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伯爵府丟失多年的真千金。
親生父母嫌我在鄉野長大,不識禮數,比不得她們一直嬌養在身邊的假千金薛婉寧,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我母親說:「南星,婉寧她溫婉良善,身子又弱,你多讓著點兒她。」
我應了。
假千金又哭哭啼啼地對我說:「都是婉寧不好,是婉寧佔了你的身份,你等著,婉寧這就離……」
話還沒說完人就已經暈了過去。
留下我站在原地,聽著他們一聲高過一聲的驚呼。
我那從小訂過親的未婚夫更是對我怒目而視:「薛南星,我心心念念的隻婉寧一人,我與婉寧的婚事絕不會更改,你莫要糾纏。」
阿這。
我要怎麼告訴他。
我雖然在鄉野長大,不懂禮數,可我醫術卓絕,曾經救過太子和鎮北王夫人的命?
鎮北王和王妃都想收我為義女,太子更是每天都想娶我……
還莫要糾纏。
哪兒來的公子哥,如此普通又如此自信。
我根本看不上好嗎?!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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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薛家尋回的那天,我剛從太子府裡逃出來。
為了逃出來,我特意找了最下等的僕婦,要了身最破舊最不打眼的衣服來。
然而我實在是沒想到,我剛從太子府的圍牆上翻下來,才跑沒多久就迎面撞上了薛家的馬車。
這一撞可就不得了,我直接給自己撞了對爹娘出來。
當時,薛府的大夫人就坐在馬車上,她瞧見我那張和她年輕時有七分像的臉,當即紅了眼圈。
「兒啊,娘終於找到你了......」
說實話,當時我的心情就一個字——懵,非常懵。
可那自稱是我娘親的人哭得情真意切,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我也不好意思打斷她。
她問我:「孩子,你受苦了。告訴娘,這些日子你都住哪兒啊……」
太子府。
太子想讓我嫁給他,一直拘著我在府裡學規矩來著。
雖然他一直說「學得差不多就行了,隻要當著人的時候不出錯就好了,背著人我還是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可我還是學煩了,逃出來了。
隻是這是能說的嗎?!
我可不想就這樣被送回去。
於是我尋思了一下,道:「我之前一直跟著我師父四處遊歷,居無定所。」
——這話可不是我亂說的。
我七歲那年,一直養我的母親逝世了,自那之後我就被一個女神醫收養了。她說我有天賦,肯吃苦,讓我跟著她,拜她為師。
我拜了。
可是前段時間,她忽然跟我說,我出師了,然後把我給扔了出來。
我隻好一路遊歷,然後倒霉催地遇見了受了重傷的太子,給自己救出了一個冤家來。
當然,這些暫時都可以不提。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薛夫人哭得更大聲了。
哭得我頭疼。
她告訴我,我是她失散多年的女兒。
當年,她隨著我父親外出時,被人追殺,驚了胎。她沒法子,隻好在附近的一個破廟裡就地生產,可當時,在廟裡生產的還有一個婦人。
那時事態緊急,眾人都害怕被刺客追上,僕婦們慌亂之中抱錯了孩子。
等回了伯爵府,她才發覺這個被抱回來的孩子,手腕上並沒有她記憶中的梨花胎記。
她這才知道抱錯了,奈何苦苦尋了我十多年,一直尋不到我。
我想了想,便信了,隻是對她說的「她尋了我十多年,日日茶不思飯不想」有些存疑。
畢竟,我是行醫的。
她這氣色一看就不是日日茶不思飯不想的模樣。
可我還是歡歡喜喜地跟她回了伯爵府。
一來嘛,我現在確實沒地方可去。
這二來,我也想知道......有自己的親生父母在身邊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
路上,薛夫人一直拉著我的手,讓我叫她母親。
她告訴我,我是她的第三個孩子,在我上頭還有兩個哥哥。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又補了句:「南星,你本該是忠勤伯府的三小姐,隻是......婉寧畢竟在我們身邊呆了這麼多年,人人都知道她是忠勤伯府的三小姐......」
她話還沒說完,馬車已經到了忠勤伯府。
才下馬車,我就瞧見一個俏生生、嬌滴滴的姑娘親親熱熱地走了過來,挽住了薛夫人的手。
「母親,這位是?」
於是薛夫人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同她說了一遍。
然後......我就瞧見這個剛才還樂樂陶陶的小姑娘,一瞬間小臉煞白,眼圈也紅了。
她愣愣地看了看薛夫人又看了看我,雙眼含淚。
「原來......原來竟是這樣......」
「都是婉寧不好,是婉寧佔了你的身份,你等著,婉寧這就離……」
她說著說著,忽然不受控制地往後栽了下去。
看得我一呆。
「婉寧——」
薛夫人急道:「快,快叫大夫!」
不遠處,兩個衣著光鮮的公子哥也跑了過來,著急忙慌地查看薛婉寧的狀況。
其中一個,還把我撞得踉跄了一下。
我承認,我的確慌了一瞬,可當我的手摸上她的脈時,我一下子明白了過來。
嘿。
假暈。
這套路我熟啊!
