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我就後悔說了這四個字。
13
也許是因禍得福。
這一場輿論過後,我的個人攝影工作室的名頭,反而打了出去。
來找我約拍的人一下多了好幾倍,付了定金的單子已經排到兩個月之後。
忙著賺錢的同時,我沒忘記把那個包寄給姜恆。
「既然是陸予懷託你送的,那就你給他拿回去吧。」
我在電話裡說,「以後也不要再瞞著我讓他來見面了,沒有意義,我跟他的事情,過去了就是過去了。」
姜恆在那邊唉聲嘆氣:「對不起啊姐,我就是想到陸予懷拒絕了倫敦的工作回來找你,難免有點心軟,沒給你添麻煩吧?」
「沒事。」
我看了一眼餐桌邊的嚴則,「我去吃晚飯,先不聊了。」
電話掛斷,嚴則抬眼看著我,故作大度:「一個包而已,留下也沒關系。」
「真沒關系?」我故意問,「我天天用也可以?」
嚴則放在桌邊的手不動聲色地收緊:「每天用同一個包,不好搭配,我再多送你幾十個吧。」
幾十個,那我一個月還能用上兩次重復的嗎?
老男人吃起醋來真是笑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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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嚴則在書房處理工作,我抱著 switch 在旁邊玩塞爾達。
由於太過投入,也沒太聽得進去他剛才說了什麼。
直到嚴則走到我面前,摘下那副處理工作時才會戴的銀邊眼鏡,撐著扶手俯下身來:「玩得這麼專注,都不聽我說話。」
我一邊練習盾反,一邊隨口說:「你以前不也這樣嘛,一旦沉浸在工作裡,我跟你說話都聽不進去。」
嚴則停頓了一下,然後又跟我道歉:「對不起。」
這段時間,他已經跟我說過很多次對不起。
我想了想,把手裡的 switch 遞給他,然後起身,往浴室走了幾步,又回過頭。
看到嚴則眼睛裡的疑惑,我又補充了一句:
「光嘴上道歉有什麼用,我先去洗澡,你把這隻人馬打死我就原諒你。」
接下來的日子裡,原本就工作忙碌的嚴則生活更加充實了。
我甚至看到因為上次白露那件事加了微信好友的楊敏,發了條朋友圈:
「真是活見鬼了,下午去老板辦公室送終審方案,看到連微博都不刷的他在查遊戲攻略:三十秒無傷打人馬教學。」
我截圖了那條朋友圈,心情不好就翻出來笑一笑。
大概是嚴則真的有點天賦異稟,研究了四五天之後,真的幫我打死了人馬,還是無傷完成。
他把我的 switch 還回來,然後說:「秋秋,我下個月十號要出去一趟。」
「幹什麼?」
「去上海,談融資的事。」他鄭重其事地說,「我的公司,應該快要上市了。」
我很為嚴則高興,他卻滿目歉意:「十號是你的二十二歲生日。」
「哦,不過也沒關系。」
這句話倒是真心實意,「在我們家,生日一般都是過農歷。」
因為單子排得很滿,哪怕是生日這天,也不能休息。
不過想想是為了賺錢,我動力十足。
有個早就跟我約了時間的小妹妹,說要拍一組工業頹廢風的寫真。
幾番協商,敲定了市郊一家廢棄多年的工廠。
到了那天早上,我專門提醒了她一句,要帶好假血漿,然後才過去和嚴則一起吃早飯。
他是中午的飛機,等下就要出發去機場。
我正在啃三明治,一抬眼就看到嚴則坐在對面,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幹什麼?」
「我在想,晚去一天也沒關系,還是陪你過完生日吧。」
我大感意外:「有點戀愛腦了哈嚴總,你以前不是這樣的。放在過去,什麼生日紀念日的,在你的公司面前都得往後靠。」
「以前的我,不識抬舉。」
嚴則輕輕嘆了口氣,「合同丟了可以再談,喜歡的人跑了就是真的跑了。」
