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他還硬要拉著我的手,叫我姐姐呢。
那時候我在山裡撿到了他,他受了傷,身上被戳了好幾個窟窿眼兒,還撞到了頭,失憶了,以為自己才十二歲,天天拉著我的手叫我姐姐,還要親親要抱抱的。
那時候他多可愛啊,我想對他做什麼就做什麼,在他身上試藥他也不帶反抗的。
結果我一給他治好了,他就像是換了個人似的。
雖然還是常常紅著臉看著我吧,可是他再也不叫我姐姐了,還說什麼要帶我回京,要娶我。
還讓我學規矩。
前些天,他外出,受了點兒小傷。
我擔心他啊。
當天晚上,他一回來,我就去了他房間裡,想幫他把把脈,檢查一下傷口。
結果他一下子把我推開了。
可明明之前我也經常這樣對他啊。
明明之前,他說他最喜歡我天真爛漫,可是那天夜裡,他居然紅著臉指責我,說我不懂禮數,孤男寡女,不成體統。
我......
我當即就不伺候了。
這不是,逃了出來。
我默默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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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太煩人了,真的。
去清音亭的路上,薛婉寧和一眾貴女都興高採烈。
反觀我,低著個頭,沒精打採。
走到一半,我借口肚子疼,溜去了園子裡。
開玩笑,我才不想見他呢!
然而,我實在是沒有想到,我剛在園子裡坐了沒多久,就遇見了顧家的二公子顧君浩。
顧君浩就是薛婉寧的未婚夫。
......其實本來該是我的。
薛家和顧家是世交,我還在娘胎裡的時候,我和顧君浩的婚約就已經定下了。
不過嘛,這不是殺出了個薛婉寧嘛。
也還好殺出了個薛婉寧。
顧君浩這人,我實在是不喜歡。
我剛回到伯爵府的第二天,顧夫人就帶著顧君浩一同上門拜訪。
以顧家和薛家的關系,真假千金的事情自然瞞不過顧家。
隻是......也不知薛婉寧是腦子抽了還是怎麼的,竟然主動提起了我和顧君浩的婚事,還哭哭啼啼地表示,要把顧君浩讓給我。
結果,顧君浩一看見她梨花帶雨的模樣,便對我豎起了眉頭。
他微昂著下巴,雙眼瞬間變成了一個扇形統計圖,含著三分譏笑、三分涼薄、四分怒意。
「薛南星,我心心念念的隻婉寧一人,即便你才是薛家嫡出的小姐,可我與婉寧的婚事絕不會更改,你莫要糾纏。」
我:……
我一瞬間呆住了。
哪來的公子哥,如此普通又如此自信。
還莫要糾纏。
我根本看不上他好嗎?!
……
回憶起往事,我的臉抽抽了一下。
我下意識低下頭去。
顧君浩顯然瞧見我了。
他瞬間皺起了眉:「怎麼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沒忍住翻了個白眼,別過頭去懶得理他。
可他還來勁了。
他定定地看了我好一會兒,冷笑一聲。
「哼,薛南星,我勸你別白費心機了,沒用的。」
我:......
我一臉關愛智障地看著他。
他又道:「婉寧呢?」
「你把婉寧弄到什麼地方去了?」
我終於明白過來了。
所以……現在的情況是……
他和薛婉寧約好了在這裡見面,結果太子一來,薛婉寧就巴巴地跑到太子面前去了,把他給拋到了腦後?!
