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以為是姜恆送的,你怎麼就收了?姐姐就這麼討厭我,一個包都要和我劃清界限?」
「不能這麼說。姜恆是我弟,但你和我——總之,我們已經分手三年,我現在也已經有男朋友了,收下你的禮物,並不合適。」
我往後躲了躲,沒想到陸予懷寸步不讓,又跟著逼近,眼裡情緒翻湧,像是堆積的烏雲:
「當初你跟我提分手,理由是在你需要的時候,我沒辦法陪在你身邊,那他就可以嗎?你最需要陪伴的時候,他都在嗎?」
這話無疑戳中了我心底最隱秘的軟肋。
我微微失神了一秒。
緊接著,就聽到了一陣由遠及近的急促腳步聲。
面前陸予懷的臉忽然消失,我回過神,看到嚴則暗含怒意的神色。
他正冷冷地盯著陸予懷,語帶警告:「我說過,別打她的主意。」
被拎開的陸予懷整了整皺起的領口,分毫不讓:「怎麼,你沒空陪她,還不許別人來?」
嚴則眼睛裡幽邃翻滾,接著他閉了閉眼,不再理會陸予懷,隻是看著我:
「秋秋,你說過,隻是來和你表弟見個面。」
我可能耳朵出了問題。
不然怎麼從他的聲音裡聽出了一絲委屈。
「……我的確是來和我表弟見面的。」
我趕緊瞪了一眼對面的姜恆,「解釋一下。」
Advertisement
姜恆趕緊說:「確實是我偷偷把人帶過來的,我姐不知情,姐夫你別怪她。」
陸予懷站在原地,抿著唇沒說話。
嚴則微微點頭,語氣依舊發冷:「既然如此,我就先和她回家了。」
10
跟在嚴則身後上車時,我還在想這事該怎麼解釋。
結果他沉默片刻,反倒先一步開口了:「所以,你要同時考察兩個人嗎?」
我側頭去看,才發現他下颌線緊繃,神情有種說不出的冷肅。
像是生氣,又像是緊張。
「怎麼可能,不是說了是偶遇嘛。」
我不想再糾結這件事,於是轉移話題,「不過現在是上班時間,你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啊?」
「有個大項目成功交付,臨時出來聚餐。」
「那你就這麼半路走了,合適嗎?」
嚴則一手搭著方向盤,淡淡地說:「我是老板。」
「……」
萬惡的資本家。
難得他下午有空,我們幹脆一起去看了部電影。
為了放松,選的是部國產愛情片。
結果好死不死,劇情正好是女主和初戀分手多年後再遇,幾番糾葛後,選擇和現在的男朋友分手,投入初戀懷抱的故事。
「……」救命啊。
哪怕身邊的嚴則沒有說話,我也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氣場更加冷凝。
回家後,我剛按下客廳燈的開關,嚴則的吻已經在從暗到明的光亮交錯中落了下來。
我沒站穩,下意識往後倒,他一手就伸過來,很體貼地墊在了我腦後。
我顫顫巍巍地解釋:「我發誓,這電影真的是我隨便選的。」
他離開我嘴唇,微微退開一點:「秋秋,我的確,不太懂年輕人的偏好。」
語氣好像有點落寞。
我很想安慰他,有些話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年齡問題嘛,畢竟是年過三十的老男人了,這也不能怪你。」
然後氣氛頓時死寂。
我看著面前嚴則,那雙漆黑的眼睛裡冒出星星點點危險的寒光,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說出來。
「年,齡,問,題。」
他一字一句地緩慢重復完,盯著我的眼睛,忽然扯著唇角笑了一下,
「秋秋,你還記得之前吵架的時候,你打電話跟我說過什麼嗎?」
我吞了吞口水,試圖蒙混過關:「……不記得了。」
「沒關系,我幫你回憶。」
