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顧時序一直沒醒。
可三日後。
軍方卻如約而至。
我把準備的物資,路線圖,地圖,全部塞到了一個包裡,給了宋明書。
她換上準備好的衣服,看向了我:「然然,你不走嗎?」
我搖頭:「他因我受傷,我不能扔下他。」
我對他,虧欠很多。
離開他。
我良心過不去。
宋明書對我的答案並不意外,她將我抱在了懷裡,很用力很用力,她說:
「他愛你。
「有他在你身邊,我放心。
「我走了。」
她尾音哽咽,我亦控制不住鼻酸,紅了眼眶,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我不想和她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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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都不分開。
可時間不等人。
終於到了分別的時候,我看著小書提著包,上了車,她笑著對我揮了揮手,然後,大步地,毫不猶豫地走向了真正屬於自己的路。
或許正確,或許錯誤。
但我知道,她絕不會後悔。
這,就夠了。
15
等顧聞淵收到消息,匆匆趕到時,車已走遠,隻剩下我,孤零零地站在圍牆上,看著最愛的人漸行漸遠。
他沒追。
隻是目光悵然。
「她走了?」
我點頭:「走了。」
他回眸看我,我亦抬頭看他。
他雖和顧時序是雙生兄弟,容貌相似,身量相似,但氣質卻大不相同。
同樣是冷。
但一個是冷中帶著陰,一個是冷中帶著邪。
多看幾眼,就不會再認錯。
我能坦然對著顧時序說謊。
可面對顧聞淵漆黑的眼睛,卻總有種錯覺會被他看穿。
我瞥了一眼。
轉身欲走。
可他卻突然開了口:
「感覺你好像長大了。」
我回眸看他,笑了笑:「之前被人保護,可以無憂無慮地天真爛漫,但如今,我想保護別人了。
「這次出逃,讓我明白了人類,特別是沒有異能的普通人,在面對喪屍時的無能為力,而時序的受傷,讓我明白,喪屍病毒的可怕,即使是異能者,一旦感染,也隻能聽天由命。
「強如顧時序,感染後,都需要靠著強大的毅力和身體素質勉強扛過去,但像顧時序這樣的異能者,在幸存者中的比例不到千分之一,普通人感染後,當即變成喪屍的不在少數。
「聽天由命,不過是絕望時說的話。
「這種無能為力的滋味,我不想再體會第二次了。」
尾音呢喃。
仿佛在說給他聽,又仿佛在說給自己聽。
顧聞淵沉默了很久,直至風起,他才緩緩說道:「為了時序?」
我愣了一下,笑意淺淺卻認真:
「是,但更為了人類。」
說罷。
我再次看向了顧聞淵,神色嚴肅地對他伸出了手:「顧先生,末世前,我是京大醫學系最優秀的畢業生,專精藥理學,發表過十篇以上重量級國際論文,我現在想申請正式加入研究所,和其他人一起研究針對喪屍病毒的血清。
「歡迎你。」
顧聞淵似乎勾了勾嘴角,握住了我的手:「蘇醫生。」
蘇醫生。
我的新稱呼。
我很滿意:
「謝謝。」
16
正式成為研究員,我便在研究所裡和其他同事一起晝夜不停地研究,實驗,失敗後,再研究,再實驗。
反反復復。
枯燥,乏味,但無人喊累。
因為我們知道。
圍牆外,甚至是圍牆內,每時每刻都在死著人。
這些人可能是曾和自己一面之緣的路人,可能是自己同樓層的朋友,也可能是相伴在身側的親人,愛人。
如果找不到根治喪屍病毒的血清。
我們就要永遠提心吊膽,永遠都要祈禱災難不要發生在自己和愛人的身上。
末世之中,我們靠的隻有自己。
也必須將自己畢生所學,奉獻到這偉大和輝煌的事業中。
往大了說。
我們在為全人類而奮鬥。
往小了說。
我們是為了自己,為了所愛的人而奮鬥。
一次次地核算,實驗,調整,臨床。
轉眼便過去了半個月。
顧時序的感染並未消除,但趨於穩定,不再擴散,他也並未成為真正的喪屍。
但他一直不醒。
我擔心,但唯一能做的,就是抓緊一切時間進行研究。
直至半月後,我們在喪屍腦髓中提取了一種新型細胞,將其進行復制融合後,誕生了新型血清。
我們將它注射到了顧時序身上。