以前跟著我師父走南闖北的時候,我也曾經給不少達官貴人、地主鄉紳的愛妾們把過脈。
這樣的套路啊,我沒見過八百也見過一千了。
「她沒暈,放心吧。」
我的一個哥哥瞪了我一眼,怒目道:「沒暈什麼沒暈,婉寧都這樣了,你又是誰,還站在這裡說風涼話!」
我也不慣著他,走上前狠狠掐了下她的人中。
還是沒醒,隻是睫毛顫了顫。
我那便宜哥哥又瞪了過來:「你這又是做什麼,要是婉寧出了什麼岔子,我......」
我樂了。
既然這樣......
我一把把他推開,又從袖子裡掏出了我特制的香香粉,放在薛婉寧鼻子下面。
這下,她終於醒了。
被臭醒的。
她一瞬間表情扭曲,很快又緩過了神來,柔柔弱弱道:「母親,哥哥,我......我沒事,我隻是驟然聽聞這個消息,一時被嚇到了,哀傷過度緩不過神來,這才......」
「讓大家替我擔心了。」
薛夫人這才放下了心來,拉著她的手好生寬慰了一通,還向她保證,即便是我回來了,她在伯爵府的位置也不會變。
她依然會是伯爵府千嬌萬貴的三小姐。
而我,薛夫人說,她會對外宣稱,我是府裡的四小姐。
我原本叫南星,沒有姓,她就給我加了個薛姓,稱薛南星,對外隻說我和薛婉寧是雙胞胎,但是因為身子不好,一直養在鄉下的莊子上。
對此,我其實也沒什麼意見,至於什麼三小姐四小姐的,我也不在意。
過了會兒,薛婉寧拉著我的手要帶我參觀伯爵府。
她帶著我走進了一個院子。
「妹妹,你瞧,你就是你的房間了,是不是很漂亮?」
我好奇地看了看。
是還可以。
雖然比起我在太子府和鎮北王府時住的房間差遠了,可是我畢竟是個遊醫,什麼破廟啊、茅草屋啊都睡過。
能屈能伸不是。
於是我點了點頭。
然後就聽見薛婉寧身邊的丫鬟小聲嗤笑了下。
「果然是鄉下來的,還什麼小姐呢,瞧瞧這幅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我驚了,這裡的丫鬟都能隨便議論主子的嗎?
我趕緊看向薛婉寧,然後發現,她的耳朵好像不太好。
她像是什麼也沒聽到的樣子,繼續道:「原本,我該將我住的院子讓出來給你的,可是母親說了,我身子不好,不宜挪動,那院子陽光又好,有利於我修養身體,這才……」
我「哦」了聲,眨了眨眼,真誠發問:「可是我摸你脈相還挺穩的啊。」
「還有你這婢女,該好好管管了。她剛才還說我沒見過世面呢。」
薛婉寧的臉僵了。
2
她假意呵斥了那丫鬟幾句,又對著我淺淺福了一禮,向我道歉。
「你就是這樣管教丫鬟的?」
「讓妹妹見笑了,是我管教不周,隻是秀琴她到底陪了我這麼多年,我也不好......」
我看著她這調教丫鬟的手段重重搖頭。
「這不行啊,算了,還是我來替你教吧。」
說罷,我就差人按住了蓮兒,打了她幾個手板。
這還是我在太子府裡學的,不過我自認為我已經算是很仁慈了,畢竟在太子府裡,這樣的丫鬟是要被按在地上用刑杖打的。
「不管你和她有多少情分,可她都是你的丫鬟,丫鬟妄議主子,那是大錯。你今兒覺得是小事,饒了她,日後她就會犯下更大的事,明白了嗎?」
我苦口婆心。
薛婉寧的臉卻更僵了,她訕訕衝我點了點頭。
我原以為這事就算是這麼過去了,可到了晚上,大家一起用晚膳時,她卻紅著個眼圈,委委屈屈地出來了,被人問起時,也隻是委委屈屈地抹了把淚,欲語還休。
「沒什麼,都是我不好,是我沒有管教好婢女,衝撞了妹妹,這才勞累妹妹替我管教......」
「我隻是心疼秀琴,半天過去了,她的手還腫著呢......」
薛夫人聞言,眉頭頓時皺了起來,我那兩個便宜哥哥更是對我怒目而視。
「南星,你怎麼能......」
「可我也沒做什麼啊,是那丫鬟先說我沒見過世面的。」
其實我也不想告狀的,我總覺得這手段過於幼稚。