他牽著我的手,引我指尖共舞,直到我仰面躺在沙發上,又被燈光刺得眯起眼睛。
嚴則甚至很貼心地去把燈光調成了溫吞的暖黃色。
那天在電話裡嘴硬說過的話閃過腦海:
「別忘了你都老大不小了,弟弟年輕,有些東西,是你再多錢都比不上的。」
光線再暗下來幾分,嚴則站在沙發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目光不移開,卻又慢條斯理地松了袖扣,摘下腕表,垂眼望著我,輕輕地笑:「那可不一定。」
11
色令智昏啊。
色令智昏。
第二天我睡到中午才醒來,拖著酸軟的身體去了工作室。
然後痛定思痛,決定認真工作一段時間。
看了看備忘錄裡接下來幾天的拍攝計劃,我預備再接幾單,於是打開微博。
下一秒,鋪天蓋地的私信消息湧了進來。
隨便點開一條,都是不堪入目的辱罵。
耳畔仿佛有轟鳴聲響起,我深吸了好幾口氣,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
一連點了十幾個人的私信網暴,我終於弄懂了。
白露寫了篇言辭悲戚的小作文,把我掛在了她微博主頁。
在她的敘述中,我是拆散她和嚴則這對重逢的有情人的惡毒女配,囂張跋扈到極點,身為前女友,因為嫉妒,拍照時故意找茬,還找她示威潑咖啡。
也有他們曾經的高中同學出來證明,嚴則的確喜歡過白露。
在那條微博裡,白露還貼上了那天在咖啡館的一小段監控視頻,恰好就是我把咖啡潑了她滿頭的那一幕。
顛倒黑白。
可我要怎麼反駁?
她是個小有名氣的網紅,粉絲數目眾多,又很好地把握住了網絡痛點,佔了先機。
就這一會兒工夫,那些罵我的私信數目還在激增,隨便點開一條,髒話觸目驚心。
我氣血翻湧,大腦嗡嗡作響,不想再看,匆匆忙忙關掉微博。
門鈴被按響,是個陌生快遞,拆開來,裡面放著一隻骨灰盒,還有一張紙條:「小三去死。」
我手一抖,盒子掉在地上,摔裂開來。
那個瞬間,我忽然就明白了嚴則說白露的那句話。
他說:「這個人……很極端,也很不擇手段,雖然表面看起來很蠢。」
這種利用網絡輿論誅殺情敵的手段,哪裡是一個看起來驕縱的蠢人用得出來的。
我蜷縮在沙發上,咬著嘴唇給嚴則打電話。
他接得很快:「秋秋。」
熟悉的、正經又微微沙啞的聲線,一瞬間把我強撐出來那點零星的冷靜擊潰。
我開始嗷嗷大哭,聲音裡帶著抽噎,斷斷續續:
「嚴則,你都不上網,你知不知道白露做了什麼?」
「我就是和你談個戀愛,為什麼要承擔這一切?我後悔了,後悔和你在一起了還不行嗎?」
從很小的時候起,我媽就寵著我,沒讓我受過一點委屈。
後來談戀愛了,也是如此。
誰讓我不開心了,大不了就分手。
和嚴則在一起這段時間,我已經生了很多之前從沒生過的氣,而這場由白露一手引導的網暴,成了壓垮我的最後一根稻草。
電話掛斷,我把頭埋在膝蓋之間,專心致志地哭。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股溫熱的力道環住手腕。
下一秒,我就被拽進一個尚且帶著深秋料峭寒意的懷抱裡。
嚴則緊緊抱著我,手一下一下撫弄著我的發頂,像是在安慰。
語氣也刻意放得低沉又溫柔:「秋秋,別哭,我來解決。」
「你要怎麼解決?」
我問,「你能阻止這群人私信罵我,還是能阻止她的極端粉絲給我寄骨灰盒?」
嚴則抿了抿唇,眼睛裡都是歉疚。
當著我的面,他拿出手機,撥通電話。
那邊傳來白露嬌嬌的聲音:「阿則,想我了嗎?」
仿佛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泰然自若的語氣。
