六院的一小片土地,還有廣闊天地,錦繡山河。


我反握住他的手,笑道:「好啊,我們就努努力,成就一段明君賢後恩愛不移的治世佳話吧!」


10 番外


宋帝宸當上太子後第一件事就是拜訪商丞相,一來謝他多年教導之恩,二來希望他派人去陳貴妃手上救一個宮女。


「以後,她就是商家幼女。」


商丞相捋著胡子問:「有這等好事?輔佐您做太子還白送老夫一個女兒?」


「先生說笑了。實不相瞞,這個宮女是我心悅之人,我欲娶為正妻。她亦聰穎過人,有統率六宮、母儀天下的能力。我想給她一個身份。」


商丞相心想,三個兒子一個比一個煩人,若有個小姑娘養在家裡也是很好的。


「進了丞相府自然要隨我姓,這孩子叫個什麼名字好呢?」


「她從前叫晚照。」


初遇時,她在一叢扶桑花前席地而坐,蓬頭垢面衣衫褴褸,卻掩不住一雙極漂亮的眼睛。少年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一句詞:為君持酒勸斜陽,且向花間留晚照。


不為旁的,隻為多看她一刻。


「以後叫商晚照?」


「不,得換一個新名字,我已經想好了。」宋帝宸提筆,寫下「溪山」二字。


我見君來,  頓覺溪山美哉。


登基後,宋帝宸得空了第一件事也是來拜訪商丞相,進了書房就扶額道:「先生,朝中眾人近來總催朕納妃,  吵得朕頭疼,  您幫忙壓一壓。」


郭妃自請離宮,  如今宮中服侍君王的隻有皇後,  朝臣們自然是擠破了頭想把女兒妹妹、侄女往宮裡塞。


商丞相試探著問道:「陛下,您當真不打算納妃了?」


「溪山與尋常女子不同,朕將她培養得太聰明了,一點兒賠本買賣都不肯做。朕想要她滿心滿眼隻有朕,就隻有拿整個自己去換。」宋帝宸擺擺手,  「何況,從前一個郭氏就鬧得朕頭疼,  不願再有旁人了。宮室廣曠,  已有皇後,足矣。」


文景三年秋,帝後第一個孩子出生了,是個小皇子。滿月酒宴時,商丞相進宮去瞧。皇上樂得像個得了糖果的孩子,  抱著小皇子轉圈,  逗他:「木犀,這是你外公,快叫外公!」


小皇子咿咿呀呀兩聲,  把老丞相高興得不行:「真沒想到我還能撿個便宜外公當!」


皇後在侍女的攙扶下從屏風後走出來,老丞相暗道不好,  說漏嘴了,訕笑兩聲。皇後卻不驚訝,隻是瞧著皇上柔柔一笑。


她是個聰明的女人,  知道什麼時候該裝傻。但他的心意,她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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