我站在床前,期待又忐忑地等待著臨床反應。
所有人都在看著,望著。
直至顧時序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他醒了。
滿病房的人都沸騰了。
興奮得不可開交。
滿室喧鬧中,顧時序將目光定定地落在了我的身上,他臉色蒼白如紙,卻用盡全力朝著我伸出了手:
「老婆,這是天堂嗎?」
「不。」
我走近一步,握住了他的手,拼命忍住了喉口的哽咽,一字一字說得極慢極認真:「歡迎你回到人間。」
窗外,天際破曉。
所有人抬頭看去。
心裡都清楚——
太陽,要升起了。
17
顧時序醒來,經過嚴格的檢查後,確認了新型血清的確能夠克制喪屍病毒的消息後。
便證明,我們的研究獲得了巨大成果。
消息傳去,軍方帶著人來到了基地,我們將血清配方交給了他們。
他們激動極了:
「我代表全人類,謝謝你。」
我笑了笑,隱去自身,走進了研究隊伍。
燦然一笑道:
「不是我一人的功勞,是我們所有人的努力。」
日夜辛勞。
有所收獲。
基地特意為此開了慶功宴,大家又哭又笑地擁抱在一起,慶祝著階段性的勝利。
人潮喧鬧。
我和顧時序遙遙相望,然後毫不猶豫地,走向了彼此。
緊緊地牽住了手。
18
而我也收到了宋明書的來信。
她到了安全區後,沒待太久,就跟著賑災小隊四處奔波,去了全國上下的所有基地去統計幸存者的人數和身體情況。
她能力強,不怕吃苦。
很快便成了小隊的隊長。
一路上艱難險阻數不勝數,她見識了喪屍的可怕,見識了生命的無常,見識了人心叵測,也見到了人性的溫暖。
逐漸明白這並非隻是一本書,這是個全新的世界,這裡,顧氏兄弟沒有發生骨科虐戀,顧時序更沒有拋棄我。
和她相處的也並不是無血無Ţũ̂ₛ肉的紙片人,他們每個都是真真切切的人,而她身邊發生的也是真真切切的事。
就像人死了就是死了。
再也活不過來。
她發現了自己過去拘泥於書中的劇情,和顧聞淵多年的糾纏,是多麼膚淺,多麼的可笑。
她本不該將眼界放得如此窄小。
末世之中,生靈塗炭。
她有更多的路要走,更多的人要救。
我把血清配方發給了她,又問她會不會回來。
她沒說是與否。
隻說:
「這滿目瘡痍的世界,我想再看看。」
我把她的話告訴了顧聞淵,他沉默了很久,事實上,往常他雖也寡言少語,但自從小書離開後,他話更少了,已經到了惜字如金的地步。
我讓顧時序勸解一下,可他卻搖了搖頭,嘆氣道:「勸不了,心不在了。
「死了就好了。」
我無語。
你對你哥真狠。
我現在終於信了,你們倆真骨科不了一點。
哥毫不猶豫地會殺死弟,弟毫不猶豫地讓哥去死。
這能相親相愛。
我倒立爬行。
假書!
我正在心裡碎碎念,卻聽到顧時序笑了一聲,側頭看,正好陷進了他閃著星光的眼眸中。
「老婆,我覺得你變了。
「變得好耀眼。」
情話大王。
我羞紅了臉,剛要說話,他卻低垂了眉眼:「對不起。
「以前,我小瞧你了,我以為我不讓你出去是保護你,但其實卻限制了你的能力,是我的錯。」
他眼下有些紅。
看著像隻害怕被拋棄的金毛。
可憐又可愛。
當然是選擇原諒他。
我勾起他的下巴,做作地嬌哼了一聲:「那你就好好伺候伺候我來贖罪吧。」
顧時序一愣,眼睛卻瞬間亮了:
「怎麼伺候?」
明知故問。
我將手伸進他的襯衣,在他腹肌上打圈輕撫,眼角彎彎,如鉤子般撩人:「就這麼伺候。」
「yes,boss。」
他咬住了我的脖頸。
如咬住獵物的雄獅。
炙熱,而無畏。
19.顧時序日記本
我徹底痊愈後,從研究所搬回了家中。
再次和老婆激情一夜。
隻覺得全身都舒坦到戰慄。
經歷了這段時間的動蕩和勞累,老婆在我懷裡睡得很熟。
無知無覺。
被我親了,也隻是小聲呢喃一聲就側過頭睡了過去。
而我卻徹夜難眠,就這樣看著老婆。
直至晨光劃破天際,透過窗戶,落在了老婆的肩膀上。
肩頭還掛著我留下的痕跡。
我內心再次蠢蠢欲動,從身後抱住了她,然後再次探進了她的睡衣裙擺。
「對不起,老婆,我忍不住了。」
「但你一定不會怪我的,你這麼愛我。」
對。
我老婆愛我。
她當然愛我,如果不愛我,怎麼會願意為我留下來,如果不愛我,怎麼會那麼辛苦地研究血清,如果不愛我,怎麼會這麼縱容我。
她就是愛我。
我曾日夜所盼地祈求,她回應了,並親了我一眼。
真好!