我眨了眨眼。
顧君浩還在質問我。
「那個……如果你想找薛婉寧的話,可以去清音亭瞧瞧。她大概在那兒對著太子獻殷勤呢。」
「怎麼,你不信?我帶你去看看。」
4
我和顧君浩去了清音亭。
快到了的時候,我示意顧君浩繼續往前走,自己則以身子不舒服為理由溜了,然後一個人躲在了不遠處的花壇後頭看熱鬧。
亭子裡那是真熱鬧啊。
顧君浩走到亭子前時,薛婉寧正在撫琴。
說是撫琴吧,可她撫著撫著,又不忘抬頭看太子容旭一眼。
面上的神情怎麼說呢……
那叫一個含羞帶怯,花樹堆雪,活脫脫一副少女懷春的情態。
我看了都替顧君浩牙疼。
可薛婉寧偏偏不知。
一曲終了,她嬌滴滴道:「聽聞太子殿下善琴藝,不知臣女可有這個榮幸能請殿下指點一番?」
我樂了。
薛婉寧的琴藝在這京城裡也算是一絕了,可容旭聽了,也隻是敷衍地點了點頭,道了句「尚可」。
他又問:「你四妹妹呢?聽聞薛大人近日把薛家的四小姐接了回來,她人現在又在何處?」
「她啊。」
人群裡不知是誰嘀咕了聲。
「提她做什麼,一個鄉下來的小丫頭片子罷了……」
薛婉寧強自笑了笑,「臣女不知。臣女原本想帶著妹妹來向殿下您請安的,隻是臣女妹妹先前一直被養在鄉野,恐禮數不周,衝撞了殿下,這才……」
容旭的臉沉了下來。
「人人都道薛三小姐知書達理,可我竟不知薛三小姐平日裡就是這樣說自己妹妹的。」
我樂了,但也不敢接著看戲,連忙挪了挪身子,準備要溜。
可也就是這個時候,我瞧見亭子角落裡,一個瘦瘦小小的姑娘突然捂著心口倒了下去。
我來不及多想,下意識衝了出去。
「小姐——」
「大夫,快叫大夫!」
亭子裡亂作一團。
她的幾個婢女手忙腳亂地翻著藥,周邊的人也圍了上來,把那姑娘的四周圍了個嚴嚴實實。
我隻看了一眼,就大概明白了情況,連忙讓圍在周圍的人散開。
「快,扶著你們小姐躺下!周圍的人都散開,給她新鮮的空氣!」
沒有人聽我的。
一片亂象中,不知道是誰推了我一把。
「你在這裡吵吵什麼啊!你知道什麼啊,還讓人退下,我看你自己才該退下吧!」
接著傳來的是薛婉寧的聲音。
「是啊,妹妹,你還是先退下吧,大夫馬上就來了,你就別在這裡添亂了。」
我根本沒心思理她,自顧自蹲下身,從袖子裡掏出一套銀針來。
「都按她說得做。」
容旭的聲音響起,周圍的人這才退開了。
我開始施針。
等大夫過來的時,那位姑娘已經醒了。
她身旁的婢女們都松了口氣,衝我行了個大禮。
「多謝小姐救了我們家郡主。」
我這才反應過來這姑娘是誰——唐國公的獨女,聖上親封的淑雲郡主。
淑雲郡主面色還有些白。
她向我道謝,我連忙擺擺手,讓人帶著她下去休息。
這時,薛婉寧帶著大夫走上前。
「妹妹,還是讓大夫再給郡主診治一番吧,你雖救了郡主,可你畢竟年紀尚小,醫術又……這萬一要是出了什麼岔子……」
「郡主身子金貴,還是讓大夫再診治一番吧。」
「不用診治了……」
「不用診治了……」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一道是淑雲郡主的。
「不用診治了,薛四小姐聖手,我已經感覺好多了。薛四小姐這幾針下來,倒是比我國公府裡的大夫還要管用得多。」
另一道是太子容旭的。
「不用診治了,薛四小姐師從神醫紀氏,這世上能出其右者怕是寥寥無幾。」
5
眾人哗然。
容旭又接著補充道:「孤半年前奉旨去冀州平水患,途中遇到刺客,身負重傷,幸得南星相救。孤此次前來,便是特意來向薛四小姐……道謝的。」
道謝。
呵呵。
他說得義正辭嚴,一副風光霽月的謙謙公子做派,卻在旁人看不見的地方,對我彎了彎唇角。
他說:「南星,我終於找到你了。」
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在場的眾人臉色各異,但大多都不太好看。