嚴則冷冷地說:「別裝模作樣的了,你引導粉絲網暴我女朋友,捏造事實,必須澄清謠言,然後跟她道歉。」
「哎呀,你都不上網,工作又這麼忙,就這麼一點小事,她還要跟你告狀嗎?」
12
我氣得肺都要炸了,正要搶過手機開罵,嚴則就按住我的腦袋,一邊順毛安撫我,一邊繼續說:「當初那件事,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是為什麼。如果你不道歉,我會把真相事無巨細地公布出來。」
氣氛一瞬間凝固。
片刻後,白露哀怨的聲音響起:「阿則,你明明答應過永遠替我保守秘密。」
「那是在你沒有惹到我的前提下。」嚴則說,「你很清楚,我不是什麼善良的好人。」
白露哭得梨花帶雨:「阿則,我們青梅竹馬這麼多年,你真的要這麼狠心對我嗎?我不相信你對我一點情分都沒有……」
嚴則失去耐心,掛斷了電話,然後又撥通一個號碼。
「我需要處理一點網絡輿論上的事,楊敏,半小時內,出個方案給我。」
一道年輕的女聲在那邊大呼小叫:「不是吧嚴總,咱們公司被人黑了?這能忍?齊哲別睡了,起來幹活!」
「是私事。」嚴則頓了頓,「事關你們老板娘。」
然後他當著我的面,注冊了一個新的賬號,發布了人生中第一條微博。
「今天,關於白露在網絡上針對我和我愛人的一系列汙蔑,現做出如下澄清。」
「她被潑咖啡,是因為主動上門挑釁。從前默許白露的那些行為,是她上學時同時招惹兩個男朋友,對方揚言要找人打斷她的腿,所以她拉我做擋箭牌。礙於多年鄰居的情分,我同意了,但並沒有喜歡過她。我愛人是我初戀,和她之間沒有半點聯系。」
他給出的證據,是一段帶著微微電流聲的錄音,正是當年翻車的白露慌亂來找他幫忙時的哀求。
微博發出後,很快被嚴則公司那兩個宣傳部門的女孩買熱度造聲勢,飛快送上熱搜。
風向反轉,白露被輿論反噬。
她大概是沒想到嚴則真能做到這種地步,打來電話,又被嚴則按掉,當著我的面把她拖進黑名單。
房間裡安靜下來,窗外夜色昏暗,有星星點點的燈光亮起,烘託出室內曖昧又溫情的氛圍。
我看著嚴則的眼睛,隻覺得心裡又酸又甜,眼眶又漲得難受:「『我愛人』,你的用詞好老土。」
「嗯,符合我的年紀。」
他自嘲般輕笑一聲,「三十多歲的老男人,老土點也正常。」
「可是,為什麼揚言要打斷白露腿的校霸,聽說你喜歡她之後就不敢動手了?」
嚴則僵了僵,低咳兩聲:「那時候年輕氣盛,打過幾次架……在學校裡的名聲,不太好聽。」
三言兩語,勾勒出一個與眼前成熟穩重的嚴則截然不同的形象。
我有點遺憾:「太可惜了,沒見過那樣的你。」
「現在認識,總也不遲。」
我忽然想到那段錄音:「所以當初她來找你幫忙,你答應了,但同時錄了音?」
「做事留證確保萬無一失,是我的習慣。」
嚴則淡淡地說。
我趕緊回想了一遍,自己以前有沒有惹過嚴則,說過什麼不妥當的話,結果一回神,就看到他湊到我近前,一雙幽深的眼眸眨也不眨地盯著我。
「我沒有在你這裡錄過一秒鍾的音,留過任何所謂的證據。」
「你和她不一樣,秋秋,我愛你。」
猝不及防的表白。
腦中像有煙花一朵朵炸開,我愣愣地看著眼前的嚴則,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你說什麼?」
「我愛你,秋秋。」
伴隨著這句話,灼燙的吻也印在我嘴唇上,「會扣我的分嗎?」
近乎呢喃的聲音,我被親得腦袋發暈,遲了幾秒才勉強喚回一絲清醒的神智:「扣什麼分?」
「既然我還在考察期,這一次的事情,會扣我的分嗎?」
「……不好說。」
我喘了兩口氣,故作苛刻,「看你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