可她都懟到我面前來了。
隻是,我沒想到我那第一次見面的便宜爹爹、忠勤伯薛衡當即就訓斥了我。
「好了,都吵什麼吵!即便婉寧身邊的下人有錯,可你看看你,」他皺著眉從頭到尾審視了我一遍,「你這樣的行徑,哪像個大家閨秀!」
「你沒事多和婉寧學學,婉寧的容貌才情在所有的京城貴女當中,那也是出挑的。你多和她學學,少把外頭那些上不得臺面的陰私手段帶到家裡來。」
「罷了,」他嘆了口氣,「還有幾日便是婉寧的及笄禮了,你既被尋了回來,及笄禮便與婉寧一同辦了吧。」
「這些日子你就好好呆在家裡學學禮數,別到時候丟了我們伯府的臉。」
我大為震驚,但念著他是長輩,還是沒說什麼。
有空聽他說話,倒不如多吃兩口菜。
及笄禮那天,薛夫人在前頭接待賓客,讓我跟著薛婉寧一起,見見京城裡的貴女們。
臨走前,薛夫人還拉著我們倆的手,叮囑我們一定要好好相處,說我們是姐妹,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我和薛婉寧都應了。
然而我們剛剛走到棲雲軒,就聽到一道嬌柔的女聲。
「婉寧,這就是你同我說的那個從小被養在鄉下的妹妹?」
「瞧她那長相,看著就惹人嫌,居然還敢欺負你。」
薛婉寧柔柔地拉了拉她的手:「好了好了,別說了,怎麼說她也是我妹妹……」
我笑眯眯地看著她們:「我什麼時候欺負她了?」
「你還有臉問?」
「婉寧是你姐姐,可是你呢?!剛來第一天就把你姐姐給氣哭了,還打了你姐姐身邊的婢女,怎麼,下次你是不是還想連你姐姐一起打?!」
其他人也一起圍了上來,七嘴八舌的,看著我的眼神,就像在看山裡的猴子。
「天啊,還有這種事?!」
「果然是被養在鄉下的,一點禮數也不懂。」
其中一人更是誇張地拿著帕子掩了掩了口鼻。
「我就說呢,怎麼我剛剛總覺得這屋子裡的味不對,原來啊……」
「我聽人說,鄉下人身上都有股味兒,有些人好幾年也洗不得一個澡的,怪不得這樣燻人呢……」
我靜靜地看著她們笑作一團,也跟著笑。
「是吧,我也是第一次來京城,第一次知道這京城裡的禮數原來是這樣的。來別人家做客,在別人主家的地盤上,大罵人家主家。」
「確實還挺有禮數的哈。」
「還有你……」
我一把按住了剛才那個掩著口鼻的女子。
她瞪大了眼,想往後退,卻又掙脫不了。
「你做什麼?!」
「不做什麼,」我把手湊近她的臉,真誠開口,「我就是覺得你嗅覺不太好。你再聞聞,臭不臭啊?」
說罷,又學著她方才的模樣,誇張地打了個噴嚏。
「阿嚏——哪兒來的味呀——」
「哦,原來是你身上的香粉。京城的香粉好是好,隻是……你這臉上的粉該有十斤了吧?可惜了,就這樣還是沒遮住臉上的刺兒。」
「你!」
她氣急,還欲反唇相譏,就在這時,外頭傳來一聲驚呼。
「婉寧,太子殿下來參加你的及笄禮了!」
「什麼?太子!」
滿室的氛圍頓時一變。
剛才還圍在我身邊嘲諷我的貴女們,一下子躁動起來,出門張望。
還有幾個,圍在薛婉寧身邊,恭維著。
「婉寧,這麼多年了,我可從來沒聽說過太子參加誰的及笄禮的。」
「就是就是!前些日子唐國公的女兒,淑雲郡主及笄,也沒見太子親自過去。」
「你說,會不會是......」
「好了好了,別說了。」
有人提議一起去清音亭見見太子。
薛婉寧扭捏了下,滿臉的嬌羞,最終還是應了。
不僅應了,還帶了自己最寶貝的那把古琴。
剛才那個急匆匆替薛婉寧出頭的姑娘,更是對著我昂了昂下巴,趾高氣昂。
「你這些年一直被養在鄉下,怕是連太子的名號都沒聽說過吧?」
3
我幹笑了兩聲。
「確實沒聽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