話雖這麼說,我還是幾口吃完早飯,收拾了相機和鏡頭:
「真的不用,我等下也有拍攝呢,你還是好好去談你的合作,早去早回。」
14
出租車一路行至工廠門口,司機師傅友情提醒我:「這邊地方很偏,你一個小姑娘,要注意安全。」
「謝謝叔叔,不過沒事的,我們是兩個女孩子,過來拍點照片就走。」
我笑著謝過他,打開手機,給嚴則發了個定位:「到了。」
這是我和他戀愛至今養成的習慣。
就是為了之前他忙碌結束後,能以最快速度趕過來接我。
發完定位,我退出去,又給小妹妹發了個消息:「我到了,在哪裡等你。」
「我早就到了,還找了個很適合拍照的地方,姐姐你進來,我在三廠房這邊。」
這工廠已經很多年棄置不用,雜草叢生。
又因為冬天寒冷,天幕中積了層厚厚的雲,光線都被壓在後面,顯得暗沉沉的。
我抱著相機深一腳淺一腳地往裡走,站在三廠房門口,看著幾臺亂七八糟落了灰的機器,沒找到人影,於是低頭摸手機,準備給她打個電話。
結果剛低下頭,身後忽然有股猛烈的巨大力道襲來,把我整個人按倒在地上。
灰塵飛揚裡,我看到一張陌生的、神色猙獰的臉:「姜晚秋?」
直接叫出了我的名字,看來不是激情犯罪。
一瞬間,我什麼都懂了。
提前兩個月的約單,偽裝女性的身份,又用特殊的拍攝要求,不動聲色把我引到這種僻靜荒涼的地方。
他想要什麼?錢嗎?
我掐著手心,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你想要什麼?我勸你別衝動,來的時候我已經給我男朋友發過定位,他很快就會來接我。」
男人不客氣地冷笑:「你男朋友去外地出差,現在恐怕都登機了。我會仔仔細細地拍一遍照片,如果你不怕散播得全網都是,隻管報警。」
他說著,用力扯下了我的短羽絨外套。
我尖叫一聲:「白露讓你來的!這是違法犯罪,她瘋了嗎?」
「她的人生和事業都被你毀了,你覺得她還會在乎這個?」
他一邊說,手一邊繼續撕扯。
薄毛衫不堪重負,很快也被強行脫下來,露出裡面的白襯衫。
冰冷的風吹過來,灰塵堵住鼻息,我拼了命地想掙扎,瘋狂尖叫,但終究因為體型的差距,隻是徒勞。
幾乎快要絕望的時候,在我身上做亂的手忽然一頓,然後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音。
我睜開眼睛,隔著一層朦朧的眼淚,看到嚴則的臉。
那一瞬間,我幾乎以為是幻覺。
他丟下手裡生鏽的鐵質扳手,急促地喘了兩口氣,然後一把將我從地上抱了起來。
那雙一貫冷靜的眼睛裡,怒意燃燒,火星四濺。
我抖了抖身體,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嚴則!」
「你怎麼會來這裡啊!」
「想見你。」
他撥開我凌亂的頭發,凝視我的眼睛,「所以跟合作方那邊說了一下,明早再過去。還好我沒去……秋秋,還好我來了。」
聲音裡滿是劫後餘生的後怕,那落在我頰邊的手指也在輕輕顫抖。
把我抱進車裡,打開暖風,嚴則才告訴我,他想留下來陪我過生日,所以從去機場的路上中途折返,到門口發現我電話打不通,察覺到不對勁,就報了警,然後拎著扳手進去找我。
我縮在他懷裡,情緒漸漸平靜下來:「是白露。」
環抱我的力道越發收緊,嚴則的聲音冷極:「我知道了。」
幾乎是話音降落,車窗外就傳來由遠及近的警笛聲。
被嚴則打暈的男人被帶走,清醒後對他的罪行供認不諱,也承認了是出自白露的指使。
白露被抓來時,看我的眼神裡帶著令人心驚的怨恨:
「都是因為你!因為你,我的商業價值掉成負數,已經接到的推廣也全沒了,我的事業全毀了,憑什麼你還能過得這麼好!」
我被她極端又瘋狂的神情嚇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定了定神,才冷笑道:
