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貴妃斜躺在美人榻上,施施然讓我起身,像是沒看到一般,感嘆道:


「本宮自認美貌,卻仍舊不得不承認,你生得極好看,可惜,要明珠蒙塵了。


「以後出了宮,估計也嫁不出去了,好生珍惜這最後兩個月的好光景吧。」


我並未辯駁,亦不見惱怒,強忍著痛,道:「是。」


其實也能想得通。


這幾日,宮裡都傳遍了,說我同寧嫔多年相交,姐妹情深,我還找她借過銀子。


寧嫔懷了孕,貴妃心中不快,又在她那碰了壁,自然是要將氣撒出來的。


我從貴妃的宮中出來時,正好碰上了皇帝。


他身後的內侍還捧著要送給貴妃的珍寶,一行人從我身側走過時,皇帝目不斜視,並未多給我一個眼神。


直到我又走出了幾步,才聽得後頭響起一道聲音。


「在外頭等著。」


短短幾個字,卻透著不容置疑。


我以為自己會等很久。


就像三年前,我跪在貴妃宮外,臉被扇得紅腫,皇帝從我的身側走過,忙著去安撫貴妃,他哄著她,哄了三個時辰。


最後才終於輕飄飄地發了話。


讓人將我遣到他看不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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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次,我隻等了一會,皇帝便出來了。


他站在我面前,道:「跟著朕。」


17


跟著跟著,我便發現,不知何時,皇帝身邊的人全都不見了。


隻有我們二人。


我不由問了一句:「陛下可是有事交代?」


他頓步,目光在我的臉上停留一瞬,又瞥了眼我藏在袖中的手,道:「拿出來。」


我遲疑地望了他一眼。


皇帝不知從何處拿了瓶藥膏出來,有些不自然地嘲道:「不疼?」


「拿出來,朕給你上藥。」


我連忙推拒道:「不必了……」


他卻已經強硬地將我的手攥住,上起藥來。


他的動作不算溫柔,卻很輕,上完藥,才沉著眸問我:「這宮裡的女人,各個都嬌慣得很,掉根頭發都要到朕面前委屈,求朕憐她,你倒好,對朕避之不及。」


我望著他,將手掙開,道:「所以說,陛下對我,其實隻是一時新鮮罷了,等我離開,陛下便再也不會想起我了。」


他默了半晌:「你怎知,朕不是真的看上你了,心裡有你呢?」


我退後半步,道:「臣女惶恐。」


不是臣妾,而是臣女,甚至,很快便會成為臣婦。


皇帝一言不發地站在原地,唇角微微一翹,眸光銳利。


「你現在這樣,是篤定了朕會放你走?」


我蹙眉,默然片刻,道:「陛下是九五之尊,自然說話算話。」


日頭灑在綠色的琉璃瓦上,風輕輕揚起,帶起柳葉,映照在宮牆上。


一向高高在上,倨傲隱忍的皇帝看著眼前人,忽而就開始悔恨。


天子一諾,萬山難阻。


可是,憑什麼呢?


他又不是聖人,為何便不能偶爾隨心所欲一次,不能給自己後悔的餘地?


18


這些日子,我得了賞賜,手裡也寬裕了些。


御膳房那邊送來的東西,便比從前好了很多。


可這日,雲霧去御膳房取膳食的時候,卻和徐婕妤身邊的大宮女撞上了。


徐婕妤前些日子才得了寵,正是心氣高的時候,手底下的人自然也仗勢欺人起來,非說雲霧拿了她們宮裡的東西。


「誰不知道你家主子馬上就要被送出宮了,又沒什麼家世,哪配得上吃這些東西?」


雲霧氣不過,便和人吵了起來。


徐婕妤知道以後,親自帶著人來了一趟落霞軒。


她進來後,先是打量了一圈院子,然後趾高氣揚地看向我,看著看著,突然笑了。


「當年眾秀女一同入宮,唯你的容貌最盛,未曾料到,如今再見你,居然會是這般光景,你手底下的宮女冒犯了本宮,將她交出來,本宮要好好治治她。」


這些年來,今日這樣的事,並不算少。


隻是,她親自過來,還是頭一回。


或許是怕我走了,便再也沒有來我面前耀武揚威的機會了。


說著,她便讓身後的內侍來押雲霧。


我護在前頭,道:「娘娘這是準備濫用私刑?」


她道:「本宮是婕妤,你無品無階,別說隻是你手底下的宮女,本宮今日便是打了你,也無人會說本宮半句不是。」


說著,她厲聲道:「還不快些將人押走!」


推搡中,我被推到了地上,雲霧含著淚:「都怪奴婢,不該爭一時之氣……」


徐婕妤冷笑一聲:「怪你?本宮看,應該怪你的主子,若非是她不爭氣,惹惱了貴妃娘娘,這三年來,落霞軒也不會落到人人可欺的地步。」


她的話音落下,院外卻陡然傳來一道聲音,含著怒意:


「人人可欺?


