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卿卿站定了,滿面狐疑地望著我:「什麼數字?」
原來丁卿卿根本看不到這些數字?
李承睿撒著歡跑過來:「婉容,你快看呀!宮裡來了外域的雜耍藝人,又帶來不少稀奇玩意兒!」
「咦,這是……晉王殿下?你今日的裝扮為何不一樣了?」
丁卿卿的眼睛就像黏在了李承睿身上。
我今天刻意給他打扮了半天,現在我後悔了,後悔得要死。
「別闲聊了,咱們趕緊進去吧。」
我拽著李承睿搶先進了殿。
短短時日,老皇帝竟然已經熬得形銷骨立,全靠軟枕支撐著才不至於倒下去。
宴上看似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實際上卻是暗潮湧動,一個個都在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加起來八百個心眼都不止。
那幫皇子和他們的姬妾,個個頭頂上的數字都是十幾萬,老皇帝頭頂上的數字反而是最低的。
數字最高的,還要數李承睿和李承璜。
大概李承睿那幫兄弟們也沒見過他本來的模樣,就連老皇帝見了也發怔,片刻之後才點點頭:「原來是睿兒來了,朕一時間竟也沒認出來。你的眉眼模樣,倒是頗像你母親虞美人……」
我坐在李承睿身側,靜靜地不敢說話。
正說著,趙貴妃忽然從後面端出一盞黑色的藥湯來。
老皇帝不住地咳嗽:「這是外域送來的神藥,據說有長生不老起死回生之效。朕今日召你們前來,是想讓你們替朕先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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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座的幾位王爺面面相覷,誰都不肯先開口。
長生不老,起死回生,這事誰都沒見過。
老皇帝真是病糊塗了,從一幫外域雜耍藝人那兒弄來的三無產品,竟然還要自己的兒子親自試藥。
兒子們若是不肯自然是不孝,若是答應了,這藥下肚之後沒準就真的孝死了。
「太子,那就你來吧。」
太子嚇得腿軟,端著碗的手顫得像篩糠。
「父……父皇,兒臣身體一向病弱,即便是神藥,放在我身上試出來的隻怕也不合常性。」
老皇帝也不逼迫他,又轉向其他皇子。
這些皇子們平日裡個個都說自己孝順,到了這時卻是個個推辭,誰也不願替老皇帝試藥。
老皇帝手一揮,每位皇子桌上都多了一碗藥湯。
「朕膝下有那麼多皇子,你們平日裡個個都說自己有孝心,今日卻個個都啞了似的!今日誰喝了,朕便立他為太子!」老皇帝大概是被病痛折磨得狠了,索性把心一橫,「你們不肯喝,朕也不逼你們。今日你們個個都帶了王妃姬妾,你們不喝,那就讓她們代你們喝!」
一國儲君之位決定得如此兒戲,幾位皇子卻如蒙大赦,一個個逼著推著要自己的枕邊人代替自己試藥。
所有人頭頂的數字都在飆升,一眼望去,晃得我眼暈。
李承璜沉著臉把藥碗推到丁卿卿面前:「你喝吧。」
丁卿卿的聲音微微發顫:「王爺,卿卿還有孕在身呢……」
丁卿卿頭頂的數字在不斷閃爍,就像在發出警報。
「這藥喝了也不一定就……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將來我必定回報你的家人。你和孩子的陵墓也會按著最高的格制來,不會虧待了你。」
丁卿卿猛地站起來就往外跑。
可她大著肚子,才跑了兩步就被李承璜拽回,掰著下巴往嘴裡灌藥。
丁卿卿咳嗽了幾聲,身體抽搐了幾下便不動了。
她頭頂的數字迅速清零。
我看了一眼桌上的藥碗,搶先伸手去拿。
李承睿用力攥著我的手,使勁把藥碗甩出去。
從殿閣高處傳來陣陣風響,幾個黑色的影子如同鬼魅一般襲向龍椅上的老皇帝。
老皇帝倉皇躲避,嘴裡喊著:「護駕!護……」
李承睿抬手便折斷了盤中長骨,以骨為劍,刺入老皇帝的胸口。
太子跌在臺階下面,啞著嗓子喊:「來人啊!快殺了這個弑父竊國的奸賊!」
李承睿的骨劍劃過老皇帝的下巴,立刻掀起一張薄薄的臉皮來:「你們看清楚,他才是真正的竊國奸賊!」
16
「父皇年輕時四處徵戰落下舊疾,這病久治不愈,便請了外域的巫醫進宮治病。那巫醫初見我母親便起了歹心,一邊用藥害死了父皇,一邊用人皮面具易容取而代之。巫醫對母親用強,以我的性命威脅她閉嘴……」
李承睿站在那具屍首面前,臉上濺滿鮮血,眼中翻湧沸騰的殺意。
「我很快就看穿了他的伎倆,他怕我走漏風聲,便對我下了毒。死裡逃生之後,我為求自保不得不開始裝傻。」
他攥緊了拳頭,聲音發顫。
「所有人都以為母親是為我憂心焦慮成瘋,失足落井。不是……是她看穿了那巫醫言而無信,想揭穿他時,被…Ṫü⁵…那時我躲在衣櫃裡,從縫隙裡看著他把黃紙一張張貼在她臉上……」