之前出言嘲諷過我的幾個姑娘更是面色訕訕。
還有薛婉寧。
她臉上的笑再也掛不住了,手裡的帕子更是幾乎要攥成一團。
看得我忍不住一樂。
其實,方才容旭開口為我說話的時候,顧君浩就已經到了亭子裡。
他一把拽住了薛婉寧的袖子,把她拉到了自己身邊來,面色幾乎沉得要滴出水來。
可薛婉寧卻依舊未覺,臉上的神情那叫一個精彩紛呈。
她依舊緊緊地盯著容旭,強笑道:「我竟不知小妹與殿下竟有如淵源……」
可惜容旭根本懶得搭理她,連應也懶得應一聲,隻拿著雙眼靜靜地看著我。
剛才還氣場十足的人一下子放軟了聲音。
他在袖子底下悄悄勾了勾我的手,小聲道:「看什麼呢?」
我隻顧著傻樂,眼神一個勁兒地往薛婉寧那邊飄,然後就聽見他問:「他好看還是我好看?」
「什麼?」
我懵了一下,等反應過來又覺得有些無語,小聲嘀咕:「你這人,怎麼這麼小氣吧啦的……」
他不依,繼續問。
我沒法子了,隻好敷衍地點了點頭,答道:「你你你,你最好看,天底下你最好看,行了吧?」
「那你以後多看看我,不準看別人。」
我應了。
他這才滿意了,把我帶出了亭子,又磨磨蹭蹭地從袖子裡掏出個匣子來。
匣子裡裝著支和田玉的發簪,雕得是我最喜歡的木芙蓉。
樣式精巧,栩栩如生。
他遞給我的時候,我眼尖地瞧見了他手上的還沒愈合的傷口。
「你的手怎麼了?」
他不回答,隻定定地看著我,問:「喜歡嗎?你的及笄禮。」
「南星,那天夜裡是我不好,我不該說你不懂禮數、不成體統。我知道你是這世上最天真最無邪、心地最善良的姑娘,我隻是,我隻是......」
「我隻是心亂了。」
他說著,耳尖紅了紅,又把那發簪別在了我發間。
「以後你每一年的生辰,我都陪著你過,好不好?」
他靜靜地看著我的眼睛,一雙眸子水潤潤的,像晶瑩剔透的琉璃,裡頭隻倒映著我一個人。
不知怎的,我忽然覺得有些心慌。
可我明明沒有生病啊。
我有些迷茫地按了按心口的位置,眼神閃躲。
「誰......誰要你陪著我過了......」
然後一溜煙地跑開了。
......
等我回到前廳,我是神醫紀氏的傳人且先後救了太子和淑雲郡主的消息已經傳開了。
原本,我隻是薛婉寧身邊的綠葉,可現在,我一下子成了這場及笄禮的主角。
我那便宜爹爹也對我緩和了神色。
別人誇起他教女有方時,他也是滿面紅光,連連擺手,仿佛他真的對我的成長做了多大貢獻一樣。
看得我在心裡直翻白眼。
就連顧夫人對我的態度也都為之一變。
她親親熱熱地牽起我的手,把我大贊了番,又從手腕上取下個镯子要送給我。
嚇得我連連拒絕。
薛婉寧站在一旁,氣得臉都青了,隻好咬咬牙,又去纏著顧君浩了。
隻可惜,自從顧君浩瞧見了亭子裡的那一幕後,便開始對她沒個好臉色了。
現在,她想要把他給哄回來,怕也是要費上好大一番功夫了。
6
再過幾日便是宮宴。
宮宴的前一天晚上,薛婉寧來找我。
她一改往常的態度,親親熱熱地挽住了我的手,打聽我與容旭的事情,說到最後,她又狀似無意地問了句:「妹妹,你與太子殿下......」
「我看太子殿下對妹妹的態度似乎有些不同呢。」
我看著她攥緊了帕子的手,笑眯眯地拖長了聲音:「這個嘛......這個啊......」
「你有什麼事直接去問他唄,來問我幹啥,我和他不熟,真的。」
「不過你有空關心這個,倒不如好好關心下顧二公子,我看前些日子,他的面色似乎不太好哦,這些天他好像也沒來找你,你們吵架了?」
薛婉寧青著臉走了。
第二日,宮宴。
宮宴上,薛婉寧對我依舊十分熱情。她親親熱熱地挨著我坐下,又親手給我倒了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