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在旁人眼裡,太子雖然寵愛郭氏,但對太子妃非常敬重,堅持日日陪她吃晚飯。


我向來不明白深宅大院裡的女人心思,就比如郭氏,太子一個月有半個月宿在青柳院,剩下的半個月至少還有十來天忙於公務,她一個寵妃,為什麼要嫉妒我一個兢兢業業的管家?


我有些怕冷,冬天一定要喝桂花茶驅寒。丹桂院中種著十幾棵桂樹,秋日滿樹橙紅,香氣氤氲,我命人採了許多丹桂制成茶留著。


她買通了我院裡的人,在花茶中放了慢性毒藥。這事情做得很隱秘,可不巧的是,我學過制毒啊,熱水一衝我就知道桂花裡有其他東西。


我故意不說,冬日無聊,我借姐妹情深的由頭三天兩頭邀她來飲茶,一個勁兒勸她:「這桂花茶多好喝啊!香氣馥鬱,還能驅寒,我特地為妹妹泡的,妹妹不喝,可就是看不起我了。」


她推辭不了,面露難色。


我冷笑一聲,對準她將自己手上的茶潑到地上,賤了她一裙子。


我說:「郭妹妹,我向來講究禮尚往來,這次就罷了,若再有下次,你給我多少,我還你十倍。」


郭氏花容失色,落荒而逃。


我呵呵一笑。


將軍之女又如何?我四歲流浪街頭,六歲從爬過死人堆,九歲進入海影閣,十四歲作為最優秀的臥底入宮,十七歲親手將前途無量的大皇子送往嶺南,十八歲成為名副其實的太子妃。一個嬌生慣養的小姐,拿什麼跟我鬥?


後來她又找過我幾次麻煩,統統被我擋了回去。宋帝宸想要敲打她一番,我沒讓,一來生活總要有點調劑,二來這點事我還應付得來。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5


日子小有波瀾地過了半年,轉眼就是年底。


這一年的初雪來得遲。臘月初三,我半夜醒來,聽見窗外有簌簌之聲,便披衣下床,趴在窗戶上看。


外面漆黑一片,依稀看見地上堆著一層白雪。風吹來時,丹桂樹上的積雪就要掉下來一塊,陷進大片積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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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帝宸睡眠很淺,被我驚動了,披著被子下床,站到我身後抱住我,厚實的被子將我們兩個裹得嚴嚴實實。


他微微彎腰,下巴擱在我肩上,問:「雪下了多久了?」


「有兩個時辰了吧。」


他沉默片刻,溫聲細語地說:「七年前,也是臘月初三,一個雪天,你站在一棵桂樹下等我,雪花落了你滿身,連眉毛都白的。」


我笑了笑。七年前的我隻是海影閣幾十個小姑娘中的一個,難為他還記得。


肩膀被扶住,隨後,輕柔的吻落下來,如同那一年的雪花,覆蓋了我臉上的每一寸肌膚。


他摟住我的腦袋,蹭了蹭我凍得通紅的鼻尖。


「溪兒,你冷不冷?」


我其實蠻討厭他這副深情的模樣,故意說:「殿下關懷,我自然不冷,就是不知道郭妹妹一個人冷不冷。」


他的笑容僵了僵。


我歪著頭問他:「郭妹妹不是你的意中人嗎?」


宋帝宸斜了我一眼,似乎不屑於回答我這個愚蠢的問題。我內心大呼謠言信不得,好奇道:「所以,你愛慕郭孺人的消息是郭家放出來的?還是你自己?」


郭將軍跟隨先帝多年,立下汗馬功勞,他的女兒自然是想做皇後的。皇上不可能看不明白他的伎倆,但太子喜不喜歡郭姑娘無關緊要,郭將軍願意輔佐下一任君主才是關鍵。


「你與郭氏嫁來之前,我曾讓御史臺上書,稱亂世用良將,治世重文臣。」


商丞相與郭將軍地位不相上下,我本不該輕輕松松坐上太子妃之位。太子這是Ṭù₍在提醒皇上,武將有擁兵之嫌。


郭將軍是武將第一,我爹是文臣之首,旁人隻當有這兩家輔佐,太子順利登基如探囊取物。可是,走向帝王之位的路上怎麼可能高枕無憂呢?