「若她的位份在你之上呢?你還敢如此嗎!」


徐婕妤的身子一顫,不可置信地看著來人,喃喃道:「陛下。」


皇帝的目光在我的身上停留片刻,而後看向徐婕妤:「這麼喜歡仗勢欺人?」


徐婕妤含著淚,楚楚可憐,想往皇帝身上湊,卻被他一把推開:


「出去。


「往後不準再來叨擾沈央。」


徐婕妤聞言,不敢再留,帶著人灰溜溜地走了。


皇帝走過來,卻沒看我,而是居高臨下地望著雲霧。


「這三年來,你主子受到的所有不平,所有冤屈,都細細道來。」


我連忙道:「陛下,你這是……」


他伸出手來,輕輕地握了下我的掌心。


「你進去。她沒說完之前,你不許出來。」


19


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


眼看著日頭西垂,涼風漸起,房門外,終於有人挑起了簾子。


不久之前的雨夜,他也來過此處,隻矜貴地站在門邊,不肯往裡走一步。


這次,卻一步步踏過這個他曾嫌棄過的地方,走到我面前,揉著眉心,似乎有些苦悶。


「抱歉。」


我略做惶恐之態,看向他:「陛下何故說出這樣的話。」


他是這座宮城的主人,他有什麼錯?


與他的江山,與他的佳麗三千相比,我實在太微不足道了。


他的一句話,不知道決定著多少人的前途命運。


隻不過我運氣好,得以被他憐惜而已。


宮室昏暗,皇帝低眸看我,眉心微沉。


「朕方才在院中所說,是認真的,隻要你想,隻要你敢,朕今日便封你……」


我打斷他:「陛下,出宮的日子在即,民女不想多生事端。」


他的神情忽然怔松,扯了扯唇角,終於回過神來,聲線有些不穩。


「對,朕差點忘了。


「朕許諾貴妃在前,應允封越賜婚在後。


「你是要出宮的。」


這日以後,我便開始閉門不出,專心繡起平安符來。


雲霧告訴我,陛下回去以後,雷霆大怒,懲治了許多人。


徐婕妤連降三級,成了才人。


就連貴妃也受了冷落。


整整一個月,皇帝都沒踏足過後宮。


20


轉眼便到了祭祀那日。


我再一次見到封越。


他穿著官袍,眉眼修長疏朗,緋色的衣擺如流雲,襯得人整個人極為冷淡。


迎上我的目光時,卻輕輕地笑了一下。


如春花,如明月。


不難想象,會有多少姑娘喜歡他。


皇帝站在最前方,上完香後,忽然回頭望了一眼。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


透著冠冕下的珍珠旒,他的目光在封越身上停了片刻,然後才移到一眾宮妃這邊。


好半晌,才轉過頭。


我看著他的背影。


他登基早,如今不過二十有二,身材挺拔,持重端肅。


是宮妃們敬仰愛慕的君主,天下人眼中殺伐果斷、說一不二的帝王。


可我突然想起,五六年前的春夜碼頭,他其實還隻是個持扇倚斜橋的溫潤郎君,隔著衣袖扶了我一把,輕笑道:「姑娘,你也是來看花燈的?今夜人多,小心些。」


敬告天地,日月星辰。


……


既安且寧,敬拜下土之靈。


21


當日夜裡,我將繡好的平安符送到各宮。


祭祀才結束,宮妃們都疲得厲害,自然不會有心思見我。


是以,我隻用在宮門口將東西遞進去,便成了。


可走到皇帝的宮門外時,劉公宮卻像是早就得了消息,知道我要來,直愣愣地在外頭候著,還給了我一件披風,道:「陛下在裡頭等著您呢。」


等我?