我上前一步,抱住他。
他渾身發顫,繼續往下說:「她是被扔到井裡的……撈上來的時候渾身腫脹,臭不可聞,渾身都是肉蛆。最後連一座墓碑都沒立,甚至沒資格好好下葬,席子一卷便扔出宮去……」
我的心像被針刺著,一陣陣地疼。
裝瘋賣傻的這些年,他受過的苦痛侮辱或許比死了還要艱難,可他卻絕口不提,隻記著母親受過的冤屈。
我想勸他,卻一個字也擠不出來。
沒經歷過這些,我沒資格勸他放下。
他要發泄,我默默陪著他就好了。
李承睿回頭來看我,眼眸裡漆黑的暗流燒成了火。
「婉容,在我出生之後有的弟弟妹妹,都是這巫醫的子嗣。」
臺階之下的李承璜渾身發顫,眼裡滿是驚恐畏懼。
我看了一眼地上躺著的丁卿卿:「我不為任何人求情,你決定就好。」
17
李承睿到底顧念著兄弟情誼,隻把李承璜削去了爵位,發配到西郡。
齊王府的下人早已被遣散,李承璜娶的妾室看著風聲不對,早已經卷著家產作鳥獸散。
李承睿登基,立刻就冊封我為鳳後。
劇情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我莫名其妙就被架上了鑾轎。
冊封大典,滿城張燈結彩,焰火燦爛了半邊天。
「我說李承睿,封後也犯不著用上這麼大的陣仗吧……」
「當初你嫁過來的時候沒有迎親,沒有賓客,沒有拜天地,如今我全都補償給你。天地為媒,日月為證,欺負過你的所有人,如今都跪在你面前。」
封禮臺上下跪滿了朝中文武和家眷們,尤其是丁相府中的人,幾乎所有人的眼神裡都寫著鄙夷和不忿。
潮湿的風裹著桂子的香氣,倒像是有股怨氣在四周繚繞。
李承睿的衣袍被風掀動著,鬢邊多了一顆汗珠。
我忍不住彎起嘴角,特別不講究地用衣袖替他擦掉了汗珠——看來我們倆都還不適應自己的新身份。
李承睿牽著我一步步拾級而上。
每向上一步,就會有人被拋在腳下。
爬得越高,周圍的景致越開闊,能站在身邊的人也越來越少。
仿佛整個天下都在面前俯首稱臣。
至於那些不甘和怨毒的眼光——我在乎過嗎?
丁相站在身邊,低身跪拜。
身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相爺,他從一開始就算計好了一切。
李承睿一直與他裡應外合,李承睿的那張網,丁相也是收網人之一。
就連丁婉容母親的隱忍和偏頗,都是演出來的。
有我的身份做保障,他們盡可以互通有無而不被懷疑,而丁相也有了最可靠的承諾和保障。
我的身份,終究成了李承睿手上的一把刀。
該是我的,總歸是我的。
清淺走過,滿城飛花。
我抬起頭看看,忽然嘆了口氣。
我倆頭頂上的數字都超過了兩千萬,可到最後我還是不知道這個數字到底代表了什麼。
「結局已定,本次直播結束。請所有主播退出系統,稍後我們將開啟數據結算。」
我的腦袋一片空白,就像從一場夢境中硬生生拽了出來。
周圍的睡眠艙一個個彈開,裡面的男男女女紛紛坐起來。
我看到了那些熟悉的臉,李承璜、巫醫、老皇帝、趙貴妃、李承璜的妾室們,還有丁卿卿。
丁卿卿跳過來,拽著我的手歡呼:「一場直播就拿到了兩千多萬打賞!婉婉你發財了啊!」
我想起來了。
我叫顧婉婉,是一名主播。丁卿卿是我的閨蜜,職業也是主播。
我們沒有穿越,而是受邀參加一次宮廷背景的全息實景直播,所有角色都是隨機分配。
在進入這個直播的時候,所有人都會忘記自己的真實身份, 徹底沉浸在自己的角色裡。
參加者在直播過程中可以得到觀眾的打賞,在故事結束之後按比例結算為主播的收入。與此同時,在主播表現不好的時候觀眾也可以點踩, 對應減少對主播的獎勵。
在主播積累的「踩」過多的時候,他就會被停止互動並離開直播,也就是在那個世界裡「死了」。
所以,那個神秘數字就是觀眾打賞的金額。
我之所以能看到那個數字, 不過是命運的禮物,系統的小 BUG。
我環視四周,慢慢撐起身體:「李承睿呢?為什麼我沒看見他?」
「你還不知道嗎?李承睿的扮演者不是主播, 他是這個實景直播公司的設計者和老板。」丁卿卿捧著我的臉,「別惦記了,人家不會當真的。就當那隻是一場夢, 趕緊清醒過來吧。咱們拿錢走人, 別陷進去了。」
我點點頭。
丁卿卿性格大大咧咧, 離開了直播,她馬上就可抽離自己的情緒。
但是我不行。
即使隻是一場夢, 心裡還是憋得發痛。
眼淚奪眶而出,我控制不住。
有個人在輕輕拍著我的後背, 把一顆巧克力塞到我手裡:「婉容, 你是不是低血糖了?」
竟然是李承睿。
在那個世界我們是親密相依的夫妻, 但在這裡, 我們隻是兩個陌生人。
「李承睿,我……我想吃糖了……」我忽然鼓足勇氣,顫抖著圈住他的頸項。
不管了,我不管了。
再努力一次,哪怕被說成是職場騷擾直接扔出去呢。
現實裡的李承睿比直播裡還要高。
我使勁探著身子, 還是夠不著他的嘴唇。
「你急什麼?」李承睿憋著笑, 慢慢低下頭來回應我,「所有的糖都是你的, 沒人能和你搶。」