天亮之後,太子離開,月舒將一碗避子湯端給我,我和往常一樣仰頭喝個幹淨。她面露不忍之色:「娘娘,您這又是何必?萬一郭氏先懷上了孩子呢?」


我坐在窗前,身上披著太子賞的狐裘,暖和極了。


「還沒到時候呢。」


母憑子貴這話我聽人了許多遍,但我從不全信。七皇子的生母李淑妃觸怒龍顏,有個三歲的兒子又有什麼用呢?轉頭就被送進周德妃宮裡,不過白白替旁人生了兒子。


我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有我爹的堅強後盾還不夠,我還得讓自己成為對宋帝宸有價值的人。


願意給他生孩子的女人多了去了,不缺我一個,但能輔佐他順利登上帝位的太子妃隻能有我一個。孩子嘛,以後再圖謀也不遲。


6


開春後,園中一株杏花開得正好,難得清闲,我捧著一本書坐在花樹下讀。


太子過來,陪我坐了一會兒,忽然來了興致,吩咐道:「杏花疏影裡,最宜是長笛。雲斂,取我的笛來。」


雲斂取來了玉笛。


太子的笛吹得很好,隻是這首歌曲子有些清冷,有春淺香寒之感。我躺在藤椅上,展開一本書蓋著臉,待一曲罷了,輕聲問他:「怎麼了,不高興?」


他沉吟片刻,說:「若有賢妻畫紙為棋盤,稚子揀石作棋子,手談一局,豈不妙哉。」


若不是近來苦讀詩書,我都聽不懂他這別別扭扭的話。我朝青柳院的方向一指:「去青柳院看看,郭妹妹肯定願意給你生孩子。」


其實我知道,他不會讓郭氏有孕的。郭將軍與皇上一同起兵推翻了腐朽的前朝,現在皇上是天下之主,郭將軍屈居人下,心裡不舒服,恐有異心。


若郭氏有孩子,郭將軍必然會輔佐親外孫登基。到那個時候,我和宋帝宸的日子大概都不會好過。


他拿下我蓋在臉上的書,直視著我的眼睛:「你呢?」


我沉默。


杏花如雪,紛紛飄落,年輕俊朗的當朝太子爺就這麼滿眼深情地望著我,並用柔情似水的語氣忽悠我:「溪兒,我們倆的孩子一定很聰明。」


杏花落了好幾天,落完花開始長葉子,我看見杏樹就發愁。


宋帝宸問我願不願意,難道他發現我偷服避子湯了?發現了為什麼不罵我?要沒發現,為何沒頭沒腦來這麼一出?


枝頭上掛了青杏時,我還是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太子卻沒空與我計較,因為皇上生病了,糊塗的時候多,清醒的時候少,太子得處理大部分政務,忙得不著家。


郭孺人一個人待了幾日覺得無聊,收拾東西回娘家去了。


看吧,妾就是舒服,想回家就回家,我作為太子妃卻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要入宮侍疾。


事情都有宮人在做,我不過守在寢殿內做做樣子,以顯示太子的孝心。


偶爾,聽見老皇帝有時候迷迷糊糊地叫皇後的名字。他一生妃嫔上百,到最後還是放不下這一人。


可惜,他最放不下的女人,太子生母,已經故去十年了。


一日,從紫宸殿出來時撞見了陳貴妃,她瞧著我的臉,驚呼出聲:「北桡?!」


我施施然行禮:「見過貴妃娘娘,妾乃太子妃,商家女溪山。」


陳貴妃當年對我可不算好,她看不上我宮女的身份,要不是大皇子護著我早就被她弄死了。大皇子奪嫡失敗後,我不肯去嶺南,陳貴妃要把我處死,還差點成功了。


當天晚上,我乘坐馬車回太子府,半路被人截了。我暗嘆一聲,沒想到過了這麼久,陳貴妃都快成陳太妃了,還是初心不改。


蒙著眼繞了很久的路,被扔進一間屋子裡。關押我的地方是個柴房,一股霉味,應該許久沒有用過了。我被捆上手腳丟在柴草上。


我安安靜靜等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被打開,我感覺到有人走近。他不說話,我清了清嗓子,喝道:「大膽,你可知我是何人?」


黑布條被扯下,昏暗的屋子裡,此刻應該在嶺南的恭親王宋帝宣蹲在我面前,幽幽地望著我:「你是何人?你是與我情意綿綿的宮女北桡,還是即將母儀天下的太子妃商溪山?」


「殿下!」我早就猜到是他了,陳貴妃才不會留我這麼久呢,但還是要裝一裝的,我滿臉驚喜,「阿宣,怎會是你?」再換一副擔憂的表情,「你快回去,要是讓宋帝宸知道你在京城就糟了!」