我心中一緊,將披風系在身上,走了進去。


皇帝坐在書案前,正在看奏折,聽到動靜,抬頭看了我一眼,輕笑道:


「這披風很襯你。


「朕的眼光果然沒錯。」


我俯身謝恩。


他走到我面前,將手中的折子遞給我,道:「看看?」


我連忙往後退了一步,神情惶恐。


他執著我的手,嘆道:


「這是封越今日上的請婚折子。


「他言辭懇切,用情頗深,眼看著就快到月底了,朕連回絕他的理由都沒有。


「沈央,你說,朕該怎麼辦?」


說著,他逼近我,握住我的肩,饒有興味地開口:「不如,你求求朕?」


「怎麼求?」


他勾唇:


「像後宮中的其他女人一樣,討好朕,取悅朕。


「沈央。


「朕的心有多軟,全看卿卿本事。」


說著,他伸出手,猛地解開我身上的披風。


披風落地,他探向我身上宮裝的盤扣。


我往後退了一步,道:「陛下,你說過,這一生都不會寵幸我。」


他的臉色變得陰沉起來,冰冷的聲線裡,隱藏著一絲顫抖和不甘。


「朕如今後悔了!不成嗎?


「今日看見你同他相視而笑,朕悔得腸子都青了,方才坐在這裡,朕突然想到,你以後還要嫁給他,同床共枕,生兒育女,朕心裡就難受得厲害。


「三年前!三年前你就該是朕的女人!」


我面無表情地注視著他,卻是說了句毫不相幹的話:


「臣女方才去給貴妃送平安符的時候,聽說她晚些時候要過來給陛下送自己親手燉的湯。


「陛下不會辜負貴妃的心意,對吧ţů₁?


「就像三年前一樣。」


皇帝握緊身側的拳頭,許久之後,才氣極開口:


「好。


「你好得很。」


22


次日,皇帝的賜婚聖旨便傳遍了皇宮內外。


他特意許下恩典,準我在皇宮待嫁。


還給了我縣主的身份。


這麼一來,我住在宮中的這些年,便順理成章起來。


似乎人人都忘了,我曾是皇帝的宮妃。


封越手握兵權,想巴結他的人太多了。


因此,一夜之間,我的落霞軒便被堆滿了禮物。


封越的聘禮也送來了。


雲霧高興極了,將那些東西數了一遍又一遍,像是在確定什麼一樣,最後紅著眼眶問我:「真好,姑娘, 這輩子還能看你穿一次嫁衣。」


這確實令人唏噓。


可我明白。


這對我來說,是再好不過的結局了。


三年冷遇, 足夠讓我看清, 我其實並不願意做後宮的任何一個女人。


貴妃同他情起年少, 到如今,還不是消耗殆盡。


他擦著她的眼淚, 珍惜她的帕子,心裡或許隻是在想, 貴妃的母族何時才能倒臺。


他演得好累。


寧ṭú₊嫔懷著皇嗣,他卻不見得有多麼歡喜這個孩子的到來。


至於別的柔妃、王貴人、徐婕妤……她們自有她們的際遇,同我無關了。


隻因我明白, 倘若我同旁人一般愛慕他, 順從他, 他對我,絕不會有如今這樣的興趣。


23


我出嫁那日,皇帝來送我。


嫁衣如火,他看在眼裡,眉目微動,道:「去吧。」


離他遠一些。


再也別回來。


我向他行禮,他扶起我, 他的手握緊我的胳膊, 力道很重, 最終隻是緩緩松開了。


轉身之際,我聽到他同孫公公的對話。


「陛下的眼光好, 這嫁衣當真是好看極了。」


皇帝似乎輕輕笑了下, 慢條斯理道:


「好看嗎?


「別人的。」


我突然想起,那日貴妃來之前, 皇帝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若再回到三年前,朕不會許下那一諾。」


24


我嫁給封越的第二年,他帶我南下遊玩,回來的路上,我診出了喜脈。


與此同時, 宮裡也傳出喜訊。


皇帝的第三個孩子出世了。


寧嫔去年冬天生了個皇子,身子便一直沒調理過來,皇帝不去看她, 連帶著大皇子也不受寵。


最得寵的,反而是這個才出世的三公主。


聽聞生得粉雕玉琢,肖似其母。


我沒有見過三公主的生母。


聽說那是個民間女子,一入宮便被獨寵, 佔盡了風頭。


而很久以後, 我才見到這位風頭無兩的寵妃。


她的眉宇之間有些熟悉。


至於像誰,我也說不清了。


我懷孕五個月的時候,貴妃的母家倒臺, 她被牽連,跟皇帝日漸疏遠,自請入冷宮。


因著此事,皇帝悲傷難抑之下, 拒了百官提議再開選秀的折子。


沒有人會關心。


他的悲傷究竟是不是真的。


朝臣們隻會惋惜,暫時不能用自己的女兒妹妹來討好天子。


後來許多年,後宮都沒有再進過新人。


終究是。


孤寡君王寂寞朝堂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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