我老婆真好!
她生來就是屬於我。
我恨不得將她吃進肚子裡,和我徹徹底底地融為一體,但不可以。
吃進肚子裡,就聽不到老婆說話,看不到老婆笑了。
當然,我更喜歡老婆眼眶紅紅地叫我老公的樣子。
我會爽到發瘋。
但我要忍住。
因為,我知道老婆很膽小,他不喜歡瘋子。
如果我暴露了,他就會和宋明書一樣,逃得遠遠的,再也找不到。
我哥太蠢了。
小時候蠢到殺了兔子,長大了蠢到囚禁所愛。
活該沒老婆。
不像我,聰明,懂得示弱,懂得用傷口獲得最想要的寶物。
「我乖,所以我有老婆。
「老婆,你愛不愛我?」
我輕輕抬起老婆的一條腿,掛在腰上,腰腹微微用力,便陷了進去。
還在睡夢中的老婆仿佛聽到了惡魔的低語,發出一聲低吟,又嬌又軟。
「……愛。」
一個字。
卻輕輕地撫慰我心中瘋狂叫囂著吞噬殺戮的惡魔,我又變成了蘇然的可愛小狗。
「我也愛你,老婆。」
我哥是個瘋子。
我也是。
但更多時候,我是個正常的好人。
噓……
這是個秘密。
20.宋明書
在離開後第三年,我再次回到了顧氏兄弟的基地。
現如今,他們已是佔地一方的霸主。
顧時序不僅異能強大,還擁有一個能力出眾的研究員老婆, 現如今,還有了一對可愛的龍鳳胎țùₓ,惹得來參加百歲宴的人羨慕又眼紅。
而Ťũ⁴這,也是我回來的理由。
再次踏進熟悉的灰黑色大門。
其實布局和三年前沒有什麼太大的差別,我心裡卻有一絲唏噓。
三年前,我在此處被囚禁,被強制接受顧聞淵給我帶來的一切悲喜,欲望。
離開時,我曾發誓再也不回來。
可如今,我四處賑災, 見過太多生離死別後, 再回想當初,已是心無波瀾。
甚至覺得當時暗暗放狠話的自己幼稚又可愛。
百日宴辦得隆重又盛大。
蘇然生活得很好, 看到顧時序熟練地抱著兩個孩子左右開哄, 而我的傻子閨蜜卻樂呵呵地嗑瓜子聊八卦, 對換尿布衝奶粉一竅不通的時候, 我就知道顧時序對她很好很好。
我放心了。
這次宴會賓客基本是各方大佬,連軍方都有參加, 各路人馬都和顧時序談笑風生,開口恭喜,閉口慶祝。
可見他這幾年混得相當不錯。
可看過來看過去,那個曾傷害我的人,卻遲遲未見人影。
我有些好奇了:
「他人呢?」
我沒說名字,但蘇然卻了然, 給我解釋道:「顧時序醒來沒多久, 他就離開基地了,去了軍方, 跟隨你的賑災路線,他也去了一遍。」
我愣住了。
想起那輛時常出現在賑災車後的皮卡, 我心底掀起了一道小小的波瀾。
「他說他不懂怎麼愛人, 但他想學一學,而末世之中, 愛最純粹, 他想去看一看。
「這滿目瘡痍的世界,她愛的話, 我也想去愛。」
蘇然的語氣像是在念詩, 她看了看我的臉,小聲問道:
「怎麼說, 再給一次機會不?」
我知道,她是在替誰問。
但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而這時, 伴隨著一道熟悉的腳步聲, 我身後響起了一道低沉的嗓音:「宋小姐,好久不見。」
我轉頭看。
陽光正好,落在了男人的肩上, 柔化了他鋒利的輪廓。
仿佛眉眼之中都沾上了一絲溫柔。
像極了初次見面。
我滿心算計地撞進他懷裡, 他垂眸看我, 久久沒有ẗüₒ回神。
那時,他笑了笑,說:
「初次見面, 宋小姐。」
而我說了什麼。
我好像也笑了,然後說:
「你好,顧先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