寒光一閃,一把匕首抵在我的脖子上。他冷笑:「還要裝到什麼時候?商溪山,你該死!你知道嗎,多少次夢魂顛倒,我都想這樣——割斷你的脖子。」


我更願意相信他晚上睡不著時想的是皇位。笑話,若宋帝宣真是個情種,為了一個女人的背叛就冒死返京,就不配當宋帝宸的對手了。他必然有所企圖。


也不難猜,無非就是趁著皇上病重,朝中局勢不穩,推翻太子自己登ŧũ₍基。


他抓我,不是因為我是曾經與他情意綿長的北桡,而是因為我是宋帝宸之妻,商溪山。


我淚盈於睫,深情道:「我乃丞相之棄女,命不由我。入太子府一年,備受冷落,早已是悔不當初。思君成疾,北桡自知罪孽深重,不求殿下原諒,但求殿下……平安。」


宋帝宣與我僵持片刻,匕首往下,割開了繩子。


7


宋帝宣忙於暗中籌謀,每日卻至少來看我一次,想要套我的話。我一邊和他敘舊,一邊套他的話,兩人都在打哈哈,說的全是廢話。好在飯菜還算不錯,我還勉強待得住。


第十日,我正用稻草編螞蚱,外面一陣騷動,我知道,太子終於來了。


宋帝宣衝進來,揪住我,匕首又架在我脖子上。我被他拖拽著站起來,真誠建議道:「王爺,你還是去綁架郭孺人吧,太子最在乎她,郭將軍還有兵權呢。」


他狠聲道:「是你暴露了我的所在?你是怎麼送消息出去的?」


「你實在是高看我了。」我滿面委屈,心裡說的卻是,宋帝宣,你小看我了,自始至終你都不曾清楚我是什麼樣的人。


我不是奪嫡之爭洪流中搖擺的水草,不是任你們兩個男人搶來奪去的弱女子。我要做的,是掌舵者。


抓我,是你這場謀反裡走的唯一一步錯棋,也是你的死棋之著。


太子出現在面前,手中一把長劍滴著血。此時此刻,他最應該做的事就是不管我的安危下令擒王,可他卻說:「宋帝宣,你放了她。」


宋帝宣大笑:「宋帝宸啊宋帝辰,你在乎她!哈哈哈哈哈哈,我終於找到你的軟肋了。郭氏守了一年的活寡,我就知道你心中的人是她——商溪山。」


我的名字被咬牙切齒地念出來,匕首在脖子上劃出血痕。死亡的陰影籠罩下來,我緩緩抬手撫上宋帝宣的臉,低聲喚他:「阿宣……」


我是不是太子軟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宋帝宣下不了手殺我。他貪財好色,心有牽絆,做不到太子那般殺伐決斷。


趁他恍惚的一剎那,我反手灑出迷藥,身子一扭逃脫出來,太子衝過來將我攬進懷裡。


宋帝宣迅速用匕首劃開自己的皮肉,保持清醒,下令:「殺!」


我被宋帝宣關押多日,藏下一人量的迷藥已是不易。太子左手抱著我,右手以一戰十,勉力支撐。


一劍朝我刺來,我來不及閃躲,他抱著我轉了個身,溫暖的懷抱阻斷殺伐與鮮血,我聽見他悶哼一聲。


我知道,我贏了。


贏的不是宋帝宣,而是當朝太子,未來的一國之君,宋帝宸。


玄雀二十年四月初七,郭將軍與恭親王勾結,發動兵變,意圖趁皇帝病重擁立新帝。


太子英明,早有察覺,一面暗中部署兵力,一面派人搜尋恭親王所在。為了避免騷亂,此事不能驚動百姓,我派出海影閣大半的人暗中查探。


宋帝宣藏得隱秘,搜尋數日無果。我便故意撞上陳貴妃,使了一招引蛇出洞,再來一招深入虎穴。


宋帝宣看得緊,關得住我的人,卻攔不了我的消息,太子很快獲知亂黨所在。


過了幾日,時機成熟,太子讓在郭將軍手下臥底的心腹放了假消息給宋帝宣,引他逼宮,然後以造反之名擒獲恭親王黨。


消息傳到郭府,郭將軍要帶兵援助,他乖巧溫馴的女兒卻揭下了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張陌生的臉,告訴他,您真正的女兒還在太子手上做人質呢,您進宮,她便死。


事情平息後,我問太子,郭將軍為何要和恭親王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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