「你可不可笑啊白小姐,上次那件事明明是你先作妖,怎麼現在擺出一副受害者的樣子?怎麼,隻許你害別人,別人不能回擊?」
嚴則把我護在身後,冷冷地看著她:
「證據是我拿的,微博是我發的,你有什麼事怎麼不敢衝我來?你早就成年了,犯了罪,法律會讓你付出代價。」
白露嘴唇翕動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做完筆錄,走出警局,嚴則給嚴阿姨打了個電話:
「媽,如果白露家裡人給你打電話,不要接,如果上門,也不要開門,直接報警。」
嚴阿姨驚訝道:「怎麼了?」
等嚴則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過一遍,她的情緒便變為憤怒:
「簡直是個瘋子!秋秋,你在旁邊嗎?你放心,阿姨絕對不會讓你受委屈的,不管白家人怎麼說,我都不會原諒他們。」
我順勢接過電話,和嚴阿姨聊了幾句,讓她先暫時瞞住我媽,然後掛了電話。
15
回家後,我洗了個熱水澡,換了衣服,嚴則又小心翼翼地幫我處理了傷口。
等他回來時,我正坐在沙發上,仰頭衝他笑。
笑著笑著,眼淚忽然掉了下來。
「嚴則……」
我一邊哭一邊說,「我太開心了,你真的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出現了。」
過去的很多次,在機場, 在那個孤立無援的小旅館,我都希望嚴則能如今天一般, 忽然出現,救我於危難之中。
雖然遲了一些,但總不是不到。
他抱著我的那隻手在我背後無聲收緊。
最終卻什麼都沒說, 隻是安撫地拍著我的後背,任由我哭完,發泄完。
我一邊扯著他的袖子擦眼淚,一邊問:「可是你怎麼會忽然出現呢?怎麼會丟下那麼重要的事情來找我呢?」
嚴則沉默片刻, 拿出一隻小盒子, 打開, 放在我面前。
「因為這個。」
盒子裡是一枚光芒璨璨的鑽戒,一看就價值不菲。
「今天是你的二十二歲生日,我想把這個給你,向你求婚之後再走。」
嚴則低聲說, 「不知道你會不會答應,但, 秋秋,我想和你結婚。」
然後……我就對他一見鍾情了。
「(彌」「你不願意嗎?」
他輕聲問, 聲音裡染著很淡的一絲頹氣。
「……嚴則,其實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跟你說過, 我丁克,討厭小孩, 就算我們結了婚,我也不會要小孩。」
「我記得。」
嚴則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我會去結扎。」
「那你賺這麼多錢,後繼無人。」
「那就你一個人花, 多花點,等我回來帶你去買新相機,買包。」他說著,忽然想起什麼,「等你考完駕照,再給你買輛車。」
「……你會後悔。」
「如果錯過你, 我才會後悔。」
他低下頭,細細密密地親吻我手背,
「在我的人生裡, 愛情本來就是排除在外的選項,所以當初我才會答應白露替她兜底, 因為覺得無所謂。但如果早知道會有她害你這一天,我無論如何都不會答應的。」
他看著我的眼神專注又深情款款。
就好像我是他井井有條的嚴苛人生裡,唯一的衝動和意外。
「所以,和我結婚好嗎?」
我終於伸出手去, 看著他把戒指套上來:「好。」
這一晚過後, 我和嚴則又要短暫地分離幾天。
但我卻無比安心地知道,我和他擁有這一晚,還有長長久久的往後餘生。
我摟著他脖子親上去:「嚴則,我需要一些愉快的記憶, 來忘記今天的經歷。」
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彌漫骨血間,卻有漫長的歡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